长到六岁还不知道什么是猪油。
    “猪油就是用肥肉放锅里熬出来的油,冷了就变成这样了,平时放一勺到锅里很香哩,有钱人家都吃这种油。”
    唐宁恍然,原来是猪油啊,前世大家都吃植物油,说豆油菜油他知道,说猪油他还真没想到那块去,不过老吃猪油对身体不好吧,现代人都不吃的,难怪古代有钱人都不长命。想到这,唐宁撇撇嘴,还以为那母女俩藏得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猪油,想到自己居然脑袋发热,拿猪油当宝贝,还是用偷的,唐宁恨不得把肚子里的面条吐出来勒死自己。
    就在唐宁羞愤欲死的时候,就听唐云有些阴测测的声音传来,“猫儿哪找来的猪油?”
    唐宁发热的脑袋总算清醒了,有心想不说继母的事,但看着二哥似笑非笑的眼神,不自觉地什么都交代了。
    说完,出乎意料的,唐云没有预料中的激动,愤恨。他好似又进入了那种奇异的状态,好似在发呆。唐宁觉得此时的二哥好像和他不在一个世界,他有些着慌,急急喊着二哥。唐云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唐宁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说:“那二哥,我把这个放回去吧?”说着就盖上盖子。
    可是,唐云竹竿似的手指按住唐宁,掀开盖子,然后拿起勺子,用勺底轻轻的,一圈一圈的,把唐宁挖的坑坑洼洼的猪油又抹得如雪地一般光滑。
    弄完,唐云冲弟弟得意一笑,换来弟弟崇拜的目光。他又故作高深的教育弟弟:“干什么事都得处理好尾巴。”
    看着哥哥装模作样的脸,唐宁却在心里狡黠一笑,下午指不定谁教育谁呢。
    ☆、第十二章 遗物
    快晌午的阳光灿烂至极,天空蓝的没有一丝云彩。转眼天气开始转热,树上零零落落的有几只知了不时鸣叫着,辛苦了几个月的农民们也可以暂时歇口气儿,好好享受这一年中最舒适的日子。
    此时,唐家的小院里气氛却有些冷凝,唐木匠和唐云正在对峙着。除了这两人,院子里还站着挺着大肚子的唐大嫂、妞妞、唐木唐宁两兄弟,中间还有一个香喷喷、花花绿绿的柱体――张二狗家的。
    没错,就是张二狗家的,这个时刻是唐云兄弟刻意选的。他们就是要当着张二狗家的这个外人的面,提这件家务事,就是上学。
    从他教会二哥打猎后,他就开始琢磨这个事儿。唐云生辰之后,两人就开始上山学打猎。唐宁前世的时候用弓弩很是厉害,射移动的物体绝没问题,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找动物,哪怕是只小鸟,只要他一靠近就会被吓飞。而恰好相反,唐云不懂弓弩却熟知这外山有哪些动物,怎么靠近不会被发觉。于是,两人就这样互相学习,都有很大的长进。
    唐云十分聪明,很快就理解了两点一线的瞄准方法,不到两个月就把唐宁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而且虽然他听不见动物细微的动静,但眼神却越来越好,总是能发现那些颜色和周围环境差不多的动物。
    就这样,唐云带回家的猎物从一只小鸟慢慢到一只山鸡,到后来偶尔还有野兔之类的小动物,他们家这几个月也几乎没断过肉。不过从唐云带回山鸡的第二天,唐大嫂就以自己已经胎稳可以做饭而地里太忙唐木很累的理由重回厨房。唐木匠非常感动,两人肉麻了一番,事情就这么定了,三兄弟无从反驳,因为别的人家也是这么做的。
    从那以后,唐云带回来的猎物顺理成章的由唐大嫂处置。刚开始猎物较少的时候,家里自己吃都不够。后来,猎物慢慢多了,家里吃不完,唐大嫂就会托张二狗家的卖到镇上,其实说是托,但谁都知道张二狗是干啥的,顶多看在张二狗家的份上给的钱多一点而已。这事,她在饭桌上说过,说是天气转热,猎物放不住,不如卖了存钱给唐木兄弟娶媳妇用,唐木匠听了十分赞同,夸她会过日子。
    本来,唐宁是打算找个继母不在的时候,找唐木匠说上学的事。可是经过这事,唐宁微觉不妙,可是他又对古代风俗不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就找二哥商量。
    唐云听了,想了几天,心里有了谱,就和弟弟分析:“一来,你才六岁,是不可能拿到那笔钱的,束修爹每年给夫子,书本费等用的时候也要找他要。”
    唐宁点头,这点道道他是懂的,也就是说财政大权在唐木匠手里的,而在唐木匠手里的钱十分不保险,万一哪天他被老婆的枕头风吹晕了头,把钱交出去了呢,而且那可不是银钱,而是首饰。唐大嫂拿了首饰,转头不认,说是自己的,反正全家就她一个女人,妞妞不算,到时他就算说是母亲留的,也是死无对证,他也只能吃这个闷亏。
    唐云等弟弟想明白了,继续道:“而且,娘亲的首饰具体有多少咱都不知道,这会你私下里找爹要,将来爹再私下里给妞妞她娘,这些事又谁都不知道,到时还不是别人说多少是多少。其实娘的首饰她到咱家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了,可以算是娘的嫁妆。按规矩,妻子的嫁妆只留给亲生子,后面的填房,丈夫都是不能用的。只是村里人的嫁妆都是抬进门晒过的,有多少大家都有数,夫家想拿也没法下手。所以娘亲的首饰还是过了明路的好,哪怕不在自己手里,别人也拿不走。”
    唐宁了然,随即又犯了难:“那怎么才能过明路呢?”
    唐云也有些苦恼,按说应该请村长或者德高望重的老人过来作证,写个契约什么的最有保障。可是爹肯定不会答应,他们要是这么做是摆明了防备继母,而继母进门后做的那些小算计别人不知道,在外人眼里,不少吃不少穿,不打又不骂,已经是不错的后娘了,他们这么做只能让别人觉得他们不识好歹,十分不孝。
    唐云自言自语:“有什么办法让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娘亲的嫁妆呢?”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二婶婶。”
    张二狗家的天生打通了口耳二脉,听到什么转脸就能吐出去,半点不留,说不定还能添油加醋。而且她说人八卦可不管交情多少,张德春家是她家的大靠山,她都敢私下里说,更别说唐大嫂和她那点子情分了。
    随即,唐云又皱起了眉:“可是这样,还是不知道娘的首饰到底有多少,除非爹爹自己告诉咱们。”
    唐宁听了心里补充,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他当着别人的面问有多少,让爹拿出来,不过那样的话,只会惹怒爹爹,把他推得越来越远。唐宁心里是不愿意这么干的。于是他只得安慰二哥:“咱们能让别人知道我上学用的是娘亲的钱就很好了。”
    唐云转念一想,也是,当着张二狗家的面说,其实也就拐着弯的告诉了村里人,他弟弟读书的钱是自己亲生娘亲给的,没用爹爹分毫,更不占后娘半分便宜。这样万一以后后娘拿孝压人,弟弟也能从容些。只可惜,终究不能彻底解决,钱还是拿在自己手里安心,万一读到一半,爹爹拿不出钱怎么办,看来做什么都是要钱的。
    不管怎样,这天,唐云看孙二狗家的和唐大嫂唠完嗑,提着猎物从厨房出来,赶忙背对着她,装作无意的和弟弟聊起他上学的事,透露出娘亲留了很多首饰给他读书云云。说到这的时候,站在唐大嫂对面的唐宁眼角似乎看到张二狗家的眯眯眼瞬间闪亮了一下,心里正偷着乐,就听一声大喝:“唐云,你瞎说什么呢?”
    几人同时侧头一看,就看唐木匠带着唐木站在院门口,铁青着脸盯着唐云。唐云心里惊慌了一瞬,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眼下该怎么办。突然他开窍般想到,眼下正是再好不过的情形。他一个九岁的孩子说的话张二狗子家的不一定相信,可是看爹爹此刻的表现,不正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么?爹表现的越激动,就越说明事情的真实性。
    想到这,唐云决定再加把火激怒老爹,脑袋一横,一副被爹爹不信任的激动样子:“爹,我可没瞎说,我说的可是真的,娘走的时候我虽然还小,但她怎么交代的我可是记得清楚呢,大哥也在的,不信你问大哥。”
    说着瞪向唐木,唐木老实,立刻点头赞同。
    这下唐木匠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儿子怎么平时看着机灵,现在就不开窍呢,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事,特别还是张二狗子家的听到了,想到过不了一天,满村都知道猫儿娘有很多首饰,他就恨不得抽自己儿子两巴掌,但自己上次差点把儿子打聋,又下不去手。于是就出现了上面父子对峙的画面。
    这时,最适合打圆场的人出来了。唐大嫂先热情的劝走了看的津津有味的张二狗家的,回头满面温柔的对父子俩说:“你瞧瞧,父子哪有隔夜仇的,这大太阳底下站着,可晒得慌,大家还是回屋坐着歇歇,有什么话好商量啊。”经过大半年的努力,唐大嫂已经在唐木匠那里留下温柔娴淑,虽然比不上猫儿娘,但是和猫儿娘是一个类型的好妻子好后娘的印象,再加上她又怀着孩子,唐木匠也不好不给她面子,只得哼了一声进了堂屋。
    进了屋,唐大嫂又一副为儿子开脱说情的慈母样,劝唐木匠道:“其实这事说大也不大,顶多是让村里人说几日闲话,谁家没被说过闲话呢?再说以后猫儿上学堂,这事也不一定瞒得住。”
    唐木匠想想也是,再加上他对这个儿子心中有愧,也就不追究这事了。
    这事儿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可唐宁又有些不甘心,没见到那些首饰,心里没底,这上学可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不容有失,他无限后悔去年拿手链时没趁机要求看看母亲留下的其他物品,那时他完全被父亲的情绪所影响,完全没想到这茬。
    唐宁辗转了一夜,决定豁出去了,直接找唐木匠要来看看,心里有个数,就算将来被抢走了,他也可以抢回来。
    第二天,唐木匠正好在家。唐宁先在妞妞面前说看到张二狗家的双胞胎前几天拿出一种桃花的点心给他吃,特别好吃。妞妞本来就是一副看上什么就一定要弄到的霸道性子,又看不得别人有她没有的,特别是唐宁有的。况且她正担心娘亲有了弟弟就不要她了,于是她就使劲冲唐大嫂闹着要吃桃花点心,似要通过这种方式确定唐大嫂还是疼她的。唐大嫂被吵得没法子,只得带着她去了张二狗家串门。
    唐宁趁机粘着唐木匠,期期艾艾的打听娘亲的首饰,其实唐宁这样也是他深思熟虑过的,唐木匠连妻子拙劣的捞钱手段都看不出来,未必能看出他这个小孩子想看娘亲遗物背后的深意。他只会认为这是一个孩子听说亲生娘亲留下东西给自己后,有些好奇,有些儒慕的想看看,这也是人之常情。
    果然,唐木匠没有怀疑,把唐宁带到东屋,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带锁的盒子,他打开盒子,把它推到唐宁跟前。唐宁激动地伸手打开,里面的首饰没有想象中多,也不大,一副镶红宝石金耳环,宝石不大,但颜色深红纯正;一个莲花金簪,莲花小巧而精致,十分有神韵;一枚普通的没有刻花的纯金戒指;再有就是些零散的银裸子。
    唐宁把每个都拿出来细细看了又看,在看到这些首饰之后,他第一个想的不是这些值多少钱,而是忽然对那位未见面的母亲非常向往,他想到这些首饰曾经在母亲身上戴过,想象母亲戴着它们的样子,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唐宁看完母亲的遗物,坐正身子,认真的看着唐木匠的眼睛道:“爹爹,我想去读书。”
    ☆、第十三章 逛街
    唐木匠一怔,他本是打算明年送猫儿入学的,可是看着儿子认真明亮的双眼,想到这个儿子比一般的小孩聪慧懂事得多,就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既然做了决定,唐木匠就从盒子里拿出一颗银裸子,对唐宁道:“咱村附近,只有李家村有个程秀才开了间私塾,听人说教的不错。不过他束修要二两银,这颗银裸子称来也有二两多了。明天爹拿去镇上换了银子,剩下的给你置办些笔墨纸砚,后天爹就带你去李家村看看。”
    唐宁并不清楚二两银具体值多少,他只听到唐木匠同意了,心里很欢喜,又缠着老爹带他去镇上买纸笔,唐木匠看儿子笑呵呵的小模样,又想到家里人很久都没去镇上了,就承诺明天带他和哥哥们一起去镇上玩。
    晚饭时,唐木匠就将这件事说了,唐木和唐云都很高兴,唐大嫂也没说什么,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晚饭,各自回房。
    西屋,唐宁带着几分得意地把今天的事说给两个哥哥听。唐云听了放下了悬了几日的心,高兴道:
    “虽然束修很贵,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娘留下的钱省着点用能够让你学到娶妻生子呢。”
    “二哥,束修很贵么,二两银是多少啊?”
    “一两银可以换一千文钱,嗯,说了你也不知道,这么说吧,咱家以前每年花费是五两银,一般四口之家每年要用六两银,猪肉一斤要二十文钱,一亩良田要银子七八两。”
    “啊,那二两银岂不是要用掉咱家好几个月的生活费,读书真是好贵啊。”唐宁吃惊道。
    “呵呵,猫儿不用担心,你上学的钱用的是娘的钱,没花家里一文钱。”唐云捏捏唐宁的脸,安慰道。
    这时,唐木在旁插嘴:“其实,我听说别的秀才收的束修也没那么多的,那个程秀才家里有个病弱的独女,那姑娘的娘也是身体不好,生下女儿没多久就病死了。家里有常年吃药的病人,那钱可不就流水似的花出去了。程秀才也是不得已,况且他学问好,据说要不是受家里拖累,他早可以考上举人了。所以尽管他收这么多束修,周围有心想出头的人家还是很愿意把孩子送过去的。”
    唐云有些惊奇的看着唐木,“大哥,你平常可不是关心这家长里短的人啊。”
    唐木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我去李家村做活时,听他们村的人闲话的。当初你还小,不记得了,娘走时特地嘱咐猫儿要上学的,我就多留了些心。”
    唐宁在旁听了,第一次觉得自家大哥其实也没看起来那么老实。
    这边兄弟几个融洽的聊着天,那边东屋,唐木匠夫妻的谈话却有些僵。
    “我赵迎春从嫁到你唐家,早起晚睡的,现在还要给你生孩子,到底哪点对不起唐家了,猫儿娘的事不说也就算了,怎么猫儿上学的事也不先和我商量商量,是怕我挡着猫儿上学么?我赵迎春是那种人吗?进门这么久你哪时看到我薄待他们兄弟三个的?你这么不相信我,当初何必要娶我。”一大通话下来,唐大嫂已经红了眼眶,眼泪要掉不掉,看着甚是可怜。
    唐木匠已经经过三次女人怀孕,对孕妇喜怒无常的心情也有些了解,只是想到当初,猫儿娘亲也是怀孕的时候总是掉泪,最后才抑郁难产的,他就有些慌,赶忙安抚唐大嫂,“怎么会,猫儿读书这事是早就定下来的,是我不好,没想到你不知道这事,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和你商量,行了吧?”
    说着便低头去给唐大嫂擦泪,唐大嫂转头不理。
    唐木匠一看,叹口气道:“猫儿娘的事,前天他二婶婶在的时候你也听了个音吧,其实这事告诉你也没什么。”说着便把唐宁娘亲的事跟唐大嫂说了说。
    唐大嫂听唐木匠的语气,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般,酸得很,前头那个都死了好几年了,唐木匠还惦记着。想到当初见过一面的猫儿他娘,唐大嫂又是自卑又是嫉妒,长得不如她也就罢了,如今连嫁妆都不如。想到前头留下不知多少首饰,唐大嫂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戴在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压那女人一头般。她强自按捺心火,觉得拿够乔了,就软下声音道:
    “其实,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气你怎不早些说,我也好做身新衣给猫儿拜师时穿,你只想到笔墨纸砚,哪知还要准备书箱,食盒好多东西呢。”
    唐木匠看她不哭了,舒了口气道:“你还怀着孩子呢,怎么能动针线,还是我明天给猫儿买身衣裳吧。”
    “那也行,给猫儿买身细布的直裰,三十文差不多,书箱买藤编的,食盒咱自己做,还要再买一双鞋,猫儿现在的鞋都要磨破了,还有那汗巾子也一并买了吧,主要这文房四宝是大头,起码要花个几百文,我看木头和狗子衣裳也小了,不如明天一起做了罢,明天我给你四百文。”
    “不用,”唐木匠打断道:“那些钱是留着你生孩子时请稳婆应急用的,猫儿娘留的钱足够猫儿用了,你为他操的心已经够多了,好多东西我都没想到,幸亏有你。”唐木匠又被唐大嫂感动了。
    “看你说的,这些本就是我们女人家的事,你一个大男人家的怎懂这些,可惜我现在怀着孩子,要不我就亲自去镇上给猫儿置办这些了,省的你明天买不齐全。”
    “要不,你现在和我说说要买什么,我记着就行。”
    “其实现在我月份大了,胎稳得很,村里这个月份的媳妇都可以下地干活了,要不我明天带着猫儿兄弟几个去镇上吧,你明天不是有活么,推了可就少了十几文钱呢。再说木头是个稳重的,慢慢走出不了什么事。”
    唐木匠犹豫了会,还是道:“不用了,镇上走过去也要好远呢,牛车也颠的很,你受不住。放心,要紧的东西我都会买全的,小东西买不买的牵扯不大。”
    唐大嫂被堵,心知唐木匠是不愿意把首饰给自己,有些不甘心,暗忖软的不行就激他一激,于是生气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就怕我拿了前头的嫁妆。我拿了钱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花在你们爷仨身上。”说着又要抹眼泪。
    唐木匠头都大了,“天地良心,我是真的担心你身子,你也知道的,我前头娶的两个都是难产,若你也有个万一,我可怎么受得住”说着自己也心酸起来。
    唐大嫂不信,总认为唐木匠还是惦记前头那个――其实说唐木匠心里不想前头那个唐木匠自己都不信。唐大嫂非常挫败,她不得不承认,她和猫儿他娘实在差得太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她不甘心,她不信活人还能争不过死人,唐大嫂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赵迎春在唐木匠心里一定好过那女人千百倍。
    这么想着,唐大嫂忍下心里嫉恨,泪光盈盈地说:“瞎说,我当初嫁进你家来,就是想着咱要白头偕老过一辈子的,我还盼着以后儿孙满堂呢。”
    终于,两人又和好如初,相拥而睡。
    第二天,全家人清清爽爽的起床,虽然原因不一致,但心情都一致的好。
    快到中午时,父子四人就到了镇上,唐宁第一次看到古代的小镇,看到石头铺的路,木板拼凑的门,还有穿着古装的人来来往往,仿佛到了一个影视城一样,可是又比影视城多了股韵味,气息都不一样。
    父子四人商量了下,决定先到酒楼卖了昨天唐云打的一只山鸡一只野兔,拿到钱,唐云数了数,对唐木匠道:“爹,这比卖到张二狗家要多十二文钱呢,反正现在活也不那么多了,咱还是自己卖到镇上好。”
    唐木匠点点头:“过几天活忙完了,我就要到镇上找活做了,今年我带着木头做,到时顺便带到镇上就行。你也别总是打猎,打猎终归不是长久计,你今年也九岁了,该接触接触木匠活了。”
    唐云皱眉,“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那块材料,我可坐不住的。”
    唐木匠眼一瞪,“不做木匠,那你打算咋样?你靠什么赚钱养家?”
    唐云有些犹疑道:“我听说,近年从商的人赚的很,而且朝廷现在不是鼓励从商么,商人都不是贱籍了。”
    唐木匠第一次听儿子想从商,正要发火,却发现周围人来人往的,地方不对,只得忍了,回家再收拾他。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有些沉闷,都不怎么说话,搞得唐宁和唐木也不知说什么好。
    就这样,几人默默拐进了一个比较清幽的小巷子,这个巷子名文街都是卖文房四宝或者书籍字画之类的。一进这巷子,周围气氛立马就不一样了,仿佛周身都带了股子书香味,这让走了大半天路,满身都是汗臭的父子四人立刻变得局促不安,连往前跨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唐木匠没敢怎么打量四周,就向着一家门面最小,人最少的店门走去,平时大大咧咧的步子不自觉地越来越小,越来越慢。店里的伙计一看有客进门,立刻满脸堆笑迎了上去,哪知眼睛一扫,发现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带着几个小孩呆愣愣的站在门口,身上还有股子怪异的味道,伙计立马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挥手赶人,“走走走,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于是,几人又站回了原来的地方,偶尔有一两个穿着青色直裰的书生经过,都纷纷看着他们绕道,让本就遭受打击的几人更加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唐木匠此时已经没有勇气再进一家,又不能直接走人,急得又出了层汗,身上味更重了。
    唐宁一看,这样不行,赶忙扫视四周,最后指着中间一家门面最大,人流最多,东西最齐全的铺子道:“咱就去那家吧。”
    其余几人顺着看去,只见宽大的门面顶上一副鎏金牌匾,上书:一墨斋,三个大字气派非常。唐木匠虽然不认字,但也知道这店不比刚刚那家,东西肯定最贵,伙计肯定也更傲,便连连摇头。
    唐宁反而信心满满:“爹爹,有时候店大反而更重名声,更讲规矩,我看那家店里的伙计虽然穿着一般但很精神,而且待客有礼有节,刚刚掌柜的还特意接待了一名穿着粗布带补丁的书生,想来应该也是不在意咱这样的。”
    唐木匠略一犹豫就同意了,反正情况也不会更坏了。果然,几人刚一进门,伙计就迎了上来,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穿着而面露鄙夷之色,反而笑的更真诚了几分,“几位客官,可有什么需要买的?”
    唐木匠有些不安道:“我,我们就是想买些笔墨纸砚,家里的娃儿要上学,可不要太贵的。”说着脸就红了。
    那伙计了然,带着他们来到一个角落,指着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文房四宝说:“这些都是我们店里最便宜的笔墨纸砚,这纸是普通毛边纸,一百文一刀,一刀就是一百张,笔二十文,砚台五十墨七十文,如果您四个都买,可以算您便宜点,一共二百二十文。”
    唐木匠心中有数,知道这个数应该也是差不多的,也不废话,直接掏钱买了。
    伙计看唐木匠是个乡下汉子,还以为要磨好久嘴皮子,没料到对方这么爽快,好感顿生,话也多了起来,“这位客官,我跟您说,别看咱这铺子又大卖的又贵,可这些笔墨纸砚的价钱满文街也找不到比咱这更低的了,这还是咱东家善心,有心扶助困难学子,特意压的价钱,以后您再到这买,买的越多越便宜。您再看和咱这铺子打通的那隔壁书斋,都是一家的,那边看书也是不要钱的,要我说,咱东家这么做可比去庙里烧香还积德呢。”
    正说着,那边东西装好了,唐木匠带着儿子们谢了又谢,方出了门。果然,猫儿说的不错,这家店的人不欺客,以后还到这家店买。
    出了巷子,唐木匠熟门熟路的带着儿子拐了几个弯进了家裁缝铺子,铺子小的很,里面很昏暗,有些杂乱,墙上挂着些成衣。以前唐木匠都是在这家店买衣裳穿的,和铺子的主人很熟,一进门就吆喝着买衣裳,此时唐木匠才仿佛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世界,腰杆挺直了不少,声音也大了。
    那铺子主人就是裁缝,一看是唐木匠也乐了,“哟,唐木匠,好久没来了啊,听说你又娶了个老婆,今儿怎么有空到咱这小店来,还是你娶了个河东狮,不给你做衣裳?”
    唐木匠有些恼:“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呢?”说着侧过身,把三个小子拎进来,屋子里顿时更挤了,“这是我家三个小子,今儿个来给他们每人做身衣裳,老样子,另外买件细布的成衣给我这小儿子,你看看有合身的不?”
    那裁缝把三个人细细扫了一遍,嘴里啧啧道:“你倒是个有福的,三个儿子看着都精神,就是衣裳不怎样,”说着伸手扯着唐宁袍子,这袍子是谁改的呀,腰这里缝岔了,扯着咯吱窝了,难为这孩子穿着不难受。”
    三个孩子一听,同时低头,其中两个瞄向唐木,唐木脸立刻红了,唐家三兄弟的衣服都是他改的,猫儿身上这身原是他的,后来小了就给狗子套着了,那小子不知在哪里把衣服扯了老大一条缝,当时他没在意,随便缝了缝,后来便给了猫儿穿,这孩子穿着不舒服也不吭声。
    唐木匠听了很是惭愧,越发觉得家里还是有个女人好,他尴尬的咳了声,打断道:“行了,你就说能不能做吧。”
    那裁缝白了他一眼,转身从后面拿出一套天青色的小直裰,虽然没有绣花纹,但看着十分小巧可爱,他打量了下唐宁,满意点点头,“给他穿穿看。”
    唐云也不讲究,当场就把唐宁的衣裳扒了下来,唐宁羞得不得了,他还没试过大庭广众之下换衣服,等衣裳穿好,他脸也红透了。人靠衣裳马靠鞍,唐宁穿上这身直裰,整个人气质立刻不一样了。精致的五官,配上这身干净秀气的衣裳,衬得他硬是多了分书卷的清贵气息,裁缝看得眼都直了,啧啧道:“真是歹竹出好笋,你这木匠走了哪门子狗屎运,你这儿子,啧,世家公子不过如此罢。从小就看得出,将来不知是个怎样的风流人物呢。”
    唐木匠自己也得意于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大笑道:“我这儿子可是要读书的,就冲这气度,也不能委屈了他。”
    唐宁从没被人这么直白的夸过,这在前世都是不敢想象的事,所以一直到家,他的脸都是红通通的,多年后想起,他还怀疑那一天是否只是一场幸福的梦。
    ☆、第十四章 入学
    今天,是十分有纪念意义的一天,今天是唐宁上学的第一天,是他另一种人生的起点。
    从早上开始唐宁就有些莫名的紧张,不仅是因为今天是他第一天上学的日子,事实上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还因为唐宁作为一个骨子里的现代人,对于自己能否学好古代八股文等功课十分怀疑,进而怀疑自己能否考上秀才举人,说白了就是唐宁不自信了。当然,唐宁也幻想过自己将来怎么金榜题名,洞房花烛,顺便把某个叫坏蛋的小屁孩揍得哭爹喊娘,每每想到这他就心潮澎湃,浑身打满鸡血。
    今天唐木匠也穿的很整齐,父子两人收拾了一下,放好银两,带了一篮子鸡蛋就准备出门,到门口时突然被唐木叫住。他拿出一个一尺长半尺来高的小妆盒,没有上漆但打磨得很光滑,唐宁凑近了看,上面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抽屉还有个小柜门,柜门上还有一把小锁,非常精致,可见是花了不少心思。唐木把它递给唐木匠道:
    “爹,我听说程秀才有个闺女,就打了这个妆盒钥匙在盒子里面”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唐木匠接过手,仔细看了看,满意道:“难为你能想到,这妆盒做得不错。”
    李家村在张家村北边不远,翻过一个小山头就到了。尽管如此,唐木匠他们还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本来唐木匠想背着唐宁走,这样也能快点,可唐宁看着唐木匠已经背了不少东西,况且这条路以后就是他每天都要走的路了,躲也躲不掉,就坚持没让唐木匠背。
    唐木匠他们到程秀才家时,正赶上午间休息,好些孩子捧着食盒蹲在外面吃东西。看到唐木匠他们进来,都好奇地看着唐宁,唐宁被他们看得很不自在,刚稳定下的情绪又紧张起来。
    程秀才家的房子是真正的青砖大瓦,还是两进的。外面一进被当做学堂,有些小孩在进进出出。里面一进才是真正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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