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针毕竟年纪大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就在数丈远的一块石头坐下,临走开前不忘再三叮嘱谢傅不要踏入茅舍一步。
    谢傅也不是个不懂事的人,既然人家有规矩,那就要遵守,尽管心里着急。
    谢傅等了大概二刻钟之后,才看见从茅舍的后院走来一道修长的身影。
    身穿一件脏兮兮的灰色道袍,长发及腰没有任何束缚,披头散发遮住耳鬓,形象比乞丐还要更加邋遢。
    更怪的是脸上戴着一副面目狰狞的鬼脸,透过鬼脸的两个眼孔,却看不见眼睛,只有黑沉沉,好似这人没有眼睛。
    这番形象如同山林魑魅一般。
    谢傅见他穿着道袍,便恭敬的叫上一声:“道长。”
    这人却理都不理睬,只是朝院前走近过来。
    谢傅感觉他走路轻若羽落,甚至腰腿之间总有几分女子的曼妙,好奇朝他脚下看去,脚下竟是赤足无鞋。
    双足竟巧如莲花,莹泽如白玉,分明就是一双妙龄小足。
    谢傅一讶之后,朝他上身看去,宽松的道袍似乎有几分女子的曲韵天成。
    女的?
    谢傅不知道对方身份,不敢轻亵,对着这人喊了一句:“可是魔医前辈?”
    终于这人应话了,“没空,要看病明天再过来。”嗓音略微低沉,慵懒柔媚,恰似人妻。
    救人如救火,这人却让谢傅明天再过来,谢傅倒觉得奇怪,因为这魔医本来就怪,怪人怪规矩。
    既然是周神医把自己带过来,谢傅扭头看了周神医一眼,却发觉这老小子居然靠在石头上睡着了。
    回头却看见魔医已经蹲了下来,道袍侧面开叉的部分微微迸开,雪白的肌光从小腿一直蔓延到大腿,几近腰际,竟是袍内无裳。
    手里拿着一支小铲子在一颗茶花前铲土,嘴里说道:“给你吃的了,快点给我长大开花。”
    谢傅看着魔医眼前的茶花枝干瘦小叶子发黄,不禁一笑,再看院子里栽种的茶花无不如此,看来是个喜欢养花却不会养花的人。
    魔医从篮子里拿出血淋淋像生肉一类的东西,紧挨着茶花的主干埋了下去。
    谢傅开口道:“魔医前辈,你这么做,你眼前那颗茶花不出十日就会叶子发黄枯死。”
    魔医闻言立即扭头朝谢傅看来,问道:“为什么?”
    这是魔医从出现第一次正视谢傅,其实谢傅并看不到她的眼神,他看到的只是一张狰狞的面具。
    “魔医前辈,我手头有两个病人,你把这两个病人救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非但如此,我还能帮你把这些茶花养的健健康康,开春开出漂亮的花朵。”
    既是怪人,自然不能按照常理行事,先投其所好再说。
    魔医笑道:“你有两条命吗?”
    谢傅应道:“我只有一条命。”
    魔医咯咯笑道:“那挑一个救吧。”
    就在这时周一针快步走来,谢傅顺手就把周一针揪到身边来,“这里还有一条命。”
    魔医道:“徒弟,想不到你也愿意牺牲。”
    周一针啊的一声,忙道:“师傅,不是的不是的,这位谢公子的夫人得了癥乞,苦于无法,所以徒弟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想请师傅施救。”
    “我的规矩跟他说了吗?”
    “说了,一命换一命。”
    魔医也不知道从哪里就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扔到谢傅面前,“你的女人还能活两个时辰,拿你的命来换,我马上救人。”
    谢傅侧头看向周一针,周一针的神情却无比严肃。
    有时候表情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谢傅捡起地上的小刀,说道:“我来换内子的命,但是我想提一个要求,我可以先欠着吗?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魔医笑道:“欠多久?一年,十年?”
    “我先还利息。”
    谢傅说着拿刀狠狠往自己的大腿扎了一刀。
    腿上鲜血顿时喷涌,下摆被鲜血迅速染红,如同一朵悄然盛开的红花。
    谢傅额头瞬间冷汗密密,身后背着一人,身前抱着一人的身躯却依然伫立不动。
    魔医毫不动容道:“这把戏我不知道见过多少。”
    便连周一针也一脸淡然,除了一命换一命,师傅是不会出手救人的。
    谢傅感受一下身后暖暖的体温,还有轻轻的痛苦呻吟,朗声道:“先还一只手可否!”
    他还不能死,要不然他不会如此磨磨蹭蹭,跟对方讨教还价。
    小刀齐肘切去!
    就在切破衣服的一瞬间,叮的一声,小刀被弹开。
    魔医道:“差点忘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谢傅讶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这颗茶花不出十日就会叶子发黄枯死?”
    周一针闻言傻眼,还有这种事!
    谢傅这会岂会说出来,应道:“我也不坏你规矩,这条命你答应先让我欠着,我就告诉你。”
    立下这样奇怪没有人性规矩的人,道理根本说不通,谢傅只能跟对方耍诈。
    魔医喃喃自语,似在说服自己,“我让他先欠着,也不算坏了规矩。”
    “好,我就让你先欠三个月。”
    谢傅应道:“一言为定。”先走一步算一步,救下鹤情再说,至于这条命他可不止想欠三个月。
    “进来吧。”
    谢傅进入小院。
    周一针站在门口,恭敬说道:“师傅我想向你请教……”
    话未说完却被魔医打断:“你回去吧。”
    周一针似乎怕极了魔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谢傅走到魔医身边,立即闻到她身上散发着臭味与血腥味等难闻的气味,想问一句你不洗澡吗?看她披头散发的邋遢形象,又觉得是多此一问。
    魔医问道:“告诉我为什么?”
    谢傅蹲了下来,说道:“因为你埋的太近了,这些肥料在土里面发酵发热会把根都烧死的。”
    魔医讶道:“就这么简单。”
    “应该像我这么埋,离的远远的。”
    谢傅一边说着一边在离茶花主干远一点的地方挖了一圈小坑,将篮子里的生肉均匀的洒在小坑里。
    这么做也有点讨好她的趋向。
    、魔医一副学习模样,看得十分认真。
    谢傅突然摸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捉的生肉竟是一根手指,顿时脸色一变,“这生肉是……是……”
    魔医咯咯一笑:“不错!”
    谢傅稳定心神,将手上的血迹往土上抹干净,可以确定她是一个变态。
    谢傅见茶花营养不良,却满树花苞,就动手将细小的花苞摘掉一些。
    魔医见状啊的尖叫一声,浑身颤抖不停,似被一百把刀同时扎中。
    原本慵懒妩媚的声线突然拔高几个度,变得尖锐:“你竟敢摘掉我的花苞,我要杀了你!”
    谢傅侧头看了魔医一眼,显然她爱惜这些花苞,心中暗忖,惜花如此,对人命却漠不关心,真是难以理解。
    “紧张什么,多摘掉一些才好。”
    魔医浑身颤抖的更加厉害,双腿似受到刺激,酥软的站不稳了,“还摘!”
    谢傅见她样子,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感,两根手指轻轻拈着花苞,缓慢的摘下花苞,似要清清楚楚的摘给她看。
    “我杀你了!”
    魔医突然从腿上拔出一把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谢傅头顶。
    谢傅本能往头顶一挡。
    魔医看见他手上还拈着花苞,竟硬生生停了下来。
    谢傅只感脊背一哆嗦,有种瞬间徘徊生死,一身冷汗就冒了出来,这魔医一言不合说杀人就杀人,可不能丝毫怠慢,我需先慢慢了解她的性情习惯再说。
    “魔医前辈,莫要生气,容我解释,这颗茶花瘦小却满树花苞,留着这些花苞非但不能开放,而且还会吸取大量养分,需要摘掉这些营养不良的细小花苞,其它健康饱硕的花苞才能绽放的更加美丽动人。”
    谢傅生怕解释的不够清楚,一口气把话说完。
    魔医举止似乎立即转怒为喜,“真的?”
    “你看,我摘下的花苞都是细小发黄的,留在上面的都是红润饱硕。”
    “还真是这样,差点把你杀了。”
    表现自己的特长获得魔医信任之后,谢傅话归正题道:“魔医前辈,我会帮你照顾这些茶花,保证开春之后开出漂亮的花朵,现在请救内人性命。”
    魔医点头道:“要祛除癥乞需要开膛破肚,倒是要流很多血,需要补血,你现在去多捉几个人来。”
    谢傅闻言傻眼,应道:“用我的血就好。”
    魔医却道:“你的血都不知道能不能用,有的血能够相融,有的血会产生排斥,我需要逐一测试甄别。”
    说着看见谢傅手中抱着的小女孩,摸了一下,“还活着,也没救了,就先拿这个来试,”手上似提着东西一般,把小女孩从谢傅手中揪了过去,单手拎着。
    谢傅忙道:“这个也是病人,请魔医施救。”
    谢傅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明显能够感受到她的不悦。
    “你只有一条命,只能救一人。”
    魔医竟又问了一句:“你想救谁呢?”
    谢傅感受着背后的沉甸甸,又看了看被魔医拎在手中已经停止呢喃宛如死人的小女孩,只感觉十分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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