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都,荣王府。
    丝竹声悦耳,广阔的荣王府中人影晃动,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离都向来有“一宫,一楼,一府”的说法,形容离都内三个堪称人间极致繁华的地方。
    “宫”自然是皇宫,“楼”自然是百花楼,而这“府”便是荣王府!
    得益于昊阳帝的宽容,荣王府在很多地方都僭越了礼数,甚至要比皇宫还要气派!
    朝中清流大臣已经无数次怒言弹劾,可每次昊阳帝却只是当做没听见一样,久而久之便也没人自讨没趣了。
    今日听闻那位离都许久的长公主回宫,在荣王的默许下,荣王之子牵头,将考取状元之后的“庆功宴”与长公主返回离都的“接风宴”并在了一起,邀请了离都无数年轻的王公贵胄齐聚于荣王府。
    模样憔悴落魄的读书人站在荣王府面前,看着府中载歌载舞,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浮攸?站那干嘛?快进来,世子殿下已经等你许久了。”
    身穿下仆服装,发须苍白的佝偻老者本是站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看到浮攸的出现,顿时眼前一亮,急忙上前几步抓住了浮攸的手腕,焦声说道。
    “等我?呵!”浮攸满脸讥讽。
    “他不是状元吗?还需要我这种穷酸读书人帮忙?”
    “哎呀,你这话……”
    那身穿荣王府下仆装饰的白发老者一边拉着浮攸走进府中,一边无奈的摇头叹息。
    眼看四周没人,老者这才急忙压低了声音:
    “他是什么水平你我还能不知?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浮攸啊,听爷爷一句劝,你斗不过他们的,想想你自己,再想想你母亲!”
    听到老者发自内心的关切,浮攸沉默后并没有回答,只是问起了另一件事:
    “李爷爷,我母亲如今如何?”
    “放心吧,你爷爷我虽然地位低下,在这荣王府犹如蝼蚁,但怎么说也在这干了小半辈子了,人脉还是有一些的,帮衬下你母亲没有丝毫问题。”
    “她现在吃好喝好睡得暖,就是老念叨着想见你,说你这孩子怕冷,入春之后可要记得添衣,别总是看书看到半夜,连窗户都忘了关。”
    “还有啊,我给你母亲送了点针线布匹,让她给你织件衣服,也算解闷打发时间了……”
    听着李爷爷絮絮叨叨的话语,再看李爷爷花白的头发与苍老的面庞,浮攸感觉鼻子有些酸意,从小到大,除了母亲之外,也只有这位经常接济他家,给他带来各种古旧书籍,帮衬他与母亲良多的李爷爷是他心中唯一的亲人了。
    他本想着有朝一日考取功名,能够搏一个荣华富贵,报答李爷爷,让母亲与李爷爷后半生安享晚年,可没想到……
    “谢谢你,爷爷!”
    浮攸的声音有些哽咽。
    听出浮攸声音异样的李云福脚步一顿,侧过脸颊,长叹一声:
    “别这么说,终究是爷爷我……害了你们母子俩啊。”
    “我从来没有怪过爷爷你的,如果不是你,早在二十年前,我和母亲就已经冻死饿死了。”
    “可你为考取功名准备了那么多年,那个本该风光无限,骑马游街的人是你才对!”
    一生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老者此时低着头,快步疾走,可话语中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还有一丝悲意浓厚的颤抖。
    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如果不是他利欲熏心,浮攸这孩子如今怎会如此!
    “别说了爷爷,事情都过去了,下次来我给你带点好酒,我们喝一场?这次醉倒了我可不会把你扶回去了。”
    不愿让李云福再自责的浮攸收敛心绪,转而以轻松口吻转移话题。
    “哈,你小子,别忘了当初教你喝第一杯酒的人是谁!”
    一提起喝酒,李云福顿时放下一切,喝酒算是他所剩不多的人生中最看重的乐趣了。
    “可是爷爷,你已经连着三次在我前边醉的不省人事了,服个输吧!”
    “服输?服个屁!我这是年纪大,再让你爷爷我年轻个三十……不,二十岁,你爷爷我还是离都第一海量!十个你都不够我喝的,要不然你以为你爷爷我当初怎么进的这荣王府,还不是我拎着酒坛子一个接一个的喝趴过去的?”
    说起当年勇,李云福来了精神,一路上拉着浮攸非要和他吹嘘一下当年的喝趴整个离都酒场的豪勇事迹。
    穿过偌大的荣王府,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不多时便来到一处明显出自名家之手的秀美雅致的院落旁。
    “好了好了,爷爷,我到了,您赶紧走吧,被那荣景熙看到了又要升起事端了。”
    瞥了一眼院中歌舞升平,汇聚了离都八成年轻才俊与王公贵胄的白鹤园,浮攸无奈的提醒道。
    李云福顿住,同样看到了白鹤园内那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恭贺的年轻华服男子,神色变幻,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行,那我去看看你母亲那边的情况,替你问个好,有什么话需要我带过去的吗?”
    浮攸想了想道:“就说我在外边一切都好,还认识了新朋友,见识到了新的世界,我很开心,让母亲她不要担心我,用不了多久,我会想办法接她出来的。”
    “你这孩子……总是报喜不报忧。”
    李云福眼神复杂的拍了拍浮攸的肩膀。
    浮攸只是微微一笑,看着李云福转身离去。
    明明来时在浮攸身边还意气风发的李云福,此时离去的时候却仿佛苍老了不少。
    等到李云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墙角后,浮攸才敛去了嘴角的笑意,神色平淡的转身踏进了白鹤园。
    高堂满座,绕溪摆宴。
    明明只是一座院落,可其中面积却大的惊人,潺潺溪水自假山流出,贯穿碧翠竹林,又穿过百花盛开,白鹤嬉闹,围绕在了这白鹤亭左右,带来丝丝清凉。
    而后溪水绕过,又于院中亭下汇聚成莲湖,湖面上清风浮动,莲花朵朵。
    云天收春色,木叶动莲声。
    白鹤亭中的诗会之上,无一不是衣着华丽的年轻之辈,所穿所用,极尽奢华!
    毕竟能出现在这里的的人,个个家世显赫,父上至少也是能在仙朝直面身上的朝中重臣!
    亭中座摆如莲,围绕而坐,众人言笑晏晏,曲水流觞,享受着这山珍海味与丝竹声脆脆。
    “好诗,好诗啊!于大公子这首《春思》当真写得好!”
    等到场中一名公子哥于竹弦声中念完自己的高作,众人纷纷拍手叫好,以诗下酒!
    “过奖!过奖!”
    那体态肥硕的公子哥笑的眼睛都看不见,只是左右拱拱手,面色得意。
    “我这首诗只是自己闲着没事瞎琢磨出来的罢了,比起世子殿下在去年秋试上作的的那首《鹧鸪天·春闺》,简直如同萤火与皓月啊。”
    听到如此吹捧,居于亭中主座之上,满脸笑眯眯的,脸上还带着些许雀斑的绿袍男子哈哈大笑。
    男子不高也不壮,容貌与修为更是平平,可站在那里,却有一种天然的气度存在,高高在上,睥睨四方!
    “于伟,你倒也不比如此谦虚,我那首词也不过是十年苦读沉淀写出来的,正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观你刚刚那首诗作的也算巧妙,证明你也有诗才在身,所以你只需坚持即可。”
    听到自己的诗竟然被有“状元之才”的世子殿下承认,于伟顿时兴奋的脸色涨红,神情激动难耐:“多谢世子殿下!”
    荣景熙点点头,心中却冷笑连连。
    诗才?
    蠢材罢了!
    身为尚书之子却沉迷舞文弄墨,真是蠢到家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蠢所以才好糊弄,只要他随口夸赞两句,平日里让浮攸那家伙写几句诗扔过去,那这位尚书之子还不对他感激涕零,心甘情愿的站在他这一边?
    神色兴奋的于伟落座之后,众人议论纷纷。
    “听闻殿试时,世子殿下曾作一首《寒苦赋》,诉说十年寒窗之艰辛,与忠于仙朝之决心,就连当时的谢太傅看了之后都赞不绝口!”
    “谢太傅?是那位青麓书院的院长!?”
    “当然,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有资格被称为‘太傅’?”
    “我滴个乖乖,世子殿下所作竟然能得到那位的赞许,果然是状元之才啊!”
    ……
    年轻男女围绕在荣景熙身边,各自讲述着之前科举考试的奇闻。
    因为个个家世显赫的缘故,他们这些人的消息自然灵通,知晓不少殿试时的内幕。
    比如荣景熙在去年秋试时曾作的那首《鹧鸪天·春闺》:草白苎新袍入嫩凉。春蚕食叶响回廊,禹门已准桃花浪,月殿先收桂子香。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明年此日青云上,却笑人间举子忙。
    让当时的所有考官看了都直呼“妙哉”!
    而之后殿试时那一首《寒苦赋》,更是让荣景熙出尽了风头。
    除了让诸位大臣都赞不绝口外,还让作为主考官的青麓书院院长谢寅杰直接将荣景熙评为了状元之才。
    明明不是青麓书院的读书人,却有着力压青麓书院所有人的惊世之才!
    而荣景熙,自然也就成为了离夏仙朝科举以来最年轻的状元,春风得意马蹄疾,风光满离都!
    这场宴会,其实本就是荣王打算给儿子摆的“状元宴”!
    只不过恰好遇到了长公主回离都,荣王便顺水推舟,邀请了长公主一同前来,就当是接风洗尘了!
    “哈哈哈,长公主殿下可还满意?”
    耳朵一动,听到众人对自己的推崇,荣景熙神色更加自得,侧头看向主座旁的另外一人——
    离仙仙朝长公主,容楼月!
    “一年未归,离都风气怎的变得如此不堪了!”
    轻纱帘幕后,看着互相吹捧的王公贵胄,那道声音充满了不耐与厌烦。
    如果不是荣王亲自堵在她回来的路上邀请,还说动了他父亲游说,谁会跑来参加这群家伙的什么“接风宴”啊!
    前线离夏将士与妖族厮杀,舍命保护的就是这群废物?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垃圾而已,她一枪下去能扎穿四五个不带停的!
    荣景熙脸色僵住,这女人离开了一年,他都忘了这女人对这种舞文弄墨的行为向来都是嗤之以鼻来着。
    “公主,冷静,冷静啊!”
    眼看长公主的怒气槽蹭蹭上涨,脸上黑线越来越多,已经忍不住想要踹翻这亭子走人时,一旁扎着双云髻的粉裙小丫鬟赶忙拉住了身边女子。
    她跟随在公主身边多年,对公主的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所以当小杏露看到长公主右手指尖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时,就知道长公主这怕是要准备出手了。
    “这世子殿下,真是不懂事……”小杏露心中嘀咕道。
    这种莺歌燕舞的场所是公主最是讨厌的地方,那世子殿下真是对公主一点了解都没有啊,不知道当初长公主之所以离开离都就是受不了离都这群家伙终日饮酒作乐的风气吗?
    仔细想想,这位世子殿下在长公主离开离都之前,貌似没少被长公主胖揍过。
    所以对方这是故意来恶心长公主的?
    荣楼月也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厌恶与不耐。
    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清楚她不喜欢这种事还非要让她来此的目的,但直觉告诉她,父亲并不单单是因为那荣王的请求才让她来的。
    她来到这里,有着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目的在。
    父亲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她虽然喜欢直接动手,但也并非不懂得思考。
    荣楼月眼神流转,目光透过轻纱,扫向场中众人。
    一旁的杏露看到长公主重新恢复平静的面庞,心中有些感叹。
    换了一年之前,长公主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把这群家伙揍爬下再说。
    而如今长公主竟然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了,公主这一年来是真的成长了不少啊。
    与此同时,当世子殿下余光看到某个读书人的身影出现在白鹤园后,终于不再拖延时间,说出了今天的真实目的。
    “如果公主殿下不喜欢这种软绵绵的诗句,不如我们换一种?”
    荣楼月眉头一挑:“换什么?”
    荣景熙思量了片刻,联想到这女人的暴力作风后沉吟开口:
    “不如以‘剑’为题?”
    “剑?”
    荣楼月与杏露两人神色一动。
    眼看这位公主殿下勉强有了点兴趣,荣景熙轻轻拍手,丝竹声停歇,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自己身上。
    “公主殿下觉得有诗有酒,无剑不行,所以诸位接下来不妨以‘剑’为题,诗词皆可,看谁能让公主殿下称赞?”
    听闻此话,在座众人都有些惊讶,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旁的荣楼月也眯起眼睛看向荣景熙,不知道这家伙想搞什么鬼。
    “不过既然是诗宴,没有彩头可不行,长公主觉得呢?”荣景熙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轻纱薄幕后的窈窕倩影。
    荣楼月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这样吧,本世子愿拿出‘青天琉璃盏’做彩头,赠予那位能让公主开口称赞之人。”
    “青天琉璃盏!?”
    闻言众人一片哗然,心中大惊,满脸不可思议。
    “你疯了?”
    荣楼月转头,目光凌厉的看向荣景熙。
    青天琉璃盏虽只是平平无奇的一盏“万古长明灯”,并无什么特殊玄妙,可这青天琉璃盏代表的意义却非同寻常!
    因为这是她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离夏仙朝人人敬畏的那位陛下赐予荣王的,代表的是“灯火照耀之地,便得离夏国运庇佑!”
    俗称“免死金牌”!
    “竟然将父亲亲赐之物拿来当诗会彩头?这家伙是活腻歪了?”荣楼月眯起双眼,心中震怒。
    一旁的杏露也捂住嘴巴,满眼不可思议的看向荣景熙。
    公主殿下平生最敬重的便是那位陛下,而这家伙竟然敢拿陛下赐予之物当彩头?
    这可是大不敬!就算是荣王也不一定能保住的!
    远的不说,如今公主殿下她现在可是要准备动手了呀!你确定不跑吗?
    亭中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自然与怪异,他们也没想到一次小小的诗宴竟然会牵扯出这种东西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的犹疑,这东西……怎么说呢?
    想要,又不敢要!
    有了那青天琉璃盏,便可得离夏国运庇护,可以说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可谁敢拿?谁有命拿?
    这是皇帝陛下赐给荣王的,别人就算赢了,有胆子拿走了,那得罪的可就是皇帝与荣王这离夏仙朝最有威势的两人,逃到天涯海角都不一定能活着。
    看着众人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故意将话没有说全的荣景熙轻轻一笑:
    “放心,诸位的疑虑我自然知晓。”
    “不过请诸位放心,这件事皇帝陛下与父亲大人都已知晓,并且允许了,要不然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那这件事开玩笑。”
    “荣王知晓这件事?陛下竟然也同意了!?”
    “真的假的?”
    “世子殿下莫要开玩笑啊!”
    荣景熙微微扬起下巴:“我以状元之名担保,所言一切为真!”
    荣景熙这话一出,仿佛惊雷炸响,如同巨石扔进湖中,荡起巨浪涟漪。
    刚刚他们还以为是荣景熙自作主张说出了这种荒唐话来,可现在却说这件事是被荣王与陛下允许的呢?
    “陛下竟然同意了,公主你听到了没?”
    小杏露满脸不可思议的抓住荣楼月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可杏露却突然发现,本应该情绪最激动的公主殿下此时却一脸的若有所思。
    “我好像知道父亲大人为什么非要我来这里了……”
    “诶?为什么?”杏露还是满头雾水。
    “笨死你了。”
    荣楼月没好气的瞪了小侍女一眼,一个脑瓜崩弹了上去。
    “痛痛痛,本来人家就笨,万一更笨了怎么办?”杏露疼的眼含泪花。
    “更笨就给本公主当一辈子丫鬟吧,反正没人要。”
    “那不行,我觉得我的命中肯定会有一个帅气潇洒的剑仙御剑青冥,奔我而来!”杏露双手捧心,满眼星星。
    “让你少看点坊间话本你不听,现在都开始做白日梦了,而且御剑向你而来那肯定是取你这颗笨蛋小脑瓜的。”
    荣楼月点了点杏露眉心,吓得杏露双手抱头哭唧唧:
    “公主真坏,就知道吓唬我。”
    容楼月懒得再搭理这小活宝,心情愉悦轻松。
    如果是一年前的她可能还不会明白父亲的用意,但现在不一样。
    如果她没猜错,这场宴会大概率是父亲与荣王两人之间的一场交锋,而目的则就是这青灯琉璃盏。
    拿出青灯琉璃盏可能并非荣王本意,其中大概率有父亲在推动的缘故,而荣王也能明着拒绝,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交锋一场。
    要么她想办法从这场诗会中拿到青灯琉璃盏,要么荣景熙以不为人知的手段留下青灯琉璃盏。
    “'那如果我赢了,真的取走青灯琉璃盏呢?”荣楼月心中蓦然跳出这个问题,随即又联想到了一个极其骇人的情况。
    “难道父亲想要对荣王动手?”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荣楼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对了,这就解释的通了!
    当荣楼月思索之时,场中诗宴已然开始。
    虽然在荣楼月眼中这些离都王公之子都是群只会吟诗作对,流返于风月场所的废物,但为了能够讨百花楼的女人欢心,这些王公之子也是特地钻研过某些技能的。
    不要小看这群公子哥为了争风吃醋而爆发出的行动力啊!
    人被逼急了,可是什么做得出来的!
    所以这群公子哥看似终日无所事事,可真要在某些方面认真起来,吹拉弹唱不在话下,吟诗作对更是在行!
    虽然这次是以“剑”为主题,与他们最擅长的“风花雪月”还有“美人”不搭边,但大家知根知底。
    虽然我是废物,但你们这些菜比也好不到哪去!
    大家大哥不嘲笑二哥,无非是矮子里边拔高个,看谁撞大运能讨得长公主殿下欢心了!
    荣楼月刚开始还感兴趣的听了几个人的诗作,可越听脸色越是羞红,最后化作铁青。
    这群家伙,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即便是以“剑”为主题,可竟然还能绕到女人身上!
    借剑身来形容女子身躯之洁净与洁白无瑕;借剑穗来形容女子发丝随风晃动时的光滑柔顺;借剑柄来形容女子窈窕细腰;借舞剑来形容女子舞动时的动人心魄!
    还有那叫于伟的家伙,甚至还将长剑化形,描绘出了“剑娘”这种东西!
    诗中旖旎,只让人听得脸红心跳,身体燥热!
    “哇,他们好会写啊……”
    一旁的杏露一双小手掩耳盗铃般的捂着绯红的脸颊,颤动的双眸从指缝中小心翼翼的探出,充斥着羞意与兴奋。
    仿佛在说“多来点,多来点,孩子就喜欢听这个!”
    这可比她偷偷看过的那些坊间话本刺激多了!
    眼看诗会还要继续,荣楼月再也忍不住,怒拍桌子: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你们这是在吟诗?你们这简直在yin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安敢如此!
    虽然荣楼月很生气,可她背后的杏露却砸吧了下嘴:
    “公主你不要多管闲事啊啊啊!!他们不吟诗,你吟给我听吗?”
    “咳咳,注意点影响,毕竟是在公主面前,你们也稍微收敛点。”
    看到长公主爆发,荣景熙干咳一声,摆摆手,制止了下边诗意正浓的众人。
    如果只有他们自己,倒是可以关起门来好好品鉴欣赏,可如今在长公主面前,还是收敛些为好。
    看着轻纱幕帘后那道站起来的倩影,有些得意忘形的公子哥们狠狠打了个冷颤,终于回想起一年前被长公主支配的恐惧,赶忙噤声不敢多言。
    再说下去,别说让长公主称赞了,今天不断个三条腿怕是都走不出这荣王府。
    毕竟这个女人下起手来,可那是真狠呀!
    可被长公主这么一吓,本来刚有些起色的诗宴也彻底沉寂下来,所有人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青灯琉璃盏虽好,可要和下半身的幸福比起来,那其实也没啥可比性。
    “嗯……”
    荣景熙扫视一圈众人,嘴角含着轻笑,仿佛早有所料一般。
    或者说,一切和他计划的没差!
    “如何?有佳作了吗?”
    荣景熙眯眼微笑着,目光虽是向前,可声音却传向了身侧后方不知何时出现的年轻读书人。
    这是他计划中最后一环,来得刚刚好!
    浮攸低垂头颅,如同影子一样站在荣景熙身后。
    就算只是和这家伙说话,都会让他感到恶心!
    没听到回应,荣景熙也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继续状若无意的说道:
    “听说你母亲很想见你,你不想见见她吗?还有府上那个名叫李云福的下人,也与你关系很好吧?”
    浮攸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这家伙,夺走了他的词赋,夺走了他的功名,夺走了本应属于他的盛誉不说,还要对他母亲和李爷爷下手吗?
    浮攸体内,巍峨且充斥着道道儒家正气的万丈青色灵台之上,一柄漆黑剑影悬立!
    剑影浑身漆黑,散发着浓浓的不详与邪崇,倒垂的剑尖上一滴滴墨色滴落,想要侵蚀灵台,可每一滴墨色都会被浮攸那上那浓郁精纯到了极点的儒家正气所镇压!
    而如今随着浮攸心中怒火升腾,漆黑剑影再一次躁动了起来!
    “这家伙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是灵台境修士,顺应本心,一剑斩过去,一切烦恼便可尽数斩去!以你的天资,天地之间,任你逍遥!”邪恶的念头于浮攸脑海中渐渐滋生。
    “不可!”
    灵台涌现出清气,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激荡心田。
    “你本就是天煞孤星,凶煞之命,难道要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害死你母亲与李爷爷吗?”
    “你这一剑下去,自己是痛快了,可有想过后果?”
    “去特么的后果,老子跟过的天煞孤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后果就是不管你斩不斩这一剑,以你的命格,与你亲近之人统统没有好下场!无非是早晚的问题!”
    “就连你自己也是个薄命之人,如同山间嶙峋的孤石,向来是唯有野草相伴,就连风也不会为你停留,说不定明天喝个水塞着牙缝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死翘翘了,到那时候,没有了利用价值,以荣景熙的为人会怎么对待你母亲与李云福不用老子多说吧?所以听老子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把有限的生命活出无限的痛快,趁现在,看他不爽就砍他丫的!”
    那灵台之上的漆黑剑影晃动,怒怼脚下灵台同时还不忘怂恿浮攸。
    “那你有没有想过,不是因为天煞孤星的薄命之人会被你跟着,而是因为被你跟着之后才会变成天煞孤星的薄命之人?”灵台传来声音。“所以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诶?”
    这一番话直接把漆黑剑影说蒙蔽了,甚至真的开始思考这其中的可能,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戏耍他!
    “放你酿的狗屁!老子就只是一柄剑罢了,现在剑身都毁了,只剩下一道剑意残留,老子真要有篡改天命的能力,还用得着在这和你叽叽歪歪?”
    “你既然知道你不过是寄存在这里的一道剑意,那就闭上嘴老实点!”
    而那灵台中的声音冷声说完之后理也不理头上的漆黑剑影,只是朝向灵台外的浮攸浅吟道:
    “造命者天,立命者我!”
    “浮攸,莫要忘了你的立命之愿是什么!当初又是为什么而修剑!”
    听到这句话,浮攸身子轻轻一震。
    “为什么?”
    “是为有一天能向这不公的命运挥出属于他自己的一剑!并说出那句话——”
    “滚你吗的命运,老子不信命!”
    “切,老子就说儒家这群人全是一群读书读傻了的死脑筋,就算变成了剑修,也不过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死脑筋的剑修罢了。”
    那漆黑剑影知道事不可为,嘟囔一句,便再也没了动静。
    睁开眼的浮攸深吸一口气,将一张纸条塞进了荣景熙手中,随后转身就走。
    而荣景熙看过手中纸条上所写之后,畅快一笑,将纸条捏为齑粉,随手扬散。
    至于浮攸?
    现在的他没用了,走就走吧,等下次有用再像条狗一样喊他过来便是。
    而荣景熙没看到的是,转身离开时浮攸眼中闪过的冷芒。
    他将会亲手了结这一切的,在不久的将来!
    只是低头沉思的浮攸并没有注意到,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与他错身而过。
    “咦?这个咸豆腐脑怎么在这?”
    腰佩十六卫玄铁排的鱼龙服少年顿足回望,好奇的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浮攸。
    怎么说两人也算是有一饭之缘了,虽然对方是个“咸豆腐脑”的异端,可苏幕对浮攸本身还是挺感兴趣的。
    特别是浮攸灵台上悬着的那道剑影,以及被剑影压制着的那道微小却不弱小的剑意!
    而此时的荣景熙已经站起身来,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既然大家都如此谦让,那不如本世子来做一首供大家与长公主殿下评判?”
    “世子殿下要亲自作诗?”
    众人心里先是一惊,后又升起无比期待。
    世子殿下的才华可是能让那位太傅大人都赞不绝口的,他们竟能有幸观赏到世子殿下亲口作诗?
    他们这些花花公子倒不是对诗有什么兴趣,他们是对“用诗装逼”很感兴趣啊!
    到时候去了百花楼快活,把世子殿下的诗直接一甩,那群梦里都在迷恋状元才子的家伙还不乖乖脱了衣服?
    听到荣景熙要亲自作诗,荣楼月皱起眉头。
    说实话,直到现在荣楼月都不相信以这家伙的水平能够高中状元!
    以荣楼月离开离都之前对荣景熙的了解,这家伙一年时间就算是回娘胎里又重新换了个脑袋都不可能有这等文采!
    可不管是那首《鹧鸪天·春闺》,还是之后的《寒苦赋》确实都是惊才艳艳的文章,即便是她这种粗人看了之后都能领略到其中意气的。
    这种文采,即便是抄都不一定能抄来。
    “那我献丑了!”
    眼看众人的目光汇聚,荣景熙率然一笑,召来侍女,摆出笔墨纸砚,大手一挥,于宣纸之上挥斥方遒。
    片刻之后,荣景熙顿笔,吹散墨花,将其递给长公主身边的小侍女。
    杏露接过,检查了一下后才恭敬的转交给了长公主。
    而亭中其它人则纷纷伸长脖子,翘首以盼,想要见识见识一首新的绝世佳作。
    荣楼月接过宣纸,看着上边笔锋凌厉而张狂的字迹,缓缓念出:
    “牛斗光初歇,蜿蜒气渐浓。云涛透百丈,水府跃千重!”
    一诗念出,四下寂静!
    荣楼月闭上眼睛,叹息一声。
    她的性子向来直来直去,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所以面对这首诗,即便她心中不愿意,可依旧不能忤逆事实。
    “好诗!”
    诗中字字无剑,却又字字在写剑,即便笔墨并不在剑,可读完全诗,剑仙舞剑之姿已经跃然纸上!
    亭中众人也心悦诚服,对世子殿下的才华再无分毫怀疑!
    “唉,本来陛下与父王是想着这青灯琉璃盏赠给能让公主开心之人的,可如今看来,怕是还要在我们荣王府待上一段时间了。”
    看着每传阅到一处就响起惊呼的场面,荣景熙转头,无可奈何的与长公主殿下攀谈起来。
    只是这话语中中的自得,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世子殿下能做出这种蕴含‘剑意’诗篇,实在令人意外。”
    从进了荣王府就未曾主动与荣景熙说过话的荣楼月忽然开口。
    “哈哈,毕竟是当世子的嘛,除了琴棋书画之外,武艺方面也不可怠慢嘛。”荣景熙没有听出长公主口中的戏弄之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啊,本公主忽然有个想法,不知道世子殿下愿不愿意答应呢?”荣楼月笑着开口。
    已经有些飘了的荣景熙想也不想的应下:“哈哈,公主开口,本世子自然答应!”
    “有世子这句话就好!”
    荣楼月咧嘴一笑,一旁的杏露一脸遗憾的看着那位还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的世子殿下。
    你真以为长公主出去一年是修身养性去了吗?
    抱歉啊世子殿下,虽然你的诗写得确实很好看,但我也只能在心里对你说声“抱歉”了。
    “不知公主殿下你……”
    荣景熙后知后觉的打算问一下长公主是什么打算,可话还没说完,只见轻纱帘幕后的身影缓缓站起,然后在荣景熙惊恐的目光中,抬起一脚便直接踹翻了眼前的桌案。
    数百斤重的大理石桌案带着周围的轻纱帘幕直接被长公主一脚踹飞,以惊雷之势轰开头顶亭顶,飞出百米之远,如天外流星一般砸进了湖中,激起十数米水浪!
    长公主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所有人,特别是那大理石桌案砸入湖中之时,所有人的身子都跟着下意识的一抖。
    这一脚要是踹在自己身上……
    显露出真容的荣楼月抿着嘴唇,若无其事的收回右脚,反手“哧啦”一声,将大腿以下,早就觉得不舒服的裙子撕成布条,裸露出那双健康有力,如同雌豹一样矫健的小腿!
    长公主扭了扭脖子,双手交错,十指“咔啪咔啪”作响。
    亭子外不远处,刚来荣王府没多久的苏幕看到这一幕,眉头一挑,吹了声口哨:
    “这女人是谁啊?看起来好野!”
    容楼月将脚上的绣花鞋也随手扔进了湖中,赤脚越过众人,面无表情的走入亭子正中心!
    站定之后的荣楼月扫视了一圈已经被吓傻,如今噤若寒蝉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主座上的荣景熙身上,忽然展颜一笑,柔声说道:
    “既然世子殿下能做出蕴含如此‘剑意’的好诗,想来也也是深谙剑道的名家,正如世子殿下之前所说‘有酒有诗,无剑不行’,那正好借此机会,你我切磋一番?谁赢了,那青灯琉璃盏就归谁,可好?”
    “切磋?”
    亭中众人惊愕,纷纷将目光投到了世子殿下身上。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世子殿下曾经可是被长公主痛揍到一年没敢踏足皇宫一步的程度来着。
    荣景熙干笑两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亭子上那比他身子都要大两倍由于的窟窿,再看荣楼宇那一脚踹飞大理石桌案后依旧洁白如玉,甚至连红都没红一点的小脚,此时的荣景熙脸色吓得比湖中荷花叶子都要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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