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头粗喘。耳边还能听见惨烈的疾呼,眼中也是漫天血光。
    苏忠抹黑走到他身边,轻按他的肩头,关切地问:“少主,又做恶梦了?”
    秋宁抱著头用手遮住眼睛,想遮住那些在眼前晃动的景象。
    苏忠替他按揉头部,担忧地劝道:“这几天暂时不要行针了。”
    “我真是没用,这麽久还未报仇!”秋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有种锥心刺骨的痛切。
    苏忠听他如此说,心里颤了一下。当年齐王不知从何处听说药师国有大批宝藏,他利用巫师算命,说药师国乃妖人之乡会给青龙国带来倾国之祸,说服废帝准他出兵剿灭药师国。
    药师国与世隔绝数年,国人早不知刀兵为何物,被齐王轻易攻占。土司及其家人均在战斗中被杀,土司长子水邱宁在他们这些侍卫拼死保护下得以逃脱。谁知道水邱宁在逃亡的路上与众人失散,一年之後才打听到他已流落废帝後宫,沦为废帝的阉人男宠。
    苏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了净身入宫的机会。当他见到水邱宁,也就是现在的秋宁时,几乎不敢相认。当日的水邱王子文武双全,是药师国土司及族人的骄傲。那如阳光一般的少年在废帝宫中,不但被净了身、废去武功,身体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那废帝有特殊嗜好,後宫男宠不知被他弄死了多少。天知道秋宁是如何在非人的折磨下活下来,还偷偷恢复了一部分武功。
    齐王扶持如今的承光帝登上帝位,次女齐蘅之贵为皇後,深得承光帝信任。齐家如今是青龙国第一大家族,权势熏天,要扳倒他们报仇,谈何容易!
    秋宁既要讨得承光帝欢心、在嫔妃的妒恨争斗中保住地位,又要在风云变幻的朝廷情势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其处境之艰难、责任之重大,别人不知,苏忠却是一清二楚。
    面前这位青年是他从小看著长大的,此刻那苍白沈郁的面容让他酸楚难抑。他拂了拂发红的眼角,道:“属下无能,没有护得少主周全,也不能替少主分忧。”
    秋宁露出淡淡的苦笑,道:“你为了进宫助我,连子嗣都不要了,试问世上有几人能如此尽忠?”
    苏忠望著摇曳的烛光,仿佛要看到那火星的深处,幽幽道:“家国不在,要子嗣何用?”
    秋宁目光一凛。药师国幸存的族人,因为貌美大都沦为权贵的奴隶玩物,像苏忠这般躲过浩劫的人也不得不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如果不小心露了身份便被视为妖人,轻则为奴为婢,重则便是灭族。他若不能为药师国正名,族人就永世不得翻身。
    秋宁将那些刀光剑影藏回脑海深处,思绪回到报仇的具体行动上。他想了一时,道:“齐王王府尚未建好,他此次进京只能住东驿……忠叔,这几日我要去一趟‘万花楼’,你通知念秋,把几位长老叫来。”
    苏忠答应後,不放心地问:“圣上要是找不到你……”
    秋宁淡淡一笑,道:“他这几日定会忙得很,没时间找我。”
    苏忠离开後,秋宁静静地休息片刻,恍惚中又听到惨呼哀嚎,似潮汐一般涌来又退去,渐渐变弱,终於归於死寂……他紧紧攥拳,关节咯咯的响起来。
    他在黑暗中低低自语道:“我能不能报仇复国?”声音很低,再次被耳边陡然泛起的凄厉哭声湮没──少主!少主!少主!
    他这条命,是用多少族人的鲜血换得。至此,再无自由。
    end if
    作家的话:
    这个文很复杂、人物很多、有很多回忆,娃们耐心看,它将会陪伴大家好几个月呢。谢谢娃们对新坑滴支持,羞射滴要票票!!!!!
    ☆、倾国太监(四)亲人聚
    那位打著“清君侧”的墨钦已经攻陷皇城七天了。皇帝据说已被身边的某位亲信大臣毒害,而那位大臣理所当然被墨钦“清”掉了。
    皇帝怎麽死的,大家心知肚明,佞臣不过是墨钦弑君的替罪羔羊。
    墨钦也是皇族,称帝也算得上名正言顺,不过他迟迟未动作,大概是想等政局再稳定一些、他的威望再高一些。
    秋宁他们皇帝的旧人前途未卜,惶惶不可终日。秋宁也很迷茫,如果谋不到前程,谈何报仇复国?
    那是一个阴沈寒冷的夜晚。秋宁心中烦闷,在梅林里郁郁独行。走累了便倚坐在长廊里。他拿出从药师国带出的短笛,吹了一首“长相思”。
    “长相思”是思乡的曲子,寂寞凄婉,令人神伤。
    曲终,乐散,一位身姿挺拔的年轻人踩著余韵,从梅林中走出来。
    秋宁记得那晚,雪将下未下,天空浓云密布,然而即使厚重的阴霾也掩不住皎皎明月。
    他在月光中慢慢行来,身形犹如银色的光华中晃动的剪影。
    “你刚才吹的是什麽曲子?”他开口问道,声音清朗昂扬。
    秋宁淡淡地回答:“长相思。”
    他轻叹道:“真是寂寞的笛声。”
    秋宁有些忧伤,微微垂首。在寒风中轻轻颤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秋宁身上的薄棉袍,蹙起眉头,轻声道:“穿得这样少。”
    他解下自己的葡色锦缎夹棉披风给秋宁披上,认真地系好,微笑道:“不要著凉了。”
    秋宁怔怔地看他动作,眼前是他英挺不失温柔的面容,鼻间萦绕著带有清淡酒香的男儿气息。秋宁的心不知不觉地急跳起来。
    这时梅林深处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他叹了口气,道:“我得走了。”
    秋宁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想说点什麽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笑吟吟地道:“你叫什麽名字?”
    秋宁小声答道:“秋宁。”
    他点头道:“秋宁……我记住了。”
    他疾步走入梅林,转眼没了踪影 。
    秋宁站在暗影中,望向远处的华灯炫彩,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披风,只觉雪夜里也显出暖意。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这就那位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人。
    次日,秋宁被叫去为墨钦奏曲。
    千秋殿幽深宏阔,鲛绡纱裁成的帘幕低垂,淡紫色的龙诞香雾从鎏金丹鹤的口中冉冉飘出,殿内深处端坐一人,周围围坐著戎装打扮的将领。
    秋宁怀抱七弦琴,低首敛眉跟随宫人踏入千秋殿,在殿门口的琴案後坐下。
    天气比前日又冷了些,秋宁仍旧穿著那身薄棉袍──这场兵祸下来,他们这些人的衣饰财物被搜刮一空,自然更不会有人替他们置衣。秋宁冷得瑟瑟发抖,手被冻成青紫色,指头僵得几乎无法伸直。
    尽管殿内温暖如春,他坐在殿门口只稍微沾了一点暖气。
    有太监从帘幕後走出来,对他道:“开始吧。”
    秋宁将手拢在嘴边呵了一口气,活动了手指,静下心开始弹奏。无奈他的手太僵硬了,奏出的音乐也是生涩的。
    这是一个接近墨钦的机会,他有心好好表现,谁知道竟弹出这种水平,连站立的宫人都皱起了眉。秋宁心中著急,没有控制好手指的力道,“砰”地一声,琴弦断了。
    秋宁一愣。周围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眼睛全投向他。
    以前在皇帝面前也曾出来这般状况,那位琴师被砍去了一只手。
    他吓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口中称罪。
    耳边传来一阵沈稳定有力的脚步声,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从地上拉起来。
    秋宁惶惑地抬头看拉他的人,对上了熟悉而温煦的容颜。他心中一松,正是昨晚遇上的青年。
    果然是墨钦。
    墨钦握住秋宁的手穿过重重帘幕,走进千秋殿内,将他按坐在龙案之旁,把一个雕龙画凤的手炉塞进他怀中。
    墨钦盯著秋宁半是怜惜半是责备:“怎麽还是穿得这般少?”然後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把貂毛外袍解下给秋宁穿上。
    秋宁跪地谢恩,他只摆了摆手,道:“暖和了,就给我弹琴。听说你的琴艺是宫里最好的。”
    秋宁对他展颜一笑,抬起手腕轻拈慢拢,一抹弦音铮然响起,婉转清越,悠然入心……
    墨钦听得入神。目光凝在秋宁身上,一刻不离。
    一曲终了,墨钦只静静地凝视他,好像忘了身在何处,忘了身边还坐著亲随下属。
    半晌,他道:“果然琴艺超群……你以後就叫‘媚音’吧。”
    媚音这名字,被他一叫,就是六年。
    秋宁坐在马车里,不知为何会想到第一次和墨钦相遇的情形。
    自前几日墨钦离开後,果然不再来妙音阁。即使他近身伺候,因为政务繁忙,两人也没有机会亲热。
    听说他连续临幸了几位秀女,连最不待见的秀嫔,也看在皇後的面上幸了一晚。
    他果然还是很听皇後的话。也许无关情爱,至少是尊重的。
    秋宁揪住那件葡色披风的边缘,手指渐渐地绞紧。
    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本分,可心还是会痛,还是会不甘心。如果墨钦遇见的是药师国王子,而不是阉人男宠,是不是会多一些敬重呢?
    马车忽然停住,打断了秋宁的沈思。
    阵阵人声和著笑声、唱曲声鼓荡耳膜,浓烈的脂粉香迎面扑来。
    秋宁跳下马车,整了整衣襟,大步走入万花楼。
    老鸨迎上来,笑吟吟地道:“哎呀,秋大人您可是好久没来了,念秋姑娘天天都在念呢。”
    秋宁笑道:“我这不是来了麽?”
    老鸨扬声吩咐道:“小荷快去告诉念秋姑娘,秋大人来了!秋大人,这边请。”
    小荷引他们穿过长廊,绕过花园,行至万花楼後院。海棠树下立著一位妙龄女子,身著玉色孺袄石榴红裙,容色甚美。
    她见到秋宁,躬身福了福,道:“少主请随我来。”
    秋宁跟在她身後,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兰玉,这些天可还好?”
    女子回眸,莞尔一笑,道:“谢少主挂念,我很好。倒是少主,又瘦了一些。”说话间,她已慢下脚步与秋宁并肩而行,轻声道:“少主,我已改名,叫念秋。”她的声音轻如耳语,可是其中的坚决却如磐石般不容置疑。
    秋宁的脚步顿了顿,郁郁道:“你……这是何苦呢?”
    念秋对他笑笑,眼波流转间似有无限心事,终究只是低下头,不再说话。
    他们走进一处偏僻的院子,念秋待他们进去後,关紧院门,留下小荷在暗处放哨。
    院中的正屋里已站了四、五个人,年纪均与苏忠相仿。见到秋宁便恭敬行礼。这些人当年都是药师国肱骨之臣,劫後余生隐姓埋名,暗中经营势力,只待有朝一日能复国。
    秋宁坐定後,发现屋里还站著一名小男孩,正缩在朱长老身後偷眼打量他。
    朱长老将男孩拉出来,推到秋宁面前,激动地道:“少主,臣终於是找到了静主子。”
    秋宁吃惊道:“他……是阿静?”
    “正是。”
    秋宁的父亲有一位外室,育有一子,因为怕秋宁的母亲伤心,所以一直未将那母子二人接进宫。所以秋宁从未见过这位叫水邱静的弟弟。
    秋宁将弟弟拉到面前仔细打量。这孩子破国之时不过三、四岁,如今也该有十岁了。只是面黄肌瘦,身量矮小,看著远比实际年龄要小,估计这些年过得很不好。这模样还真像父亲,不过多了几分秀雅,而那一双紫眸正是水邱一族的标志。
    这双眼睛勾起了秋宁的沈痛。这是自己在世上的唯一亲人啊。
    他摩挲著弟弟的小脸,眼泪模糊了视线,“阿静,你不认得我,我是你哥哥……”
    他的声音温柔而悲伤,带著深深的疼惜,听在水邱静耳中,不禁勾起心酸。
    “哥哥……”水邱静睁著大眼睛,呐呐地唤了一声。
    秋宁展臂将弟弟拥在怀里。水邱静只觉他的怀抱虽然单薄却很温暖,好像小时候父亲抱自己一般,有种稳定的力量。水邱静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脸颊感到暖暖的湿意。
    哥哥哭了。
    水邱静的眼泪如开闸般哗哗流出,一声声叫:“哥哥……哥哥……”这世上总算还有一位亲人,可以保护自己、疼爱自己。他不是孤单一人,也是有哥哥的。
    两人抱著哭了一会儿。
    秋宁放开他,擦去泪水,嘱咐道:“阿静,我现在叫秋宁,你也改姓秋,叫秋静。不能让旁人知道我们是药师国的,明白吗?”
    水邱静擦著眼睛,抽噎道:“我明白。娘亲也是这般嘱咐我的。”
    朱长老红著眼道:“王妃……不,静主子的娘亲前几日过世了。她带著静主子避祸市井,甚是清苦。上天垂怜,让臣偶遇他们母子,才得以找回皇裔……”
    秋宁郑重地向朱长老躬身一揖,道:“多谢朱长老费心,得以保全水邱血脉……”
    朱长老忙摆手道:“少主折煞我了!这本是我等分内之事。”
    秋宁抚著弟弟的肩膀,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他平静地道:“我已是废人,并没有资格复兴药师国,既然找回了阿静,以後他便是药师国的继承人,你们真正的少主……我自会辅佐他。”他的双手有力地按住水邱静的肩膀,仿佛将什麽东西放在上面一般。
    水邱静疑惑地仰头看他:“哥哥……”
    秋宁对他微笑道:“放心,哥哥会陪著你的。”
    几位长老用眼神交换了想法──秋宁是阉人,报仇的时候作首领倒是无碍,但如果要复国的话,他实在是不合适。既然他自己提出来,众人便默认了他提议。
    接下来就是商议齐王入京後,他们的行动计划。
    end if
    ☆、倾国太监(五)小王爷
    一个时辰後,计划已定,秋宁率先离去。水邱静抓著他的衣襟亦步亦趋地跟至院门口,仍不肯放手。
    秋宁蹲下来,又抱了抱他,将他的小手包在掌心里,柔声道:“哥哥要回皇宫,不能带著你,你跟著朱长老,我有空就来看你。”
    水邱静低著头不舍道:“你一定要来看我。”
    “嗯。你平日里要好好温书,不要贪玩,要听朱长老的话……下次哥哥可要考较你的功课哦。”
    “我知道了。哥哥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秋宁拉著他看了一阵,终於狠下心放开手,走出小院。
    听到关门的声音,他回头望了一眼,弟弟瘦小的身影在他眼前一晃,被门扉关在了视线之外。
    念秋陪著他们二人走进大厅,不提防从斜刺里撞出一人,正撞上秋宁。
    秋宁往後退了两步,方才站定。只见撞他的人是一位年轻公子,相貌极温雅清俊,身著宝蓝色缠枝牡丹暗纹直缀,头戴玉色孺巾,甚是花俏,与他的相貌颇不协调。
    那人的眼光在秋宁脸上一溜,惊奇地“咦”了一声,然後眉眼弯弯地笑道:“美人!”
    话音未落已经抓住了秋宁的手。
    秋宁脸色一沈,用力想甩脱他的手。
    岂料那人的手如粘住了一般,不但没甩脱,反让他欺到身前。
    秋宁只觉眼前一黑,唇上一暖,竟被他亲了一下。
    秋宁大怒,挥起另一只手向他脸上搁去。那人笑嘻嘻地一偏头,不但躲过他的巴掌,还顺势贴住他的背,将他困在怀中。
    苏忠怒喝道:“大胆狂徒!”手如鹰抓,直袭那人的面门。
    那人翩然旋动,躲开苏忠的攻击,仍是牢牢抱著秋宁。
    这个时候,秋宁和苏忠在愤怒之余,大感惊骇。那人的动作快如闪电,他们二人均未看清他是如何躲闪、出手的。绝对是位高手。
    秋宁沈声道:“我是朝廷正四品官员,你休得无理!”
    那人还未答话,老鸨早过来扳住那人的手臂,嘴里嗔怪道:“步公子,您喝多了,怎麽和秋大人闹起来?您这不是要砸我的牌子吗?”
    旁边已围了一圈人,那人挑了挑眉头,松开了手。他摸摸鼻子,自语道:“这样大的来头啊?”
    念秋已挡在秋宁前面,对他笑道:“步公子不是要听念秋弹琴麽?念秋这就弹给公子听。”
    步公子勾唇一笑道:“先前步某奉上百金,念秋姑娘也不肯为某弹奏一曲,如今又愿意了……秋大人的面子好大。”
    念秋表情不变,仍然柔笑道:“步公子是嫌念秋服侍的不好吗?念秋给您赔罪就是。”
    老鸨在旁笑著附和道:“是啊是啊,让念秋今晚好好陪您。”
    秋宁不欲惹人注目,勉强按下心头气恼,趁他们说话的当口,往门口走去。
    步公子一个闪身拦在他面前,拱了拱手笑道:“秋大人,在下刚才得罪了,请容在下做东向秋大人赔罪,还望大人赏脸。”
    秋宁觉得此人古怪,还纠缠不休,正琢磨如何脱身,门外响起一阵尖叫喧哗。
    一队铁甲士兵冲进门来,呼啦啦站了一大片,把花园也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一员将领高声道:“贼人被堵回这院里了,给我仔仔细细地搜!”
    秋宁看这些兵士是京畿右卫军的服饰,心里咯!一下。这京畿右卫军乃是齐王的亲信。
    他与苏忠迅速交换了眼色,走到那将领面前,拱手道:“这位将军,不知是何事,要动用右卫军?”
    那将领认得他,愣了一下,抱拳行礼道:“秋大人,在下乃右卫军上骑都尉钱武,奉旨齐王之命捉拿天玑阁反贼。”
    秋宁皱眉道:“京城里有天玑阁反贼麽?为何圣上不知道?齐王出动右卫军可有圣旨?”
    京畿守军若无圣旨擅闯民宅乃扰民之罪,处罚甚重。钱武被他噎了一下,眼露轻蔑,微扬下颌道:“天玑阁反贼在博县刺杀齐王未成,我等好不容易查出其行踪,岂能放过?事急从权,齐王殿下进京之後自会向圣上请旨。”钱武说完将秋宁晾在一旁,自带人去搜查。
    此时花园里传来阵阵刀剑相搏之声,秋宁无计可施,忙跑到万花楼最高处看花园里情形。
    秋宁看见被右卫军围攻的人里竟然有朱长老和水邱静。小孩被朱长老牢牢护在身後,惊恐地望著眼前的生死搏杀。
    眼见朱长老等人左支右绌,而右卫军仍然源源不断地涌上来,秋宁心急如焚,水邱静小小的身影更让他如油煎火烹一般失了冷静。
    眼下情势,只能硬闯抢人,秋宁将心一横,伸手入袖准备取短剑。
    一只玉手伸过来按住他。
    念秋按住他的手,看向他身後的苏忠。秋宁知道,她是准备和苏忠一起去救人,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念秋用嘴型对他无声地道:“放心。”
    秋宁心里矛盾之极,手在袖中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慢慢放开短剑……
    那位步公子自右卫军进来之後,一直在秋宁旁边,此时也跟他一起挤在窗前,紧挨著秋宁。
    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偌大座万花楼,还是倚梅院最安全啊。右卫军恐怕不敢惊扰那里的贵人。”
    念秋眸中精光一闪,似是想到什麽,急急地走了。苏忠也不动声色地挤出人群。
    秋宁看向步公子,目光中尽是探询。
    步公子对他微微一笑,然後抱著手悠然地看热闹。
    正当朱长老等人力竭不支时,一阵浓烟在他们周围散开,几名黑人从天而降。其中一人拎起水邱静窜上屋顶,朝西急跑一段,落入一座小院。
    那里正是倚梅院。
    一拨右卫军过去撞开了院门,抽出刀冲了进去。
    须臾间,几声巨响,打头的人像麻袋般被丢了出来,把後面的人砸倒一大片。
    一声清啸震人耳聩。在众人的惊讶中,一位少年缓缓踱出院门。
    他身著紫色织金螭龙箭衣,腰束深紫色锦缎镶玉腰带,足蹬单靴,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但是神态倨傲,冷冷的不带一点表情,在火把的光焰下似冰雕雪塑一般。
    他睨了一眼摔得东倒西歪的右卫军,冷冷骂道:“不长眼的狗奴才。”
    钱武带人赶过来,恰巧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铁青,但见少年的衣服上有螭龙纹,心中打鼓,嘴上道:“在下奉旨办差,刚有反贼进到院中,才惊扰了阁下,还望阁下容我等入内捉拿贼人。”
    少年看都不看钱武一眼,哼道:“贼人麽?我怎麽没看见?还有你说是奉旨,倒是把圣旨拿出来看看呀。”
    钱武脸色更加难看,大声道:“我等奉齐王之命办事,不容有虞,得罪了。”他冲後一挥手,就要强行进入。
    少年刷地一声抽出手中宝剑,指著钱武的喉间,眸光如剑锋般森寒,“要进去,先问问我的‘焕雯’同不同意!”
    钱武大惊,道:“‘焕雯’宝剑?你是……”
    这时,一位随从模样的人挤到两人中间,对钱武道:“这位是青海郡王。”又对少年道:“郡王,钱将军是奉齐王之命捉拿刺客,您还是让钱将军验一验身份,免得误会。”
    少年还剑入鞘,将一枚玉符丢给随从,再递到钱武手上。
    钱武一见玉符,冷汗直冒,单膝跪地,将玉符举过头顶,恭敬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望郡王赎罪。
    青龙国如今有三位王爷,均为异姓王,分别是齐王齐行忌、信王木永桢、青海王玄天佑。青海王有一位嫡亲弟弟玄天赐,封为青海郡王,也算是青海王的代言人。
    没想到这位冷面少年竟然是玄天赐。
    朝堂上下都知道,青海王在西北独霸一方,正是承光帝全力笼络的对象。别人还罢了,眼前这一位,即便是齐王也要礼让三分。
    玄天赐从钱武手中拿起玉符,轻飘飘地道:“没有圣旨,右卫军也能如此大胆扰民,看来齐王的话比当今圣上还管用。到时候让大哥问一问皇上,是不是以後听齐王的就行了。”
    这麽一句话说出来,不啻是给齐王扣了一顶藐视君王的权臣帽子,钱武虽是武夫,也知道厉害,连连向玄天赐请罪。
    随从劝道:“郡王,他不过是个奉命办事的,您就别为难他了。”
    玄天赐冷冰冰说了一个字:“滚!”拂袖而去。
    随从关上院门,对钱武伸出右手,道:“钱将军,请吧。”
    钱武带著右卫军蔫头耷脑地走了。
    他与玄天赐说话的当口,他要捉的那些人全跑了个干净,现在也不可能如先前那般大肆搜捕。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今晚的事治右卫军和他的罪,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齐王。
    右卫军一走,围观的人也散了,秋宁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目光深沈地眺望倚梅院。
    苏忠悄悄过来,在他耳边道:“少主和几位长老都脱身了。”
    “那院里住的是何人?”
    “听说是青海郡王玄天赐。”
    “他没为难阿静吧?”
    “没有。不过那院里有不少高手,看样子是故意放少主走的。”
    “让右卫军见过的人都不要再露面。去查查玄家的情况……他们到底是何意图?”
    步公子施施然走过来,道:“秋大人,没热闹看了。”
    秋宁扫了他一眼。他笑得温文,已不见先前的轻浮。
    秋宁不理他,旋身离开。
    他意味深长地对秋宁的背影道:“秋大人,在下步随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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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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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国太监(六)敬春节
    朱长老等人曾在博县与天玑阁伏击齐王,结果被齐王的人盯上。尽管他们在进京的路上万分小心,最後还是在京城露了行藏,才有了万花楼中有惊无险的那一幕。
    族人报仇心切,难免莽撞,这让秋宁颇为担忧。
    而玄天赐等人据说是跟随那步随云住进万花楼的,平日很少露面,只有步随云频繁出入青楼。他出手阔绰,温文有礼,很受青楼姑娘的欢迎,但他只切磋音律,从不眠花宿柳。所以,那日他对秋宁的轻薄举动,让念秋等人著实吃了一惊。
    步随云和玄天赐同行,玄天赐不但纵容他流连青楼,还如他所料帮助了素不相识的刺客。似乎玄家的势力皆在他的掌控中,而他已洞悉秋宁等人的身份和行动……
    “媚儿……媚儿……”
    墨钦连唤了几声,秋宁才听到。
    这几日心思全在这些事上,连墨钦也忽略了。
    墨钦站在他面前,疑惑地注视他,道:“你想什麽,如此入神?”
    秋宁忙掩饰著回答:“奴才在想天圣节的歌舞该如何安排才好。”
    “这也值得如此费神?你弹琴自然是最好的。”墨钦随意道。
    秋宁眸色一黯,语气有些微冷道:“奴才不是琴师,怎好在这种场合献丑?”
    墨钦挑眉道:“这般推搪,是你自己不想吧。”
    秋宁轻声道:“奴才是不想。在奴才心中,琴为心声,弹琴如谈心,自然是要弹给心灵相通的人听。以前为形势所迫,奴才不得不弹琴娱人,如今能自己做主,自然只想为陛下弹琴。”说完,他仰起头,双眸如春水盈波,脉脉含情。
    墨钦被他看得心头酥麻,轻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嘴恁甜。”当下不管不顾抱住他绕过屏风,在软榻上宽衣解带动作起来。
    正要入巷时,长生在屏风外通报:“启禀圣上,秀嫔娘娘来了,在外面候著。”
    墨钦不耐烦地道:“她来干什麽?”
    “秀嫔娘娘说是亲手炖了血燕羹给陛下进补。”
    “让她回去吧,朕忙得很,不见後宫之人……等等,给朕颁到圣旨,以後後宫嫔妃不得到昭文阁,违者按不敬罪罚。”
    等长生出去後,墨钦嘀咕道:“女人就是麻烦。”之後便专心秋宁享尽鱼水之欢。
    秀嫔被皇帝拒之门外不说,还招来这样一道圣旨,又羞又愧,绞著一张锦帕在昭文阁外立了好半天,才离开。
    她暗暗生气,怪丽嫔不听刘德警告,混乱吃秋宁的醋,冲撞了龙颜,如今连带自己也被皇帝不喜。
    她走到肩舆前忽然停住,扭头问旁边的贴身宫女:“你说秋公公最近常出宫去逛青楼吗?”
    宫女忙不迭点头道:“奴婢按娘娘吩咐找人跟著他。他这段时间频繁出宫,都是去那叫什麽万花楼的地方,听说在捧那里的头牌念秋……”
    秀嫔沈吟道:“继续盯著他,把他何时出宫,何时回宫,去了何处,特别是去万花楼的时候都干了什麽,一一向我禀告。我有重赏!”
    “奴婢遵命。”
    “念秋……是思念姓秋的麽?”秀嫔的脸上慢慢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
    齐王齐行忌一直驻守东北,以前在京城并无府邸,去年皇帝赏了他一座皇城附近的宅子,还尚未建好,齐王入京之後只能暂时住在招待贵族的东驿。
    他这一趟进京波折颇多,被天玑阁的人骚扰了好几次,在博县时还让他受了伤。天玑阁是江湖组织,四年前他派兵剿杀。活下来的人蛰伏了一段时间,两年前忽然崛起,广纳江湖异士,躲躲藏藏行暗杀行刺之事。
    他早年四处征战,杀人如麻,仇人自然多,一个个全被笼络进天玑阁,整日如蚊虫一般咬住他不放。就算不能致命也是扰人。
    他前脚刚进京还未觐见皇後,右卫军钱武便来禀报,说是捉拿天玑阁刺客时遇上了青海郡王玄天赐。玄天赐拿右卫军没有皇命擅自扰民的罪名来压他们。这事可大可小,皇帝不追究也就罢了,若追究起来,只怕会对齐氏心生芥蒂……皇帝虽然敬重女儿蘅之,却并非心中所爱,而蘅之大婚至今还没有一儿半女,皇後之位始终不稳。要是後家落个外戚专权的名声,对她更是大大不利。
    这青海王历来偏据西北,自成一家,前些年各方势力乱战时,他们置身事外专事生产,听说如今兵强马壮,百姓富足。皇帝怕他们自立为王而极力拉拢。那玄天赐对齐氏似乎颇不友好,若是多这样一位对头还真让人头疼。
    说起来,玄氏与齐氏素无来往,不知为何玄天赐要庇护那些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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