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邱静接过馒头,对苏忠使了个眼色,忽然指著瑛儿脑後道:“那是什麽?”
    瑛儿扭头之间,苏忠手刀击中他後颈把人击昏。水邱静抱起昏迷的瑛儿放到苏忠背上,两人把他送入隐秘的地下药室。
    水邱静替瑛儿盖好被子,轻声道:“傻瓜蛋,你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回定州啦。”他把刚才那个馒头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我会记得你的,嗯,还有你的馒头。”
    药室里准备的足够的水和干粮,还派了可靠的人守护。水邱静很放心瑛儿的安全。
    大战在即,他也没有多少缠绵心思,只是摸到玄天赐送他的玉佩时,心里痛了一痛。他系紧软甲,整了整佩剑,将那块玉佩珍而重之地贴身戴上,然後大步走上墙头。
    ……
    冯达望著远处的南寨,青石砖墙破损不堪,守兵身影寥寥,看去怎麽也挡不住下一轮攻势……
    他凝神看了片刻,斩钉截铁道:“准备攻城,今日定要拿下南寨!”
    最精锐的骑兵事先服用了解毒药,虽是匆忙制作,但足够扛一整天。另外还用浸过药物的面巾蒙住口鼻,以防吸入毒药。
    骑兵再一次如潮般冲向南寨。
    毒药果然对敌人失去作用。水邱静面色沈稳,简短地做出布置。他拿出一支沙漏放在手边,双眼紧盯沙粒簌簌流下。
    南寨墙头落下的箭雨明显密集起来,两轮箭後,武骧军前部已冲到了城下,绳索纷纷抛到墙头,迎面自上而下哗哗浇下一桶桶滚油,骑兵被烫得哇哇乱叫,不等第二波攻势到来,一排火箭射下。热油遇火即燃,熊熊燃烧的火焰把敌人挡在几里之外。
    冯达手拿千里眼冷笑道:“想拖时间?我倒要看看能拖得了几时?”
    油倒完了,火焰慢慢熄灭。城墙烧得有些残破,却仍然屹立不倒,滚烫的砖石让骑兵一时近不得身。不一会儿步兵抬著滚木冲向石墙,用力撞上。下一刻石墙轰然坍塌。
    原来南寨是两层墙壁,外面的烧塌了,所有守军撤回第二道墙壁後。武骧军甫到墙下,便迎来了滚木石,砸得又准又狠。城下的骑兵立刻在马上引弓射箭,有探身出墙的守兵惨叫著掉下了城头,石却依旧不曾停顿,墙壁下的尸堆又明显的高了许多。冯达的脸色阴沈起来,实在没料到小小一个南寨、三百守军、五百奴隶竟然能抵抗那麽久!让武骧军折损如此之巨!
    一轮又一轮攻击一刻不停,呼喝声、惨叫声响彻四野。
    在高高的尸堆上,攻城的兵卒用云梯搭起一个个斜堆,身手矫健的士兵踩著尸体冲向城头,一次又一次用绳索和连枷将守兵直接拖下来或砸下来,却有更多守兵不要命地堵住缺口,用箭矢、用石头木头把敌人射穿或砸死!
    沙漏换过几次,日头越来越往西边倾斜,然而敌人也渐渐杀进内墙。水邱静抽出宝剑带著最後一队人冲上墙头,与敌人近身搏杀。
    南寨在这一天被鲜血染红,到处是震天的杀声、残破的尸体、飞溅的血肉。药师国人和守军利用各种陷阱机关抵抗凶狠的敌人,而他们的悍勇无畏也令这些习惯杀戮的虎狼之师瞠目。
    血红的夕阳渐渐泅染战场,水邱静带领剩下的人且战且退。经历一天的生死拼杀,他们已经筋疲力尽,心里绝望,早不指望援军,只想著能杀一个算一个,能挡一时是一时。
    这时有躲在屋顶的人叫了一声:“援军!援军来了!”
    不啻是晴天霹雳,南寨守卫精神为之一振,而久战不下的武骧军则乱了精神。
    远处,武骧军的後方,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涌来,震得大地都颤动起来。
    武骧军中一阵混乱,回头望去,黄沙遮天蔽日,在滚滚尘土里隐隐可见黑色身影急速移动。
    援军麽?到底有多少人?
    转眼间从漫天沙影里冲出一群獒犬,後面则是疯狂奔驰的牛群和马群!这群畜生像滔天巨浪席卷而来,生生撕开武骧军的阵营,把士兵们冲了个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在黑色的浪潮中夹杂著一匹疾驰白马,分外耀眼。马上之人身穿简单软甲,头盔都未戴,手里握一把长枪,乱军之中身姿翩然。
    转眼见那人杀到冯达跟前,长枪当胸刺来,冯达忙举刀格挡。铿锵间,刀枪胶著,两人战在一处。
    那人引著冯达越跑越远,渐渐远离乱阵。
    “你是何人?”冯达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冷光,大刀一挥,朝那人砍去。那人笑而不答举枪迎击,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这一场搏斗两人都拼尽全力,四周飞沙走石,凌厉的杀气使得任何人都无法靠近。那人越战越勇,长枪杀气森然,寒光如雪,映照在他脸上平静得近乎漠然的冷冽表情,整个人透出威凌天下的气势,足以令眼前的对手被压制得喘不过气。
    冯达觉得手中的大刀越来越沈,动作越来越迟缓,身上的汗水不断流下沁湿贴身的衣物,喘息声渐趋沈重。那人抡枪向他砸下来,他忙举起大刀格挡,虎口被震得裂开,刀险些从手中脱落。就在下一刻,长枪一刺,他已经来不及抵抗,眼睁睁看著枪尖刺入胸口。
    一阵剧痛袭来,他手中的刀慢慢落到地上。
    惊恐的视线中,忽见那人笑了笑,笑容居然清隽温文,全不见适才的威压,“冯将军,在下步随云……”
    end if
    ☆、倾国太监(122)心归处
    九月是墨睿的生日,今年的天圣节因为武骧军突袭西疆大捷,以及木永桢预备让墨钦露面正名的计划,将格外盛大隆重。宫里这些天忙的人仰马翻,连宫里混进不少陌生面孔都无人注意。
    夜色深沈,风吹烟柳声如叹息,伴随著房檐上兽铃的轻响,分外凄凉阴冷。
    一条黑影象猫一般灵活迅捷,悄无声息地穿过羽林卫的把守,钻进怀良祠。
    墨钦立在案桌前轻轻摩挲木良的牌位,嘴里哼著近来反复吟唱的曲调:“灯下坐,惆怅忆年时……”
    阴影里发出轻微一声响动,他停下来,并不会头,压低声音道:“你来了?”
    一双紫眸在黑暗里光彩幽然,“木永桢给你下毒了?”
    墨钦微哂道:“这原在意料中。”
    他对身後的人摆摆手道:“你不用管我,等办完正事再解毒不迟。谢谢你还记挂著我,媚儿。”
    秋宁侧过脸,淡淡道:“过两天就是天圣节,我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我走了。”
    “媚儿……”墨钦急转身大步挡住他,“今晚也许是我们最後一次说话……你,陪我一会儿好吗?”
    秋宁看了他一眼,径直盘腿坐到地上,显见是愿意留下来。
    墨钦高兴地和他面对面席地而坐,悄声问:“你布置好了?”
    “嗯。宫里的老人换得差不多,现在没几个人认得我们。在这宫里,钱就是通关凭据。”
    “我听说冯达大败玄军,是真的吗?还是你们的安排?”
    秋宁没有正面回答,只道:“等天圣节後你就知道了。”
    墨钦默然一哂,幽幽叹道:“认真比起来,我不是玄氏的对手。他们等江山易主这天已经等太久了!”
    秋宁意味深长地道:“你倒是豁达。”
    墨钦自嘲一笑:“江山三年前就不是墨家的……你定然是瞧不起我这个亡国之君。”
    秋宁垂眸认真道:“如果你还是皇帝,我们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
    墨钦思绪万千,有那麽一阵冲动想握住眼前人的手,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止是千山万水恩怨情仇,还隔著两个深深爱著他们的人。
    这一生,再无缘。
    嵌在心里的人,不过是黄粱梦一场。
    墨钦抑制住翻腾的思绪从怀里拿出一块破布,“你说服谢瑾倒戈助你,一定是答应了他什麽条件……你将这盖上我的私印交给他,以後即使有变故他也不会为难你。”
    秋宁接过破布,见上面用血草草写了几句话,意思是要谢瑾在任何情况下均不能与玄氏为敌。墨钦大约猜到秋宁以营救他为条件换得谢瑾的支持,他再加一个保险,就算他出意外谢瑾也不得对玄氏发难。
    暗红的血字刺痛秋宁的眼,他讶然地盯著墨钦。
    墨钦笑得云淡风轻,“以防万一。”
    秋宁将血书收进怀里,心情复杂地道了一声谢。
    记忆里的墨钦并不是个细心之人,总是用自己的喜乐去要求别人,不会费心去猜度,更不会费心去照顾。高兴的时候说些甜话,不高兴的时候你不去惹他就是好的,他哪里会管别人的心情,像个任性的孩子从来只以自己为中心。即使是他处心积虑想把秋宁囚禁在身边时,眼里有的也只是他的得失,何曾有一丝一毫想过秋宁的感受?如今他落魄了勘破尘世心灰意冷时,居然开始为秋宁周全设想。
    可惜,来得太晚,好像把珍馔美食放到你手里,你却已经饱了。虽然秋宁并不会因此动心,心底却总有些感慨遗憾。
    像是感觉到秋宁眼里的复杂情绪,墨钦眼底旋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温柔,想说什麽又说不出口,只轻叹了一声。
    依稀有更漏声传来,秋宁站起身道:“我该走了。”
    墨钦依依不舍地道:“媚儿……以後可否为我再弹一回琴?”
    秋宁点一点头,像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墨钦凝视著他离去的地方出神,半晌,缓缓跌坐在地,唇边的一抹苦笑无比悲凉缠绵。
    ……
    信王府,在西疆立了大功的冯达歪坐在特设的软榻上,恭敬地对木永桢道:“下官有伤在身礼数不周,望王爷恕罪。”
    木永桢大度地摆手道:“子隐见外了,你乃国之栋梁,又重伤在身,本王还觉不够体恤。待天圣节後定为子隐加官进爵。”
    冯达忙谢道:“多谢王爷赏识,下官定会竭力为皇上、王爷分忧。”
    木永桢见他谦恭,嘴角露出满意笑容。
    要知道滕骧军与武骧军原是墨钦和木良一手建立起来的,其中有木氏的人也有墨氏的人,冯达恰巧是墨钦手下,墨钦倒台後归於木永桢统领。木永桢并不信任他,扣了他的家人、在他身边安插了心腹分权监视才敢放出去打仗。这人果然是打仗的好手,西疆大捷,据说把玄天赐赶过沧河谷。赵戍狄虽然拿下西州沿线,但冯达却拿下了南边领土,算起来朝廷并不吃亏。
    冯达立了大功却推说身受重伤不宜领兵,直接让人抬回京城,把兵权交给木永桢的心腹金将军。这般示弱讨好很得木永桢欢心,对他也不像先前那样疑虑,自然使出手段笼络人才。
    两人愉快地聊了一会儿,冯达道:“下官这次从西疆带回五百名药师国奴隶另有两百名官眷,王爷改日去看看,虽是奴才,伺候人倒也体面。”
    药师国的奴隶价格相当高,拿去卖了可以赚好大一笔钱──冯达这是变相向木永桢送礼。
    木永桢捋须道:“药师国的奴隶能歌善舞,有听话的可以在天圣节上娱兴。”
    冯达忙道:“下官这次捉到他们的族长,相貌没得说,据说歌声也是相当出众。”
    木永桢脑中依稀闪过一个瘦小的身影,紫眼睛的小孩倔强得很,怎麽打都不肯唱歌……朝中好南风的官员不少,倒是可以用这孩子笼络人心。
    “好,就让他在天圣节唱一曲。不过,可别让他出圣上的丑。”
    “王爷放心,下官一定把他收拾服帖……”
    冯达告辞时,等候在外的仆人进来抬他。那名佝偻著脊背的老仆扶住他时,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老仆恭敬地道:“老爷小心。”皱纹密布的眼角有精光乍然一闪。
    ……
    天圣节早晨乃皇帝的祭天仪式,幽闭已久的承光帝墨钦将与儿子墨睿一同出现在百官面前,澄清信王弑君谋逆一事。
    墨睿身穿龙袍,头戴旒珠冠,兴奋得小脸发红,一路上不顾仪态地紧紧拉著父亲的衣角。墨钦换上一件淡黄色的绸缎僧袍,明晃晃一个光头在华服的宫人里十分显眼。
    木馨走在父子俩身後两步的地方,眼望墨钦耐心耐气地对儿子说话,英挺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下目稍眼角出其温柔。有那麽一刻,她恍惚想起,眼前的人也曾这样对自己说话。可那温柔的面纱後,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从过去到现在,他的温柔都不属於自己。
    她的眼角抽了抽,心里有个角落空得发疼,那是头上沈重的金冠也填补不了的缺憾。
    祭司一手执幡一手摇铃在祭台上跳来跳去,木馨听得脑仁痛,忍不住悄声抱怨道:“祭司怎的还戴面纱?神神叨叨的。”
    金姑姑小声解释道:“这祭司是新来的。据说厉害得很,看相解签没有不准的,改明儿让他给娘娘算上一算。”
    好容易等到祭司唱完祭辞,众人开始祭拜神明祖宗。
    墨钦上完香,双手合十,面容严肃虔诚。他在心里道:“儿孙无能,无力保住墨氏江山,甘愿受祖宗责罚!求祖宗保佑睿儿一世平安,永不涉入朝堂争端!”
    恭恭敬敬地磕完头,他慢慢立起,转身,平静走到跪在两侧的宗室亲族前,拉起木永桢,与他并肩走到祭台前方。
    他这一举动引起四周跪拜人群的一阵骚动。他的出现已经大大震动众臣,虽然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知道承光帝这是要给信王正名,但没想到他对信王的态度会如此亲热。
    墨钦眼望前方,缓缓开口,略微沙哑但无比庄重的声音在四下里回荡:“朕在位十年,为奸臣蒙蔽,信王木永桢狼子野心,与昭妃木馨勾结图谋弑君篡位……”
    这几句话似水入滚油,顿时炸开了锅,朝臣们面色各异议论纷纷。
    墨睿白著脸仰头问木馨:“母後,爹在说什麽?”
    木永桢和木馨脸色大变,木永桢扭头瞪著墨钦,眼里几乎要射出刀子!
    墨钦镇静如常,只是手指紧紧扣住木永桢的脉门,继续道:“朕幸得青海玄氏想助,逃过一劫,避祸南疆。然,木永桢贼心不死,步步相逼,迫朕替他遮掩弑君之罪……”
    “够了!”木永桢目露凶光,低声道:“墨钦,你不想活了吗?”
    墨钦微笑著低声道:“你想在众人面前弑君?”
    木永桢此时已撕去平素伪装,全身杀气凛然,嚣张地冷笑道:“杀了你又怎样?无非是名声难听些,要费些力气对付宵小,你看今天有没有人敢反我……”
    话音未落,周遭喊杀声四起,护卫的羽林卫不知何时与人交上手。再远处,四面城门烽烟陡起,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一名浑身浴血的武骧军大叫道:“乱军杀进京城了!”
    木永桢一听这声吼,心念急转,霎时明白了事情原委。他在大臣里寻找冯达,那人早不见踪影。而乱做一堆的朝臣里纷纷蹿出手持兵刃的刺客,祭台上的仪仗队里也有人和武监厮杀起来。
    那祭司扯去面纱,赫然露出一张木氏父女无比熟悉的面孔,白发飘然紫眸生辉,竟是消失多年的媚公公秋媚音!
    木永桢目睹眼前混乱局面,眸中锋锐黯了黯。
    虽是一瞬间的颓然,并未逃过墨钦的眼睛。
    墨钦紧握他的手腕,道:“他们答应我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肯投降。”
    木永桢挑眉道:“玄氏会放过我?”
    墨钦严肃而认真地向他保证道:“只要你随我到天龙寺出家,不再过问政事,我保你能颐享天年!”
    木永桢定定地看著墨钦,嘴角耸起挑衅的弧度,眼中突然迸射出冷酷光芒,“你、做、梦!”他一字一句说出三个字,与此同时一柄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墨钦左胸!
    “爹!爹!啊啊啊啊!”墨睿尖锐的惨叫在乱战的响起,很快被刀剑搏杀声淹没。
    他被一个不认识的太监死死抱住,小脸惊骇得扭曲变形。
    墨钦脸上震惊的表现一闪而过,鲜血溅到他和木永桢的脸上。
    透过滚烫的热血,他看到秋宁一脸惊痛地朝他跑过来。
    然後眼前划过一道金光,金光里裹著木良飘然而至。
    淡淡的笑,温柔带著宠溺的眼,仿佛来自天边的声音:“钦郎……”
    墨钦动了动嘴唇,无声道:“阿良,我不欠你了。”
    善空大师沈肃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尔心安处既归乡。”
    是的,吾心安处是归乡。
    阿良,我们终於可以在一起……
    他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平和的满足的笑容,将手向天空伸去,缓缓地,倒在地上。
    end if
    作家的话:
    每个月总有几天疼得像傻逼啥都做不了,乃们懂的。
    墨小渣翘辫子鸟,有同情滴娃尽管向窝开炮,後爹扛得住!!!
    明天有更新。
    ☆、倾国太监(123)乱局定
    秋宁冲到墨钦身边时,他已倒在血泊里。墨睿哭得昏了过去,被长生护在怀里。
    怔怔地望著已经死去的墨钦,鲜红的血液烫伤了秋宁的眼。他看到很清楚,木永桢那一下动作是很快,但以墨钦的武功完全能够躲开致命一击。
    他似乎早料到木永桢会下杀手──了解木永桢的人都能料到,却静静地等著死在木良的父亲手上。
    墨钦当初答应配合秋宁的计划时,要秋宁答应放过木永桢一次,只要信王愿意遁入空门就给一条生路。秋宁答应了。不是不想手刃亲仇,而是心里十分确信木永桢根本不可能听墨钦的劝告,他若主动惹事,秋宁自有借口收拾他。
    那时候,墨钦就已有死志了吧?明知道对方不会就范,仍然要试一次,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这样就能偿还他对木良的亏欠,成全秋宁的图谋心思吗?
    最後一次相见的种种情景在秋宁脑海里翻腾,那个时候,墨钦分明是在向自己告别!
    突然有人搂住他的腰旋了一圈,堪堪躲过一次袭击。跟著冯达进宫的那位老仆如今背不驼,胡子也扯了,满脸皱纹舒展开,不是步随云是谁?
    他护住怀里的秋宁与人厮杀,抽空对秋宁道:“你发什麽愣?心里难过就为他报仇,好过被人暗算死了!”
    他的话一个激灵劈醒了发懵的秋宁。秋宁从他怀里挣出来,到处寻找木永桢的身影。
    木永桢被护卫护著在混战的人群里厮杀,想要冲出去。秋宁提剑追了过去。他飞身跃起,踩著打斗的人的肩膀如履平地,迅疾蹿到木永桢身前,猛地腾空而起,一把宝剑气势如虹,向木永桢头顶砍去。
    木永桢举剑格挡。利剑相碰,火星四散。秋宁翻个跟头落地,举剑便刺,木永桢抬手一撩,谢了秋宁攻击的力道。
    他冷笑道:“你这阉人也想杀本王?”
    秋宁紫眸深处燃起仇恨的火焰,如烧红的炭,声音则冷得如冰似雪:“你可以试试我杀不杀的了你!”
    两人出招极快,瞬间已过数招,剑光如风卷飞雪,溅起一片银色光幕。正杀得难分难解之时,木永桢的亲卫围将上来阻拦秋宁。
    木永桢无心恋战,找到空当便跑。待秋宁脱开身时,信王已跑得没影儿。
    这一次借天圣节围剿木氏奸党可算大获全胜,除木永桢逃脱以外,信王的大部分党羽落网,他的亲信军队也剪除了一半。
    金姑姑被步随云所杀,木馨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跪在她的尸体旁。她伸手阖上金姑姑的眼皮。
    步随云拦住想要捆她的部下道:“她好歹是当今皇上的生母,给她一点体面。”
    木馨抬头望了他一眼,缓缓整了整衣襟,拢好头发,猛地举剑在脖颈重重一抹,一股血线蓬勃而出。她的眼睛渐渐失神,一生荣华,两手血债,随著她的生命一去不返。她扑倒在金姑姑身上,最後看了一眼被长生抱在怀里的墨睿,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秋宁单腿跪在墨钦身旁,久久凝视。墨钦双目紧闭,嘴角带笑,像是睡著了一般,恬静,安详,满足。
    步随云蹲到旁边,拍拍秋宁的肩头,轻声道:“让他入敛吧。”
    秋宁的声音微微发抖:“是我害了他。”
    步随云将他揽进怀里,抚著他的面颊安慰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大概早打算好的。”
    秋宁紧抓步随云衣襟瘫靠在他强劲的手臂上,像被抽去了筋骨般无比疲倦。
    步随云一把抱起他,旁若无人地大步走下祭坛……
    秋宁整整睡了两天两夜,醒来时见身旁的步随云一只手搂著他,一只手搭在他腰上,正在酣睡。
    这张熟悉的脸令他感到安心,仿佛所有的惊心动魄和阴谋算计都是上辈子的事,墨钦的死也不过是一场梦。
    步随云大概是忙坏了,下颌长出一层青色胡茬,眼底也有淡淡阴影,整张脸瘦了一圈。
    秋宁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他立刻睁开布满血丝的眼,哑声道:“你终於醒了。”
    秋宁贴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轻声道:“你都想起来了?”
    步随云握住他的手,一根根吻吮修长指尖,然後用唇来回摩挲断指处,“在万蛇窟给蛇咬了就全想起来。”
    “神龙谷的事解决了?”
    “嗯,解决了。”
    步随云搂紧他,慢慢向他讲述了自己离开神龙谷後发生的事。
    秋宁当初以木永桢的性命与墨钦达成协议:秋宁故意放出墨钦的消息引木永桢的人前来,墨钦假意被抓,然後向木永桢建议在天圣节时亲自出面为木氏正名。而秋宁则调集各处暗卫,悄悄潜进京城混入皇宫祖庙等地,远在西州的赵戍狄暗中会带领一支精锐军队包围京城,到天圣节墨钦当众揭穿木永桢弑君阴谋时,赵、秋里应外合诛杀木氏。
    步随云离开神龙谷原打算进京帮秋宁,正碰上武骧军奇袭西疆,步随云便从南疆借了一些军队,带上鸣岐山训练的兽兵赶往救援。他捉到冯达,威逼利诱之下终於将其劝降,并助他铲除了木永桢安插在军队里的异己。整个西疆佯装出武骧军得胜的样子,冯达借受伤回京献奴隶之机,将七百名玄军勇士堂而皇之地带入京城,步随云和玄天赐都混在其中。为了把戏演得逼真,水邱静自告奋勇伪装被俘,让木永桢更加相信冯达。
    秋宁听完步随云的叙述,由衷赞道:“如没有你相助,我们不一定能成事。你的谋划更周全。”
    步随云得意地微笑道:“为夫厉害吧!我已安排虞阁主狙杀木永桢,相信这回定能将他一网打尽。”
    秋宁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回来了,我终於可以好好休息。”
    “让你受了累了。”步随云充满柔情地亲亲他的额头,把他紧裹怀中,温柔地道:“放心睡吧,我守著你。”
    然後,睡了两天的秋宁,抱著步随云又睡了一觉。
    墨钦的葬礼虽然低调,仍然做足了皇帝应有的排场。秋宁没有去参加,却在葬礼後去了皇陵。
    他记得墨钦说过的最後一句话:“以後可否为我再弹一回琴?”那天特意带了琴去。
    白衣素袍,执琴而奏。
    他弹了安魂曲,弹了相遇时的那首《长相思》。
    往事纷沓而来。
    也曾患难与共、恩爱相守;也曾两相怨怼、爱断情殇;也曾对面无语、形同陌路。
    最终,一个生,一个死,阴阳永相隔。
    该还的还了,该了的了了。他,死得心甘情愿。
    却在秋宁心底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阴影。自己到底是欠了他。而且,一辈子都还不了。
    琴弦微颤,有水珠砸到弦上碎了一路晶莹。
    秋宁轻轻吟唱那首墨钦常常唱的《望江南》──
    “灯下坐,惆怅忆年时。夜雾笼花恍然泣,更深残月下杨枝。漏响催梦迟。  江山去,此恨有谁知?阴阳两处愁相望,彼岸沙华尽凄迷。思情总难移。”
    歌声飘渺,萦绕於空旷的坟茔前,久久不散……
    end if
    作家的话:
    明天休息,周日更新。
    ☆、倾国太监(124)心上人
    以前的玄王府自玄天赐逃离京城一直荒废著,玄天赐回来後重新打扫入住,令荒凉的老宅重新有了人气。
    水邱静也住进了这座宅子。
    他和玄天赐很少见面,每天都非常忙。也是,墨钦临死前的那番话算是间接确定了青海王的亲信地位。皇帝还小,木氏倒台,如今青龙国内势力能和他拼一拼的东平侯陆震又按兵不动,其他藩王、将军更不敢与他争锋。摄政王的权利从木氏转到玄氏手上。
    作为朝堂新贵,先不说政事上的忙碌,就是每日迎来送往的应酬也花去玄天赐等人的不少时间。
    水邱静站在倚墙的大树前,记得当年他和玄天赐背著步随云从这棵树上翻出大院,到街上玩。玄天赐为了护著他,没少被步随云罚。
    这些年过去,草木依旧,变的是人心。
    他惆怅地叹了口气。
    “病秧子做什麽叹气?”耳边响起玄天赐充满磁性的声音。
    水邱静吓了一跳,扭头看到玄天赐似笑非笑的脸。
    他往後退一步,和玄天赐拉开一点距离,眼睛不看人地嗔怪道:“你怎麽走路没声音?吓我一跳。”
    玄天赐跨步上前,贴近水邱静道:“要是有声音就把你吓跑了。”
    水邱静被玄天赐逼得又退了一步,背脊靠在树干上,炙热的鼻息吹到他脸上,乱了他的心跳,期期艾艾地道:“谁、谁怕你?”
    玄天赐的鼻尖抵住他的鼻尖,两手撑在树干上,把他结结实实地困在胸前,轻声道:“我知道你在躲我……阿静,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
    水邱静鼻子一酸,侧开脸,眼望树冠,拼命忍住眼泪道:“你没什麽对不起我。”
    玄天赐r住他的下颌,把他的脸扭正了,声音低沈:“骗人!你在怪我。”
    水邱静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为什麽怪你?你想要江山很正常,你本来也有这个本事。何况玄氏被压了这许多年,早该扬眉吐气……还有什麽比你的雄心壮志更重要?”
    玄天赐的眼眸漆黑如墨,深沈得看不到底,他双手一拢把水邱静抱了起来,“你对我也很重要。”声音带起的气流在水邱静心里掀起一片热浪。
    水邱静的头软软地抵在眼前这个坚实强硬的胸膛上,无力无奈却做不到无情。
    他听到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真的?”
    玄天赐牢牢禁锢住他的,逼著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在我心里有一个地方永远装著你……可是我必须往前走!阿静,你明白吗?”
    水邱静透过一层水光凝视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身影在阳光的背面仿若山岳般高大坚定。
    他爱的这样玄天赐,有野心有决心,认准目标一往无前不会犹豫不会退缩不会左右摇摆!所以,爱情只是这个男人生命里的一部分,永远不会成为羁绊!
    如果玄天赐不是这样,自己也不会爱了吧。
    “是的,我明白!”他低低说出这句话,伸手紧紧搂住玄天赐的脖颈,用力地,急迫地,绝望地,吻了上去。
    ……
    瑛儿耍赖打滚让玄天赐答应带他进京。原以为可以天天跟阿静在一起,但阿静好像自见到小叔叔後就一直不开心。他们以前很好的,後来不好了,可阿静的目光还是常常追随著小叔叔,都不和自己玩了。
    他简单的头脑搞不清楚这麽多情况,莫名地有些羡慕玄天赐。如果有一天,阿静能用看小叔叔的那种眼神看自己就好了。
    或许源於内心的不安全感,他愈发黏著水邱静,有什麽好东西就去献宝。
    今天他得了样好吃的点心,巴巴地藏在怀里来找水邱静。谁知水邱静的房门紧紧关著,从屋里面传出粗重的喘息声。
    瑛儿愣了一下,使劲推门。门被从里面反锁起来。喘息声嘎然而止,水邱静低声道:“一定是瑛儿……”
    听到这句话,瑛儿像被针刺了一下,模糊地感觉到水邱静定是和玄天赐在一起,定是在做某些不能让知道、也不会和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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