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瑽戴着帷帽,遮蔽容貌身形,随着人左右穿行,直走至寝堂前。赵王妃似是犹豫为难,失神半刻才将李瑽引入。
    甫一踏足室内,她就不由惊惧起来。怎样高雅的熏香都遮掩不住。那不止是病人的气息,那分明是死亡的味道。寝堂深处床帐间卧着的正是她丈夫的同胞兄弟。
    赵王妃冲她微微摇头,似是为这景象抱歉,向床帐前低语几句,将帷帐半卷。李瑽绝无法在那人形上认出赵王元浙早先的风仪。那人形裸露处皮色皆已紫黑斑驳,肢体挛缩变形,面部虽以纱遮盖,仍可看出皮肉已焦黑溃败。若不是胸廓尚微微起伏,李瑽简直无法确知这人是否活着。即使她早知赵王已经遭大火重伤,却仍未想是这般可怖景象。
    赵王陷于此般境地已经数月,神智竟仍清醒。
    “五哥。”李瑽犹疑开口,同宁王一样称呼他。
    “六哥在?”赵王嗓音嘶哑,李瑽极尽耳力才可辨清,“他在?”
    李瑽醒悟到赵王双目已盲。“六哥一早被传进宫里去了。”
    “他还是不肯来看我。”赵王哑然许久,终于开口,“可如今我十分想见他。”
    “他也十分想见五哥。”李瑽忙剖白。
    “怕是他并不肯宽宥于我。如今,却是不见更好。”赵王勉强出声,“今上猜忌更重……这几年间,我与六哥简直……如履薄冰。而今,六妹可见我已非人非鬼,无时无刻深陷无间地狱……无时相间,无乐可间。只是内子仍执着,我亦无力了断。”
    李瑽听得赵王妃踉跄退走室外,似是不想在赵王面前落泪。
    “如今你来……如同六哥在眼前,我终可以作一交代,这事情,你大可不告与他。关于我兄弟二人的母亲……”
    李瑽听赵王挣扎着低声叙述,只觉惊骇莫名。
    “还有一事,万望六妹替我再握一握六哥的手。”
    她握住赵王扭曲枯焦的手,并不觉得害怕。而那更为冷硬骇人的秘密正揣在她心头——他们兄弟的母亲的确死在今上攻破皇城时。连今上本人在内,叛军发现了宫闱深处美艳的疯女人,发现她的每个人都享用了她。无人知晓她死时是否有一分清醒。
    “这些年,六哥一直在找母亲葬在何处。思及兵乱时惨状,我想此事已不能够。你与六哥,一定要活得长久。如果……请你劝他就藩,有李氏在陇右,或许可以安定。如果他执意留在这是非地——”赵王的呼吸更吃力,他那被火灼伤的肺脏发出骇人的空音,“请六妹费心,万不要……令他落入我的下场。”
    阳陵公主本人已经站在外间,赵王听得声响,重阖上双目,李瑽起身告别时也不发一言。直到李瑽行至门首,才听得赵王低声道:“保重”。阳陵公主显然也听得赵王声息,在原地停伫许久,行经赵王妃身旁时忽满面怒容,极力压低声音道:“到如今五哥还有何处亏欠你?你放他走吧!”
    赵王侧妃直盯着公主,似是并未理解那话的含意,呆立许久,终是一言不发转入室内。
    李瑽与阳陵公主同车而行,二人并无多少话可讲。阳陵公主作女冠装束,脂粉不施,李瑽忽觉这面容有些熟悉——有几分像秋宴时所见的梁修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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