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喂!!!”
    这道声音回荡在旷野上,本该传得很远很远,但此刻却在触碰一面空气壁垒之后回弹,被凝聚压缩在极其狭窄的范围内逐渐消散……
    铁五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在这片旷野上,自己真的就像是一缕可有可无的空气。
    这层无形壁垒将他困在一隅之地。
    他什么也做不了。
    铁五很清楚……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身为领域主人的顾慎,都能够听到, 而且能够听得很清楚。
    可这家伙却是直接无视了自己。
    带着那个漂亮到晃眼的姑娘,就这么坐在自己抵达不了的旷野远方,施施然坐了下来,开始欣赏落日……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这片旷野上的落日景象,的确奇美无比。
    但铁五没有一丁点心思欣赏。
    他很想知道……离开深水区后,老秦现在的情况。
    他更想知道, 源之塔对老秦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于是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喊顾慎,在呼喊名字无用之后。
    他开始了愤怒的辱骂。
    仍然无用。
    于是就变成了胡搅蛮缠般的怒喝。
    还是无用。
    直到铁五的力气用尽……
    于是他开始极有韧性的一遍又一遍的低声骚扰,他知道这些声音顾慎都能听见,他只求能有一个回应。
    无用,全部都是无用。
    那个少年似乎打定了注意,在自己做出最终决定之前,不再理睬自己……而先前深水区的那段影像,便已经算是一场“馈赠”。
    铁五靠着空气壁垒瘫坐下来,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来,落日的余晖散尽,穹顶上方倒映着千万枚灿烂繁星……每一次星辰的闪烁,都是一次倒计时。
    正如顾慎所说。
    他的生命已经快要抵达终点站了。
    或许,这就是自己生命里的最后一夜了?
    ……
    ……
    是的。
    这就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夜。
    秦夜被羁押到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囚室。
    伴随着面前那扇嵌镀秘银的重门缓缓合上,囚室的世界陷入了绝对的漆黑。
    时间对他失去了意义……反正只有二十個小时。
    楚育的话,他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在今天之前……这样的话,都是由他来说的。
    和楚育不一样的是, 秦夜会给对方留一个说话的机会,听一听那个临死不远的可怜家伙,还有什么要说的遗言……在他看来, 对一个将死之人,总要给予一定的体恤。
    这很重要。
    但楚育没有问自己的遗言……他没有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秦夜知道, 关押自己的秘银重门外就是光,如果没有【圣木】,如果自己还拥有信物,那么这扇门算不了什么,只需要一分钟,他就能从这间囚室中逃离。
    前提是……信物还眷顾自己。
    从深水区的对话中脱离之后,他的精神便不受控制地闪回。
    一次又一次。
    回到十年前的狮子巷。
    一次又一次。
    回到与陆承见面的场景。
    “……”
    秦夜缓缓抬起头来,他体表的【须弥】开始缓缓流淌,仅存的【须弥】被他竭尽所能的调动,事实上这是一股非常微弱的超凡力量,即便全部凝聚,也无法钻破【圣木】,更不可能钻破面前的秘银重门。
    不知过了多久。
    秦夜的面前,黑暗的囚室中,悬浮着一颗细小的“水珠”,这枚水珠的表面光滑而又圆润,像是无数片折叠的镜面, 映射出璀璨而摄人心魄的黯淡哑光。
    秦夜艰难地笑了笑。
    这就是自己的……最后力量了……
    “我本以为, 我不怕死的……”
    吐出这么几个字, 已经让秦夜没有更多的力气动弹了。
    他端详着那枚水滴。
    脑海中的记忆,仍然在不断闪回,仿佛具备着无法抗拒的魔力。
    而不断闪回的那句话,更是在记忆深处,千万遍倒映。
    精神闪回,瞬切,这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
    生与死的纠缠之间,秦夜选择“解脱”。
    他闭上双眼。
    那枚黑色的水珠一闪而过。
    “砰”的一声!
    囚室内有一道相当浑厚的炸响!
    像是有人开了一枪——
    警报声立即响起。
    负责羁押的职官第一时间赶到,但出于谨慎……并没有直接开启秘银重门,这里面关押的是源之塔的【使徒】,哪怕失去了信物,依旧是无比危险的人物。
    一分钟后,陆南槿和周济人赶到,在全面戒备的情况下,秘银重门缓缓打开。
    所有人神情紧张。
    一线光明照在囚室之内……
    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精彩。
    陆南槿紧紧攥着刀柄的手掌,徐徐放松。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囚室……映入眼帘的是地上那滩缓缓扩散的鲜血。
    紧接着黑暗的尽头,是一个簸坐在铁壁上的风衣男人,他神情灰暗地闭着双眼,风衣染满浓稠的血浆,眉心有一枚圆滑的破洞,后脑却被无与伦比的冲击力炸开,鲜血如墨汁般倾落。
    “没有人能阻止一位【使徒】终结自己的生命……”周济人取出那枚层层秘银包裹的信物,原先时刻散发着辉光的橡子树徽章,此刻彻底失去了光华,变得黯淡。
    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
    “看上去,是他自己放弃了生命。”树先生望向自己的弟子:“但实际上……是源之塔放弃了他。”
    陆南槿没有说话。
    她只是平静看着地上扩散的血。
    渐渐到了自己的脚下。
    如老师先前所说……秦夜不会活着离开裁决所,她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如果源之塔想要力保使徒离开东洲,那么她就会拔出手中的剑,在秘银重门开启之后,把秦夜杀死。
    长刀仍在鞘中。
    这似乎是很好的结果。
    但陆南槿并不满意,她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刀,声音很轻地问道。
    “老师……结束了么?”
    “……结束了。”
    秦夜的死,是源之塔的妥协,让步。
    跨越两洲的争议,以及一系列的案卷隐情,都将随着秦夜的死亡而烟消云散。
    这一切,都结束了。
    周济人看着囚室,平静道:“如果你放弃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如果你还想拔刀,想为陆承报仇,想杀死狮子巷案的真正凶手,那就还没有结束。”
    真正的凶手,从来就不是秦夜。
    棋子破碎。
    棋手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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