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的脚步声,他低吼一声,像一只豹子似的贴地而飞。把无忧吓得转身就跑,跑了一会儿回头,才看见活尸并没有追上来。活尸的肚皮因为刚才的一跃而破裂,地上散落着大量的机器零件、石头、树木、水泥和肠子,想必都是他平时所吃的东西。
    无忧没有继续看,而是加快了脚步离开。
    他并不熟悉这座城市的道路,加上心慌意乱,半个小时候,不但没有回到蝴蝶园,反而糊里糊涂地走到了市中心人口最多的地方。
    远处有五六个活尸从家乐福超市走出来,头发披散,手里提着破旧的包包,脚上的高跟鞋一歪一扭的。停车场里也走出两三个活尸,西装革履,肚皮却把衬衫都撑破了,手里拿着公文包,急切地在街上走。
    无忧见此情景,马上刹住了脚步,不再动了。眼前所见的还只是这几只,暗地里隐藏的不知又有多少呢。他此时不敢乱动,唯恐惊扰了他们,但若是站着不动,天色越黑,只怕会有更多的活尸涌过来。
    他回想起那天夜里和林铁衣遇到活尸时候的情景,暗想,自己今夜恐怕是回不去了,只好先找一个能安身的地方。周围的建筑物很多,只是里面的活尸恐怕更多。
    距离此地二百米外倒是有一个观光塔,里面空间狭窄,应该不会有活尸。无忧脱了鞋子,拎在手里,慢慢地挪了过去。
    观光塔外面的栏杆早已经被破坏,入口的小门开得很敞亮,两三个活尸蹲在那里,漫无目的地发呆。无忧看了一会儿,站在不远处大声咳嗽了几声,几个活尸探出脑袋看了看,却非常懒,不愿意挪窝。无忧没办法,抬脚踹向旁边零零散散的栏杆,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活尸被声音所刺激,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无忧趁机冲进塔里,一溜小跑地沿着楼梯往上爬。
    在底层也遇到了几个活尸,无忧被逼到这个地步,恶向胆边生,抬脚将他们踹飞,头也不回地跑。
    这座塔有二十多层,楼梯狭窄陡峭。无忧一口气跑到塔顶,反手锁上门,这才感觉到疲倦,腿一软,直接跪倒了地上。
    塔顶风光有限,也是一间很小的房子,三面都有窗户,窗户大开,夜风呼呼吹过。星光点点,洒落在漆红的地板上。
    无忧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一刻钟之后才缓过劲。他走了几步,见地板上横躺了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堆尸体。
    无忧忙稳住心神,别转过脸不去看他们,独自走到窗口,看了看夜幕中的城市。
    长夜漫漫,他要在这种地方度过很长一段时间,在被那群活尸吃掉之前,他自己要确保不会崩溃掉。
    市中心已经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城市边缘倒是有几处建筑还有光亮,那些大概是军队医院和疗养院之类的。
    月光轻柔地洒进来,无忧无意间看了一眼室内的地板,看到了一条伸直的手臂,手腕上带着一个圆环,这个东西原本不起眼的,但是无忧总觉得和自己手上带着的手环非常相似。
    他从身上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个打火机,蹲在那具尸体前,用打火机照亮。青黑色的手臂上,的确是有一个紫色手环,和无忧手上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此人手臂肿胀成水桶粗细,几乎被手环勒成两段。
    无忧数了一下,这里一共有四具尸体,面容肿胀,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但是他们的衣服却是出自蝴蝶园。无忧根据他们的体型,猛然想起这些人就是那天在工地上愤然离开的人。
    他们没了蝴蝶园的庇佑,竟然连三天也活不了。无忧心里哀叹,又想,才三天时间,尸体不至于腐烂这么快。何况他们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活尸是爬不上来的。那他们是死于谁之手?
    无忧好奇心旺盛,这会儿也忘记了害怕,左手举着打火机,右手找了一根小木棍,随便拨拉他们的尸体。他不敢看脸,只好查看周身的伤口,因见他们带手环的胳膊普遍黑紫肿胀,所以格外留意。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看见手环与肌肤紧贴的位置,似乎有金光一闪,无忧愣了一下,正要仔细查看,忽然从远处飞来一物,夹带着呼呼风声,铺天盖地地压向顶楼。
    无忧吓了一跳,手一晃,打火机落在地上,熄灭了。房间里陷入黑暗的同时,一大群鸟类怪叫着在房间里飞舞,有几只扑到无忧的身上,张嘴就咬。无忧吓得抬手乱甩,感觉是蝙蝠一类的东西。他身体一歪,直接从塔顶落了下去。
    无忧下意识地展开了翅膀,在夜风中滑翔,他虽然看不清楚地面,但也知道密布着活尸,所以着力扇动翅膀,希望自己能飞到安全区。
    当然这些都是多余的,五分钟后,他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样,落在市中心的十字街。
    降落的时候没掌握平衡,后背直接摔在马路上,吧唧一声,惊动了远近几千只正在散步的活尸。
    那些活尸宛如饿了几天的蚊子偶然见了新鲜血液,统一而整齐地朝无忧走过来。
    无忧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这回四面受敌,逃跑都没处下脚。
    恰在此时,一束远光灯透过人群打在他身上,无忧抬头,见一辆军绿色吉普飞驰电掣而来,转瞬间就到了他眼前。
    陆万劫按了按喇叭,推开旁边的车门,就见无忧抖抖索索地爬了进来,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嘴巴嘶嘶吸着凉气。
    无忧看了他一眼,自己擦了擦眼泪鼻涕,拍拍心口,有点后怕似的打了个哆嗦,随即两手抱着脑袋不说话。
    陆万劫铁青着脸,打着方向盘转向。旁边不断有活尸扑打着车门,甚至有的爬到了车顶。车厢里不断传来噼里啪啦地声音,以及车轮碾压骨头发出的声音。
    汽车驶出闹市区后,停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陆万劫踩了刹车,反手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手携式的冷冻箱,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剂冒着寒气的针管,里面有几毫升褐色的液体。
    无忧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搞什么鬼,直到自己的胳膊被拉住,袖子被挽起来,他才惊叫道:“你干什么?”
    “打针。”陆万劫用棉签擦拭他的胳膊,开口道:“你和那些活尸接触过,可能会被感染病毒,他们的传染性很强。”
    无忧看着亮晶晶的针尖,有点害怕,支吾道:“打胳膊还是打屁股?”
    陆万劫将棉签扔出去,微微挑眉:“你说呢?”
    他单手握住无忧的胳膊,将针头推进血管里,悠悠说道:“我打针不太熟练。”
    无忧身体僵硬了一下,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果然是不熟练啊。
    陆万劫缓缓将药水推进去,淡淡地说:“这种病毒,是在核电站爆炸之后才开始扩散的,我们称为ss病毒,最初的传染源据说是非洲,是由狂犬病变异后产生的,传染性很强,会通过空气、水、体液传播,所以现在世界各地都遍布活尸,大约有百分之二十的人对这种病毒有天生的免疫性……”他抬头:“你有在听吗?”
    “上次在天水,我被活尸咬过,完全没有事啊。”无忧困惑地说。
    陆万劫抽出针管,不悦道:“不早说,针剂很贵的。”
    “你又没问!”无忧说:“我也很疼的。”
    ☆、这个是甜的
    陆万劫将药水和针剂收拾起来,装进垃圾袋里放在后排座位上,发动汽车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引擎坏掉了。这个时候他还不能下车查看发动机,因为很容易把活尸引过来。
    幸好他的车子是经过防弹处理,在野外露宿也十分安全。无忧倒是一派淡定,把椅子放平,脱了外衣搭在自己肚子上,打算就这么睡一晚了,反正有陆万劫在身边呢。
    陆万劫深深地瞪了他一眼,打开了军用通讯器,拨通蝴蝶园负责人的电话,讲明了无忧和自己在一起的事情,那边正清点人数,得知这一情况连声道谢。陆万劫又问起无心,那边说无心下午已经搭乘医院的车辆回来了。
    陆万劫挂断了电话,打开车内的小灯,看了一眼无忧,开始秋后算账了:“你脑子有问题吧?说了让你等我们回来,你干什么从窗户跳下去,你好大的本事啊,知不知道有多危险!我刚才要是不来,你死定了!”
    无忧想起被他们俩锁起来的事,就把衣服拉起来盖住嘴巴,无所谓道:“死就死呗。”
    陆万劫气得攥起拳头想打他,又想到自己手劲大,不留神就把他打坏了,于是抓起操作台上的纸抽和向日葵装饰,劈头盖脸地砸向无忧,怒道:“你什么时候能为别人想想!你知不知道我开车出来找你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无忧挡住了砸过来的东西,听见陆万劫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抬眼一看,见他双目晶莹,似与那天夜里两人绝别时一般。
    无忧心里一酸,挺直了腰板坐起来,低下头难过地说:“那、那谁让你把我锁起来的?”
    陆万劫愣了一下,语气依旧很冲地说:“随手落锁是我们在部队里养成的习惯,这就惹到你啦!”
    锁门这件事情只是个引子,真正让无忧难过的是陆万劫和程灵之间的暧昧。但是这些无忧又不好挑明,最后只是赌气说了一句:“那算了。”
    他这副顽抗到底的态度让陆万劫很窝火,抬手狠狠戳了戳他的脑袋,陆万劫说:“你啊……”
    “你不准打我!”无忧严厉地说:“也不要碰我,你是我什么人?去找你的程小白脸吧!”
    陆万劫气得笑了起来:“好啊,你既然不想和我有牵扯,就请下车吧,也许那个姓林的会来救你。”
    无忧转身推车门,这才发现被锁上了,他欠身按操作台上的键,被陆万劫一把推开了。
    “我要下车!”无忧被撞到了车门上,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冲他喊。
    陆万劫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骂了一声操。这是他第一次说脏话。然后他看向无忧,静静地说:“我大半夜的跑到活尸群里来救你,还要听你讲这种冷冰冰的话,算我犯贱。咱们两个各退一步,今晚上和平相处,明天回去以后,从此分道扬镳,各不联系,好不好?”
    无忧点点头,咬牙笑道:“再好不过了。”
    陆万劫将车座放平,关了车内的小灯,从后排座位上拿了一个毛毯,盖在自己身上,闭目休息。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偶然传来树叶落地的声音,拖沓的脚步声和嘎吱嘎吱的咀嚼声音。
    无忧没有毛毯,一件破衣服根本不能保暖,他不断地揉搓胳膊,嘴里一阵一阵吸气。旁边的陆万劫不知何时醒了,在黑暗中问:“很冷吗?”
    无忧反问他:“怎么不开暖气?”
    “会二氧化碳中毒的。”
    无忧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既然陆万劫那样说,应该就是了,当下也就不说话了。
    陆万劫又问了一遍:“很冷吗?”
    无忧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他开口道:“我不冷,我有翅膀。”他说着,把自己的翅膀从背后扯出来,试图盖在自己身上。结果翅膀冷得缩成了一团,根本扯不开。
    陆万劫听他oo地翻腾了没完,于是开口:“冷的话到我这边,我们躺在一起暖和。”
    “我不冷!”无忧沉着脸说。
    “我冷。”陆万劫无奈地说,停了一会儿又催促:“快过来。”
    无忧犹豫了一会儿,敌不过寒冷,起身摸索着爬到了陆万劫的身上。陆万劫身体火热,毛毯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无忧有点无措,胸膛压在陆万劫的小腹上,两人身体紧紧压在一起,能感觉到彼此激烈的心跳。
    停顿了几秒钟,陆万劫抬手摸到无忧的腰间,解开了他的皮带,将他的裤子连同内裤扒拉下来。无忧两手撑在椅子两边,微微抬起腿,方便他脱掉自己的裤子。
    “我帮你脱衣服……”无忧轻声说。
    陆万劫低声说不用,随手不知从哪来拿了一个安全套递给他:“帮我戴上。”
    无忧捏着小塑料袋摸索了半天,搞清楚这是个什么,有点窘迫地说:“我不会。”
    “以前没做过吗?”陆万劫随口问。
    “没有呀。”
    陆万劫愣了一下,从他手里取过那物,又把他抱到自己腰上,轻声说:“行了,我伺候你,你只管吻我就行。”
    无忧红着脸低笑,低头抱住了陆万劫的脖子,一边吻一边说:我爱你。”
    一夜疾风骤雨。
    第二天艳阳高照,是一个大晴天,街道上寂静无声,青石路被阳光照成了白花花的镜面。
    陆万劫在梦里被人刺杀,心口插进一柄尖刀,醒来后心脏砰砰乱跳,然后看见胸口毛茸茸的毛发,无忧合身压在自己身上,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万劫将他推开,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胸膛和四肢,降低了四扇车窗,一股暖风夹杂着泥土的香味吹进来。陆万劫重新躺下,有些惬意地说:“好天气。”
    无忧从座椅上拿起自己的衣服,内裤上沾满了精液,已经不能穿了,他直接套上了裤子,打算把内裤扔掉。陆万劫见他的内裤图案很可爱,就说:“送给我吧。”
    无忧脸黑了一半:“你要这个干什么?”
    “嗯……”陆万劫想了想,认真地说:“定情信物。”
    无忧抬头看他,见他满脸笑容,十分可爱,就说:“你不凶我了?”
    陆万劫点点头,温和地说:“大爷我这会儿心情很好。”他凑过来亲了亲无忧的脸颊,柔声说:“你乖乖听话,谁舍得凶你?”
    两人温存了片刻,开车离开。陆万劫要送无忧回蝴蝶园,在回去的路上,陆万劫故作漫不经心地说:“为什么骗我说你和林铁衣好上了?”
    无忧有些惊慌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陆万劫淡淡地说:“我只是诈你一下。到底为什么?说。”
    无忧微微鼓动翅膀:“我翅膀好看吗?”
    “一般般。”陆万劫停了一会儿,转过脸问他:“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你是为了这个才离开我的?”
    无忧慢慢地点了点头,又不死心地问:“真的不好看吗?”
    陆万劫对这对翅膀好感全无,诚心诚意地说:“真的难看死了。”
    回到蝴蝶园的时候,园长及几个负责人正在大楼前面的草丛前低声闲聊,见有军队的车进来,马上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陆万劫握着无忧的手下车,和园长寒暄了几句,又说无忧生了病,需要静养几天,目前还不能做繁重的工作。
    园长看在陆万劫的面子上,自然连连点头,见两人十指紧扣,很识趣地领着属下离开了。
    陆万劫送无忧回到宿舍之后,陪他说了一会儿话,就要起身离开,临走之前从口袋里拿了一沓钱给他,问他上次的钱用光了没有。
    陆万劫手里的纸币是军队内部发行的,虽然不向市面公开,但因为其市值非常稳定,所以在平民间也很受欢迎。
    无忧问他:“你知道蝴蝶园里的情况吗?我们这些病人每天要做很多活儿,饭菜也很劣质,关键是我们根本不适合做这种体力活,他们说身强力壮的人都参军了,现在又不打仗,你们招那么多兵员做什么?”
    陆万劫无奈地看着他:“这些情况我很早就知道,但是我只是一个上校而已,我上面还有一大堆长官。这些规则又不是我制定的。我也无能无力。”
    “那你们老板是谁?”无忧说:“我要跟他说,这么做是不对的,我们是知识分子,我们的价值不应该在这里体现。”
    陆万劫语气有些迟缓:“以前也有人跟他说过,不过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好吧,我会找机会跟他提这个的。”
    陆万劫摆摆手,微笑着跟他告别,无忧跟在他身后,一直将他送到门口,直到汽车消失不见了才折转回来。
    当天晚上无心回来的时候,是被人搀扶着放到床上的,把无忧心疼的要死,去后勤处借了一个大水盆,灌满了热水把无心抱进去,又给他全身按摩。无心这才缓过劲来。他这回也不哭了,只是眼神呆呆地,神情也很低落,晚饭都没吃就躺床上睡了。
    第二天无忧代替无心去工地,让他休息一天。反正园长准了一个人休息的名额,他让给无心,负责人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也不好得罪无忧。
    ☆、买一送一
    无心躺在屋子里休息,外面静悄悄地没有声音,接近中午的时候,他肚子饿,爬起来穿衣服,外面天气晴朗,所有的病人都去工作了,餐厅肯定是不提供饭了。幸好他们屋子里还留有一点零食。
    无心啃了一小片面包,身上恢复了一点力气,就有些闲不住了,他偷偷摸摸地走出去,很担心被园子里的负责人看见,所以只在本栋楼里走来走去。
    走廊的尽头是洗衣房,里面嗡嗡嗡地传来滚筒洗衣机运作的声音,无心想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丢进洗衣机,走到门口,才发现门是反锁着的,里面除了机器的声音,还有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无心十分好奇,左右看了看,从窗台拿了一个喝水的杯子,盖在门上,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另一个男的就轻声安慰他:“好啦,我没事,不哭啦……”
    那哭着的男人含糊了说了两句,两人又轻轻地笑了起来,笑罢之后又沉默了,似乎传来低低的喘息。
    无心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这两人可真无聊,莫不是有病?在他的意识里,那种时哭时笑、情绪不能自控的人多半是精神有问题。
    过了一会儿,洗衣机的声音静止,两人似乎也要道别。无心闪身躲到旁边的楼梯间里,楼梯间十分阴暗,别人在明处是看不见的。
    洗衣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穿政府工作服的小个子男人走出来,他面容苍白,带着金丝眼镜,红肿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
    送他出来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独臂男人,年纪也才三十多岁,身材魁梧,可惜断了一支胳膊一条腿,仅存的另一条胳膊上带着淡蓝色的手环,他也是这里的病人。
    眼镜男人低头擦眼泪,似有些依依不舍,左右看了看,忽然踮着脚尖抱住高个子男人,吻住了他的嘴唇。半晌两人才分开,高个子男人摸着他的头发,语气哀婉,柔声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过几天就是中秋节,到时候我们……”他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只是目光深沉地看了爱人一眼。
    眼镜男人破涕为笑,摆摆手,转身离开,自顾自地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
    高个子男人目视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关上门。
    无心调动所有的脑细胞思索了半晌,也搞不清楚这两人是个什么关系,但是那深深的一吻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两个男人……无忧觉得很惊奇,继而脸颊绯红,身体里某种东西似乎在觉醒,他从眼前的那两个男人,想起了无忧和陆万劫,又想起了林铁衣……无忧的嘴唇、陆万劫的下巴、林铁衣脸颊上的胡渣。
    少年的思绪纷纷乱乱,越来越荒谬,脸颊上也是热血翻涌、红潮不断。
    当晚无忧回来的时候,照例是累的不说话,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无心,帮我倒杯水。”
    无心那边没有回应。无忧觉得疑惑,转过脸,正好看见无心粉脸微红,怔怔地看着自己,双眼脉脉含情,带着些许春意。
    无忧蹙眉,不悦道:“你搞什么鬼!”
    无心嘻嘻一笑,翻身去倒水,嘴里神神秘秘地说:“哥哥,我今天遇见一个有趣的事情,晚上睡觉了我跟你说。”
    无忧见他总跟个孩子似的长不大,不由的轻轻叹气。
    他喝了一点水,打算脱衣服洗澡,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无忧心有灵犀似的,翻身躺在床上,以棉被遮住身体,对无心说:“陆万劫来了,你别跟他说我替你去工作的事。”
    无心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房门一推,陆万劫披着夜风而来,高高大大地站在屋子里,显得整个屋子都狭小。
    无心礼貌地喊:“陆叔叔好。”
    陆万劫见他脸颊跟苹果似的,眉眼柔亮,十分可爱,不由得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递给他,说:“今天这么乖。”
    无心仰着脸看他,笑嘻嘻地不说话。
    陆万劫去直接走向无忧,坐在他旁边轻声说:“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
    无忧懒洋洋地笑了一下,随口道:“困。”
    “都歇了一天还是困,昨天晚上把你累着了?”陆万劫这句话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无忧耳朵一红,放低了声音不悦道:“乱说什么?”
    陆万劫扫了一眼无心,说道:“无心,去外面超市帮我买一盒烟。”说着把钱递给他。
    无心攥着钞票,依依不舍地盯着他们俩,挪着步子离开。
    无忧恐无心离开后,陆万劫又要来缠他,忙喊道:“无心,回来。”他转过脸看陆万劫,半开玩笑道:“你也太霸道了,这也是无心的房间,怎么你一来,就把他往外面赶?”
    陆万劫神情复杂,半笑不笑地望着无忧,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装傻。
    无心其实也不想出去,他怕黑。于是迈着小碎步又重新返回来,坐在床上默默地翻看连环画,他见无忧和陆万劫两个人不说话,脸色都似乎不太好,隐约察觉出来他们在争吵什么。他难得脑子灵光了一会儿,开口道:“陆叔叔,无忧哥哥,你们两个就当我不存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年纪小呢,不懂事。”
    此言一出,把陆万劫和无忧都吓了一跳,又是窘迫又是尴尬,无忧把脸埋在棉被上嗤嗤地笑,陆万劫指着无心的脑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无奈地转换话题:“不要叫我叔叔。你和无忧是兄弟,难道让无忧也叫我叔叔吗?”
    无忧笑得脸颊绯红,抬手打了陆万劫一下:“你想得美。”
    三人说笑了一阵,陆万劫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无心绘声绘色地把洗衣房里的事情讲给无忧,还好奇地问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个哭成那个样子,另一个又断手断脚的。
    无忧累了一天,没有心思搭理他,含糊地回应了一句人家的事情不要管,就睡了。无心满腔心事无处诉说,寂寥地睡下。
    如此又度过了一段时间,无忧和无心轮流去工地上班,倒是比以前轻松了一些,两人偶尔会担心在医院里工作的林铁衣,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被锁在太平间。
    陆万劫隔三差五地来看他,顺便带一些蛋白粉麦乳精之类的稀缺物品,免得他们两个营养不良,关于无忧提过的,向军队的首领反映蝴蝶园病人生存现状的事情,却迟迟得不到回应。每次问陆万劫,他都搪塞过去。后来无忧也就不问了。
    忽然有一天,陆万劫晚上来找他的时候,告诉他过几天收拾行李,跟自己回部队里住。无忧惊喜之余,抓着他的手,用目光瞄了一下在另一张床上埋头睡觉的无心,压低了声音说:“他呢?”
    “我会托这里的人照顾他……”
    他话没说完,无忧就变了脸色,用很坚决的态度表明了自己要和无心在一起的决心。
    陆万劫好言好语地和他说:“我把你带出去,对外的说辞是你是我媳妇,我带着他算什么,难道我要娶两个吗?”
    陆万劫瞄了一眼无心,无心背朝着他们,身体蜷缩,棉被里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脖颈,陆万劫笑:“何况他未成年,我又不能娶他。”
    无忧深知在这种问题上绝对不能让步,所以绷着脸,一言不发。
    陆万劫双手扳着他的肩膀,左右摇晃,见他是真的生气了,忙说:“好啦,我带你们兄弟俩一起走,横竖我是赚了便宜,娶个哥哥还白饶一个弟弟。”
    无忧知他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开玩笑,所以悠悠地看了无心一眼,柔声说:“我弟弟多漂亮,难道配不上你?”说罢目光锐利地看向陆万劫。
    陆万劫微笑不语,心想无忧真是醋精变的,连一句玩笑话也要计较。
    这边无心在棉被里吓得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哥哥要把他强行嫁给陆叔叔,而且还是陪送的!无心眼眶一酸,滴下了凄苦的眼泪,妈妈不疼他,哥哥也不爱他。他真的成了孤儿了。
    无忧将弟弟的事情安排妥当,又想起了林铁衣,于是趁着陆万劫心情好,又说:“我小叔叔怎么办?”
    陆万劫懒洋洋地把无忧抱在怀里,随口说:“你们娘家的亲戚可真多。”
    无忧心里有点不舒服,脸上依然笑着说:“到底怎么办啊?”
    “他其实事不大,就是脾气太倔,招惹的人太多了。我给医院打个招呼就行了。”陆万劫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头发:“你怎么谢我?”
    无忧无可奈何地笑,无心还在旁边睡,他只好是装傻了。
    陆万劫并非真的要他道谢,见他脸色窘迫,唯恐两人因为这个生分了,于是岔开话题,用极温柔地声音道:“上次咱们在车上,你还吵着要和我分手,怎么转眼就又和我好了?羞不羞?”
    无忧简简单单地说:“是你要和我吵的,也是你……主动脱我衣服的。”
    两人轻声在对方耳边说着调情的话,他们这段时间仅仅只是拥抱拉手而已,陆万劫十分欲求不满,咬着无忧的耳垂几乎拽下一块肉,直到楼下传来熄灯的预警哨音,陆万劫才松开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无忧眼泪汪汪地送他离开,顺手找了一团棉花蹭了蹭耳垂,果然看见丝丝缕缕的鲜血,他有点生气,想找个相机拍下来,明天找陆万劫算账。
    正在这时无心掀开棉被,快速冲进卫生间,像忍耐了很久似的撒了一泡很长的尿,过了一会儿才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同时狠狠地瞪了一眼无忧,那个眼神里包含的意思是:你这个卖弟求荣的坏男人,我今天算是看透你了!
    无忧微微一笑,觉得无心梦游的时候也很可爱。
    ☆、风满楼
    对于灾难过后的人而言,中秋节是一个非常隆重的节日。八月初,街道的卡车上就装运了月饼、干果、啤酒之类的食物,运送给部队和医院的人。而蝴蝶园的病人们在当天可以获准休息一天,并且晚饭时额外分得一个苹果。
    陆万劫在军队里事务繁忙,告诉无忧,等节日过后再接他出去。无忧不想给他添麻烦,满口答应了,又央告他想吃蛋黄月饼。
    陆万劫说这不值什么,起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又转身问无心:“你要吃什么?”
    无心远远地坐在窗边,冷冷一笑,并不被食物所诱惑。
    陆万劫低头对无忧说:“他最近怎么不搭理我了?”
    “他也不怎么理我。”无忧随口说。眼见外面天色已晚,就起身送陆万劫离开。
    无心是小孩子心性,虽然知道哥哥心肠歹毒,不值得交心,但是自己又耐不住寂寞,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他嘀嘀咕咕地开口:“哥,我在洗衣房里又看见那两个男人了。”
    “嗯。”无忧若有所思地抖开毛毯,躺在床上,心想中秋节那天,是不是带上林铁衣,三个林家人一起过节?陆万劫那天要参加军官们组织的活动,自然是不能陪自己的。
    “他们两个好像在商量逃走,”无心瞪圆了眼睛看他。
    无忧随意点点头,停了一会儿惊讶地问:“谁?谁要逃走?”
    无心怒,嘟嘴道:“你都不听人家说话!”
    停了两秒钟,他又自作主张地原谅了无忧,伸长了脖子耐心地说:“那我再给你讲一遍吧,你要认真听哦。”
    他把如何在洗衣房里听见两人说话,如何得知两人的私情,又如何听见两人商量着离开蝴蝶园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最后,他口干舌燥地闭了口,端起桌子上的塑料杯子喝了点水,问:“哥,他们两个好奇怪啊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均

章节目录

怪物世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陈留王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陈留王并收藏怪物世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