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下与他的每句对白。

    事实上,因为霍景行,很早我就明确了自己的性取向,并且谨慎的敛藏着,同时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要让他也爱上自己。

    爱情这种事,本就该两厢情愿才比较美好,不是么。

    我一直一直在努力,直到……这灭顶的一击。

    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休克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全身上下仿佛被重型卡车碾压过,每一根骨头仿佛都被打碎又重新粘起,每一丝缝隙中都逼出疼痛。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心底的巨创。我睁开眼,眼睁睁看向他,这个我深爱的男人,霍景行。

    他依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眉宇间却有些狼狈,见我望向他,干咳一声,避开了视线。

    原本已冻成冰的心脏,彻底碾碎成渣。

    我忽然暴怒起来,随手抄起床头什么东西就狠狠扔了过去。

    水杯在他脚边碎裂,也惊动了窗边正压低声音打电话的人。陈助理转身时,恰好见到我恨极爆发的样子,立刻大跨步上前,摆出一副母鸡护雏的样子,向霍景行横眉冷对,又低声安抚我:“昀昀,别怕,江先生已经订了最近的一班飞机过来,等你能行动了我们就带你回去。”

    他的表情中糅合着愤怒与同情,看着霍景行的样子仿佛对方就是个强`奸犯。我听到江先生三字,立刻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陈助理慌忙半跪下来抱住我:“没事了,昀昀,没事了!”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肉`体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我的胸口仿佛被一把冰锥反复扎透,疼的快要窒息。我终于指着他,歇斯底里吼道:“霍景行,你为什么不去下地狱!”

    他看着我,眼底淌过些许悲哀,却依旧沉默着,许久许久,方才慢慢的说:“昀昀,我很抱歉。”

    我别过头,只觉无限疲惫:“我不想看见你……霍叔叔。”

    父亲抵达时已是傍晚时分,铁青着脸,从头至踵散发出寒意。他也不看我一眼,只是第一时间抓过医生询问伤势。

    事实上,也就是看着吓人,我的情况并不算太严重,都是些淤伤、扭伤、擦伤。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我的皮肤就特别容易留印子,随便磕到碰到就是一道痕迹,好些天才能褪掉,因此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备受凌虐、全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皮的样子。不过,身下却有些撕裂伤,这才是当时疼到休克的主要原因。医生用一种理性的、冷淡的态度解释道,用羊肠线缝了两针,会自动吸收,后续如何注意护理云云。

    我楞楞的看着他,从小大家都说我长得像父亲,但这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们生的如此之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几年后我便会是眼前的样子。

    悲哀的是,我继承了父亲的相貌,却没有继承下他果决锐利的性格。我的性格倒是像母亲更多些。

    所以,他眼中的江昀,应该就是个不入流的赝品,对吧?

    我闭上眼,心如死灰。

    父亲客气的送走医生,随手关上门,然后,没有一丝征兆的,忽然重重一拳砸向霍景行脸上。后者踉跄着倒退两步,任由攻击全无抵挡。整间房里都是父亲咆哮的声音:“霍景行,昀昀还未成年!人渣!变态!你昨天电话里跟我说过什么?伪君子!混蛋!”

    霍景行被揍的别过头,嘴角挂下血迹,只在被骂变态时微微哆嗦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成辉,对不起!”

    如火上浇油,父亲更怒了,下手更加不留情:“去他妈的同学,去他妈的朋友,我没你这种朋友!”

    里头的动静终于传了出去,护士生气的开门进来,见此情形,立刻呼叫保安……真是一团混乱。我头疼的像要裂开来一样,挣扎着起身,陈助理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我:“昀昀?”

    我摆摆手,咬牙道:“帮我定机票回去,谢谢。我不想看见他们——两个。”

    那两个人竟同时回过头来,父亲的表情,我相信若非只此独子,他一定会宰了我雪耻。至于霍景行,则是一脸的欲言又止,以及……隐忍的痛苦。

    是的,痛苦。

    为什么,我心底竟有隐隐的痛快:霍景行,原来你也会痛么?

    三个小时后,终于坐上了返港的飞机。我的脸色大约难看的像鬼一样,因为空乘一见就给予特殊照顾,又加毯子又送热水。我把椅子尽量放平,蜷缩在毛毯里,却怎么都睡不着,只觉身体里面、外面、哪里都痛。于是闭着眼睛发呆,耳边只听见父亲沉着声音与陈助理说话:“霍氏这块生意,占我们多少份额?”

    陈助理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约百分之四十。确切数字,需要回去后详细计算。”

    父亲沉默了。

    我拉起毯子,把头蒙的更深些。

    不同于数代豪商、富可敌国的霍氏,江家不过中等企业。江氏自祖父手中以印刷厂起家,传至父亲手上,又延伸出公关、会展的生意,辛苦打拼这些年,总算发展至销售额过亿的规模,即便如今世道不景气,每年利润也有千万之数。凭心而论,这其中少不了霍氏的扶持相助。霍氏旗下房产、酒店、零售等等产业,几乎所有的宣传册页都交由江氏印制,每年的路演等活动也做了不少。所有人都认为,霍先生为人仗义念旧情,父亲与他是当年皇家理工的同学,他便多年来照拂好友不在话下,任谁说起来都要赞一句君子。

    君子。我默声狂笑起来,笑出了眼泪。整个人在毯子下剧烈颤抖。

    “昀昀,没事吧?”陈助理紧张的一把拉开毯子。我睁开眼,正对上父亲抿着嘴角、隐忍怒意却又难掩关切的脸色,于是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给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没事……父亲。”

    4.

    我的母亲是台湾人,爱听国语歌,有几张旧碟是她特别喜欢的,翻来覆去的放,听的耳朵都要起油了。不过其中有一支歌我却很钟意,叫做《飘洋过海来看你》。

    歌词里这样唱着,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真的,再不能比这更精确了。满怀憧憬、千辛万苦偷跑去伦敦找他的时候,那种忐忑、慌乱、惴惴、与破釜沉舟的决心。我幻想了无数种与他见面的方式,演习了无数遍见面时的对白……甚至,对着gv学习了许多种做`爱的技巧。

    我不知道,落到这样的结果,是命运恶意的嘲弄,还是魔鬼刻意的报复。

    我只知道,这一切已经发生,再也回不到从前。

    这一次,不用父亲施压,我自己把自己关进房间,任谁呼唤都不开门,只是对着窗外发呆。

    母亲在外面哭泣着反复拍门:“昀昀,昀昀你开门啊,不要吓妈妈!昀昀你听话,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爸爸妈妈都在这儿呢,宝宝你开门啊!呜呜呜……”

    我听见父亲愤怒的声音:“让他去!自己惹出来的烂帐,还有脸发脾气!我要是他就干脆自己一头撞死,省得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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