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军不日就要北上,寡人欲在抵达安平城后,放归国相!国相以为如何?”赵括笑眼盈盈地看着栗腹说道。
    “那自然是好!只是不知赵王需要外臣做些什么?”栗腹忐忑地问道。
    “不要急嘛!”赵括继续说道:“一步步来,国相走后,我大军亦将开拔。还请国相在我大军抵达蓟城之前,将燕王劝离蓟城,以免燕王遭灾,而使赵燕两国陷入不死不休的纠缠中。”
    “这!”栗腹略略思考,回应道:“我王离开蓟城,岂不是将蓟城拱手让于赵王耶!”
    “难道国相认为,蓟城或是燕国尚有能力挡住寡人的十万大军吗?”赵括质问着栗腹,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
    “赵王亲率大军,我燕国自难抵御,只是,只是恐外臣无法说服我王啊......”栗腹见赵括生气,身子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赶忙想要解释一番,却又不知要如何说起。似乎怎么说都是在顶撞眼前的赵王,这要是再顶撞一番,恐怕自己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正在栗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应答之时,赵括主动为栗腹找了个台阶。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本王多在战场厮杀,最是知道何谓‘兵凶战危’,鄗城一战,饶是寡人久经沙场,却仍不免差点死于战阵之中,身上更是带伤无数!”赵括说着,又向栗腹展示了一身的破甲。
    随即,又说道:“此刻赵燕攻守之势易也,我十万大军欲进蓟城,而报鄗城之围。若燕王仍在蓟城之中,寡人麾下众将,难免再有如贵国卿秦将军一般,不服号令之人也。情急之时,恐伤及燕王性命,此非寡人与国相之所愿,亦恐非燕赵两国之幸也。”
    “一则,对战而杀王,于礼不合也,或遭志士仁人之唾弃;二则伤及燕王,则赵燕两国至此或成死敌也,于我赵不利也!故愿燕王先行出城,非欲不战而得蓟城,实是不愿伤及燕王耳!国相可以此说服燕王也!”赵括继续胡侃着说道。
    栗腹心中默默思索着,赵王说的都是骗鬼的话,什么于礼不合!什么恐燕赵成死敌!都是糊弄鬼的。如今可是礼崩乐坏的战国,早已不是讲究仁义的春秋。
    大王一旦出城,城内军心必定大乱,即便不至于不战而降,其战力士气也会被削弱很多!这才是赵括真正的目的。
    然而,即便大王不出城,蓟城就能够守得住么?
    蓟城中还有多少兵力呢?自己来的时候,大王将王宫的卫士都分了一半给自己,如今的蓟城恐怕连五千大军都凑不齐。
    即便紧急动员各地驻军勤王,一则国内已经没有多少正规军队,二则时间太短了,而就算勤王大军到了,又会是赵括带领的赵军的对手吗?
    最重要的是,只要放归了自己,劝不劝燕王离开那还不是由着自己了?即便自己真劝了燕王,燕王愿不愿意听劝,此皆是未知之数也。不管怎样,先逃脱再说吧。
    打定主意的栗腹对着赵括又是一礼,说道:“赵王真君子也!外臣替我王多谢赵王!为我王之安全计,外臣愿意奔走这一趟。”
    “好!”赵括笑着说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随即赵括拍了拍手。
    从楼阁之后,悄悄然走出几人,为首的正是被俘的卿秦与将渠二将,众将皆双眼冒火似的盯着栗腹,若非身上枷锁,嘴中葛布,恐已扑上去撕咬栗腹了。
    栗腹见着燕军众将,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了。
    刚刚的对话显然已经被燕军众将全部都听在了耳中,自己是如何甩锅,如何屈膝,又是如何出卖着燕国的利益,显然已经被众人全部听到了并记在了心里。
    若是自己没能完成赵括的任务,赵括定然将这些人放归燕国,到那时,不说其他人,就是自己的心腹卿秦,就第一个饶不过自己。
    然而这只是赵括的第一道保险。
    见栗腹脸色变化,赵括知道,这第一道保险算是上好了。
    “寡人与燕军众将就等着国相的好消息了!”赵括笑着说道,随即挥了挥手,命人将燕军俘虏的将领们带了下去。
    看着心绪久久不能平静的栗腹,赵括再次趁热打铁地说道:“为保国相路途上安全,寡人会派遣三百精锐护送国相回返蓟城,还请国相于家中好胜招待寡人之士卒也。”
    “这......这却不必吧!”栗腹一惊说道。
    “哈哈!若是国相劝得燕王离开,此三百人便会保全国相家人免受乱兵荼毒,若是国相没能劝得燕王离开,此三百人也会帮助国相与家人一道离开!”
    离开?!
    栗腹听到这两个字,心中又是一惊。离开?去哪儿?王都不走,我作为国相能去哪,还要跟家人们一起?莫不是不是“离开”而是“上路”?上那黄泉之路?
    “你狠可就别怪我毒了,这三百人要甩开看来是不太可能了,但到了蓟城,那可是自己的地盘,你这十万大军,咱奈何不了,这区区三百人却难不倒本相!”栗腹心中暗暗想道。
    然而,他的小心思早在赵括的预料之内!
    “不过国相啊,到了蓟城,可就是卿之地盘了,这三百人乃是为了保护国相而入的蓟城,若是在蓟城中有所损伤,那本王可就要找国相要人了!若是少了一人,寡人就要国相一根手指并十名直系族人赔付!国相其知之,勿谓言之不预也!”赵括再次用最平淡的与其说着最狠的话语!
    这回栗腹再无侥幸心理,他知道,眼前这个主儿,能亲上战场搏杀,绝对是说到做到。用自家的手指换几个士卒,不值得!
    也就是说,杀人灭口这条路也被堵了,若说仅仅是众将的威胁自己,自己还可以在燕王面前强辩论,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可如今,自己的性命与家族存亡都被人家捏在了手中。除了服从安排再无其他方法。
    可是,自己要怎么劝燕王啊!
    臣妾做不到啊!
    栗腹再心中呐喊道。
    赵括似乎听到了栗腹在心中的呐喊,又见其脸色之变化,想必是心中已然有了“正确的”决断。于是,赵括决定再给予栗腹最后一击:“寡人承诺,若是国相劝得燕王离开蓟城,蓟城以东、以南之区域,赵军两月之内暂不踏足,以留足燕王调兵遣将、国相游说诸国之时间,国相以为如何?”
    “此言当真?”栗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岂不闻,君无戏言焉!”赵括反问道。
    “如此,外臣愿意拼死一试!”栗腹再次拜道。
    ......
    栗腹离开后,廉颇又从阁楼后走了出来。
    见到赵括,先是一礼,随后说道:“禀我王:依末将所见,此人贪生怕死,见风使舵,不可轻信也!若将攻破蓟城之希望寄托在其人之上,恐仍有不妥焉!”
    “虽我王以被燕国俘将军及其家族荣衰相威胁,又承诺不踏足蓟城东南,此威逼而利诱之策也,然,末将还是......末将以为,还是应准备以堂堂之阵去蓟城。”廉颇略略思索后,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看法。
    “哈哈!将军倒教育起寡人来了!”赵括平静地看了廉颇一眼,继续用着平缓的语气说道。
    “末将万万不敢也!”廉颇看着赵括平静的眼神,一个激灵便拜倒在地。
    没错,赵括是在故意地敲打廉颇,原因很简单,任何妄图揣测上意的臣子都值得敲打一番,尤其是那种没有揣测完全就试图劝解甚至反对的臣子。
    赵括必须要让廉颇明白,他已经不是那个月下与他相互讨论、彻夜谋算、抵足而眠的“上将军”,而是一言之重甚于九鼎的“赵王”。
    见廉颇惶惶然拜倒,赵括明白廉颇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双手扶起了廉颇,笑着说道:“廉老将军,总是如此不经逗!”
    打一棒给一个甜枣,赵括表示,老板必备技能!作为21世纪的打工人,太熟悉了好吧!
    随即赵括又对着廉颇说道:“以燕军被俘将领窃听其卖国之情,是为一策也;以三百军士威胁其身家性命,是为二策也!”
    “然,护送之士卒,非三百,而是五百!入城后兵分两路,一路随栗腹入府,自不必多言,另一路持栗腹之印信接管蓟城南门,是为破蓟城之三策也!”
    “我大军北上,燕王必定征兆府衙吏员差役当值,甚至强征民壮为军,而吾之斥候营已在蓟城经营多时,只待王令一下,则可理所当然聚集于西门,待我军至而开门也。此为四策也。”
    “另:传令安平城李牧封锁消息之时,也令其收拢攻城之器械,并尽力打造之,城内砲营也正在拆卸抛石车,以作攻城之用,破蓟之五策也!将军以为,此五策之准备,还算妥当否?”赵括一条一条地为廉颇解释道。
    言毕,廉颇再次拜道:“我王思虑周全!末将不及者多矣!”
    “如此,卿便下去准备吧!另外,安排专人,将本王此身盔甲与衣裳,好好保存起来,无需浆洗,更不要缝补!原封不动地保存好即可,后续还有大用!”赵括再次吩咐道。
    “诺!”廉颇连忙应诺道,却没有再问其他。
    赵括表示,很满意。
    ......
    又两日,赵括已经领着廉颇和六万大军北上,在安平城与李牧的两万代地骑兵会合,随即于夜间,放归了栗腹,在五百甲士的重重保护下,往蓟城缓缓而去。
    而赵启则秘密带着一万大军,回转邯郸。
    第三日清晨,赵括以李牧为先锋将,率骑兵一万,步兵两万,共计三万大军朝蓟城开拔,以廉颇为副将,统兵四万为中军,另有一万步卒为后军,浩浩荡荡向蓟城进发。
    如此安排,首先是要将破蓟城的功劳给了李牧,毕竟自己往后要重用李牧,而李牧此事军功尚不显著,要压住一众的骄兵悍将,此破敌国都城之功正合适。
    其次是要将代地之兵与三郡之兵混编,以防止各自形成派系,导致两军相争,最后互不增援乃至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发生。党国殷鉴不远,赵括必须防之鉴之。
    最后,自然也是为了锻炼一下李牧的能力,自己可不想因为过早地提拔李牧,导致他能力不足!毕竟上次的代邑之战,李牧的擅作主张,赵括还是记忆犹新的。如今蓟城已成瓮中之鳖,用来锻炼李牧最合适不过。
    一行八万余人,浩浩荡荡杀向了蓟城!自然逃不过燕国探马的眼睛。
    在第一时间,烽火已经点燃,而燕王在王宫之中,也已然收到了消息。
    颓然坐在王座之上的燕王心里明白:“这次是真的完了!”
    整个燕国的主力都去伐赵去了,而大批的赵军却出现在了燕国的境内,好一些的可能便是赵军采取了“围燕救赵”的手段,不顾邯郸安危,径直攻破安平城,进而北上攻打蓟城,试图逼迫燕军回援。
    最差的可能便是赵地的燕军已然全军覆没,赵军一路打过来......
    每每想到那最差的可能,燕王心中便一阵的刺痛!冥冥之中,燕王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家大军的结果了。
    但,即便是那好的可能,燕国也毫无胜算!原因无他,燕都蓟城之内,已经没有兵了!只待赵军到达,蓟城旦夕便会被攻破。
    好在,在燕王心中一片灰暗之时,燕国的臣子们还算给力,纷纷劝道:“我王,我大军仍在,蓟城只需守上几日,国相得知蓟城被袭,必然会回师救援!”
    “如何守?”燕王问道。
    燕国众臣却答不出个所以然,纷纷沉默当场。
    最后还是乐间站了出来,说道:“赵之邯郸,屡次能凑出兵卒,吾燕之蓟城相较于邯郸,若非少了什么耶?”
    燕王一听,有道理啊!赵国能于绝境处变出兵来,我燕国也可以啊!于是示意乐间继续说下去。
    乐间于是继续说道:“赵国可以健仆从军,我王自然也可以令各家献出健仆以成守城之军,再征发青壮,加之城内差役、吏员,组成万人之军,当不成问题!若有万人,则蓟城未必不可守也!”
    燕王沉吟一会儿,点了点头,不再犹豫,遂令乐间主持征兵之事宜。
    而就在乐间热火朝天地开展着征兵大业之时,数百精兵护着一辆马车,从蓟城南门而入,大部归于国相府中,小部百余人散于街头巷陌,另有数十人护着马车径直往王宫而去。
    不多时,燕王宫前,马车停驻,侍从撩开门帘,从马车之上走下一人,正是本应在赵国境内统兵作战的国相——栗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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