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一声急报传入河西秦军中军。
    “讲!”主将蒙骜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先锋部队已有千人渡过河水,并在东岸建立阵地,先锋王龁将军请示,大军是否立即开始渡河?”传令兵朗声答道。
    蒙骜没有回答,反而又问道:“对岸赵军可有动作?”
    “未见其有察觉也!”传令兵回道。
    蒙骜点点头,没有察觉就好!说明自己这些日子的隐藏还是到位的,当即蒙骜不再迟疑, 下令道:“全军按照既定顺序,快速渡河!”
    “告诉王龁将军,渡河之后,迅速巩固前进阵地,切记不可轻易分兵出击!”蒙骜又补充道。
    “诺!”传令兵当即应诺道。
    不一会儿,黄河之上,鼓声阵阵, 百舸争流。
    而东岸的赵军也好似终于反应了过来,虽然有些着急, 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不仅因为作为抗秦的第一线,城中所驻扎的赵军早已为了这一天,反反复复地演习国千百次,更因为赵王括提前的指令已经让赵军的将领们有了充分的心里准备。
    面对秦军的突然袭击,赵军自上而下地,有条不紊地应对着,尽管他们只有不到一万多人马,尽管他们知道对面的秦军有他们数倍之多。
    一屯一屯的士卒在屯长的带领下迅速在城西完成集结,一个曲,两个曲,集结好一个便即行发往前线。
    手持长矛大刀的步卒们突击着秦军刚刚建立好的脆弱的前进基地。
    漫天的箭雨和石块,混杂着火球肆意收割着暴露在河床之上,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秦军们。
    “报!前线赵军反击,我军损失惨重!”
    “报!赵军出动抛石车,我军渡河受阻!”
    “报!前进基地告急!”
    “报......”
    一条条不利的消息如雨点般扑向蒙骜,然而蒙骜却对此置若罔闻,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若是赵军好大, 也不至于让秦国屡屡受挫。
    但即便是在意料之中,却也不代表蒙骜就一点也不担心。
    “传令:命王龁加紧进攻、加快推进速度!本将不要伤亡数字,本将要的是在河东站稳脚跟!”站在舆图之前,蒙骜咬着牙对着传令兵发令道。
    “诺!”传令兵显然明白此事秦军的处境,当即应诺传令而去。
    将令很快传达到位,可是却难坏了先锋将王龁。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加紧进攻,加快推进说得简单,仅有的秦军锐士一部还在咸阳宫中,另一部则配属给了周邑的司马错,没有战力强悍的秦军锐士,保住前进基地都困难,更别说从前进基地攻出,威胁赵军的弓兵阵线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秦军要被赵军给赶下河了,恰恰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占据绝对兵力优势, 又已经有了桥头堡的秦军绝对能够打败防守的赵军, 但每晚一刻,便会有更多的秦军几乎毫无价值地似在渡河之中。
    所以,加紧进攻是必要的!
    若是换了几年前,王龁在收到命令的第一时间,便已经拎着刀,带着亲兵们冲杀而去,可是如今的王龁,别说厮杀了,就连挥舞长刀都够呛。
    王龁手中唯一的底牌也就是自己一手训练的一千亲兵了!可以说,除了秦军锐士,王龁的这一千亲兵几乎就是如今秦军的战力天花板了,其中不少人员乃是白起临死前所托付的。
    也正是因为这只部队战力非凡,反而让王龁有些犹豫,这战才一开始就要用到王牌了吗?
    正在犹豫着,一颗巨石从天而降,直直地砸在了一艘尾舰之上,紧接着,一颗火球又被砸到了船体之上。只在瞬间,先被巨石轰击后被火球点燃的舰船便燃起了熊熊大火。为了避免被烤成人干,舰船之上的秦军将士,无奈之下只得弃舰。
    可是,即便逃过了火魔的利爪,却又被湍急的流水给卷入河底。
    王龁当即明白,该打的牌还是不能吝啬,随即下令麾下亲兵分作五批,立即乘坐小舟,东渡黄河。
    幸运的是,恐怖的巨石和火球都没能命中亲兵们所乘坐的小舟,而密集的箭雨也只不过带走几十个倒霉蛋的性命。
    很快一千生力军便赶到了东岸的前进基地之中。
    紧接着,几乎没有丝毫的喘息,王龁的亲兵们随即在各自屯长、什长的带领下加入了基地的防御战中。而王龁的亲兵们也无愧于精锐之命,在投入战斗后,很快便帮助秦军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阵线,随即又组成锋矢阵向着围困他们的赵军发起反攻。
    “报!王龁将军汇报:东岸基地已经稳住阵线,正在组织反击!”传令兵向蒙骜再度汇报着最新的战况。
    蒙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指令。
    而此事,前线的秦军已经发起的反击,虽然东岸秦军的人数暂时并不占优,但在王龁亲兵的率领下,秦军还是拼接着弱势兵力将赵军打得节节败退。
    眼看着,围困“桥头堡”的部队便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秦军即将突破之时,赵军高层显然更快地意识到了战场的攻防易位,随即预想中的将令终于到了——“撤”!
    几乎没有丝毫的停顿与怀疑,随着将令的到来,一座座抛石车随即被拆散,紧接着弓兵阵线逐步后撤,最后是赵军的步卒。
    攻防的转换几乎就在一瞬间完成。
    当然,这并不是说河东的乙种赵军有多么的精锐,只是,如此的场景,他们已经演练过许久,甚至每只队伍该在怎样的地方,哪只队伍负责开路,哪只部队负责殿后,都已经事先标注好了。
    无他,唯手熟尔!
    于是,赵军活生生地将一次战略后撤变成了一次演习。当然这其中也有秦军的功劳在,毕竟若是秦军穷追不舍,即便赵军有预案,却也不会执行得如此顺畅。
    而秦军在周邑吃了一次追击的亏后,若不是将敌军和附近地形查的透透的,再也不敢放肆追击。故而蒙骜在下达将令之初就特意交代,不许分兵出击。
    于是,大战持续了一个时辰有余,却又有些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好在结果似乎两军都能接受:赵军在付出两千余人的代价后,主力从容后撤;而秦军的伤亡虽然大一些,达到了四千多人,却也安然渡过了黄河天险。自此在抵达汾水之前,赵军几乎再无险可守,而秦军自可以一路畅通!
    “上将军!”王龁对着刚刚踏上东岸的蒙骜微微一礼道。
    “老将军辛苦了!”战事已歇,蒙骜也自不敢再老将王龁的面前摆谱,随即回礼道:“老将军,敌我军伤亡如何?”
    “我军损兵四千余人,赵军损兵约两千人!战损比约为一比二。”王龁略略有些惭愧地说道。
    自己以有备算无备,却依然打出了个一比二的战损比,这对于经历过秦军辉煌的王龁将军来说,显然是有些难以接受的,尤其是自己还投入了自己的千余亲兵,而赵军还主动后撤了。若是换了五六年前,便是打了个一比一的战损比,恐怕都得被同僚们笑话死。
    蒙骜显然也看出来王龁的情绪问题,随即似是宽解王龁,又似在说服自己般,缓缓说道:“赵军非昨日之赵军,又有大河天险,能以一比二之战损比,掩护我主力过河,以属不易!”
    王龁闻言也只得叹了口气,点点头表示接受这并不想承认的事实——赵军已经不是六年前的赵军了,而秦军呢?
    整理好心情的王龁随即问道:“上将军,赵军后撤,城池已空,下一步,我军该如何驱策?”
    此话一出,蒙骜自然明白王龁是在问什么。
    在原先的预想中,赵军应该会竭尽全力将秦军拖在河东边境,而秦军也是按照在边境消灭赵军主力的计划来进行部署的,却没想到赵军居然主动后撤放弃掉了大河的天险。
    这固然令秦军上下惊喜不已,但同时也打乱了秦军的节奏。
    如今摆在秦军面前的有两条路:
    其一,继续按照原计划,缓缓推进,将河东之城一个个尽数拿下。
    在原计划中,赵军河东主力已经在河东边境被秦军以优势兵力歼灭,接下来只要秦军稳扎稳打,河东必然安安稳稳落入秦国之手;
    可是如今赵军主力主动后撤,若是秦军依然缓缓推进,势必会给赵军留出在汾水布防的时间,汾水虽然不如大河之天险,却也是险要之地,再加上可能到来的赵国上党援军,秦军要攻下汾水就困难了。
    其二,便是秦军放弃攻占城池,尾随后撤之赵军至汾水,乘其汾水防线尚未整备之际,再次实行强渡,从而攻陷河东最后一处天险的同时歼灭赵军河东主力。
    当然,这样的冒进,秦军的后路必然会遭到赵军其他城池部队的袭扰,一旦粮草失陷,而汾水防线又不能快速突破,那么秦军便会陷入两难的境地,甚至会有战败之危险。
    一面是稳扎稳打,可预知的困难;一边是随机应变,可预见的好处,当然也有隐藏着的危险。如何决断,确实颇费头脑。
    对于已经进入河东,并在汾水东岸的某个角落等待着的赵括和他的大军而言,秦军的两难选择根本无关紧要,唯一变化的也就是决战的时间而已。当然,若是秦军贪功冒进,赵括当然会更开心了。
    一旦秦军贪功冒进,不仅可以使河东的城池百姓少遭受些战火的荼毒,更可以大大地缩短决战到来的时间。如此一来,赵括和他麾下的重骑便能更快地从河东战场抽身而去增援河内战场,从而减少赵军主力的损失。
    没错,赵括仍然觉得河内战场需要自己出马才能搞定,殊不知,田单已经在悄悄地给他来个惊喜。
    正如战场模拟救不了廉颇的性命一般,战场的模拟也不是万能的。赵括的主要模拟放在了河东一侧,河内之战模拟的是以赵启为主将,所以赵括给了“拖下去”的指令。
    却不想因为自己提前发出的飞鸽传书竟然意外地落到了田单的手中,随即才有了田单代替赵启成为了大军的主将之事。
    当然,对于这一切,远在河东的赵括却并不知晓。
    回到河东战场,蒙骜在思虑良久之后,还是决定稳扎稳打。
    因为,秦国再输不得了!
    在蒙骜的想法中,只要自己稳扎稳打,即便是在最差的情况下,自己攻不破汾水防线,也至少能拿下河东半郡之地。更何况即便自己在河东受阻,也还有周邑(河内)之战!
    若是周邑之战联军大胜,则联军自然可乘势控制野王城,进逼上党,那么河东汾水防线的赵军势必要后撤,自己随即进军,河东便能落入自己手中,至于上党,再说吧,反正给秦国分的只是河东而已。
    若是周邑之战联军败了,先不说可不可能,即便可能,也至少对赵军主力形成了较大的打击,而自己又占了半郡之地,也还算不错,至少我秦国是肯定不亏的。
    当然,最有可能,也是秦国最希望的,就是周邑之战打成焦灼!如此赵军乃至整个赵国的精力必将被周邑所牵制。撤吧,不仅河内,甚至上党都将不保;不撤吧,那就是用一国之力跟五国相耗!耗得越久,对秦国越有利!
    而若是自己贪功冒进,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轻取河东,那么接下来呢?进攻上党,为韩国取利益?弱赵确实也弱了,可是自己的损失也将不小。
    可若是自己的大军被困汾水防线,补给又被掐断,势必导致大军溃败。
    而一旦自己这边溃败,周邑的那群乌合之众还有信心抵挡赵军吗?
    即便有信心,就凭那些临时拼凑的军队,能够挡住全力以赴的赵国吗?
    即便挡住了,于我秦国而言,损兵十万之巨,其利益又在何出呢?
    稳扎稳打,稳赢不输;
    贪功冒进,太过危险!
    想清楚的蒙骜随即下令道:“传令大军,按原计划,驻扎城内,徐徐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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