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长街万象,高楼林立之间互相交错光痕,就那么影影绰绰落在房间里二人之间。
    咫尺距离,气息在不经意间细微传递,双眸就那么凝视了许久,像是有什么会喷薄而发。
    但伴随着夜风拂过窗棂,闷雷在耳畔延展。
    猛不防的让人清醒起来。
    沈周懿和他刚才不久染上昏沉色的眸子,也刹那清明,两人缓缓地、不着痕迹的退开些距离,阻断了差点一发不可收拾的暧昧氛围。
    裴谨行长腿敞开,躬身而坐,湿漉漉的黑发润了他的眉骨,睫毛都染上水色,许是因为肌肤过于白皙,眼尾漾出了欲气的红,他动作娴熟地开了一直冰在桶中的红酒,瓶子瞧着略微复古,年份应该算是久远了,就是不知是哪个品牌。
    沈周懿对此也并不懂。
    她不常喝红酒。
    “以后别用那种眼神儿看男人,容易出事儿。”裴谨行往高脚杯里倒了杯酒,食指与中指轻压着杯托微微晃了几圈杯中酒水,给她推过来,语气重新恢复了往日里那种无所谓的恹恹。
    醇厚的香味直入肺腑。
    沈周懿接过来,放置鼻尖儿下轻嗅。
    口吻也不自觉轻松了许多:“难道你刚刚在脑子里浮想联翩了什么?”
    裴谨行给自己倒了杯,自顾自的碰了下她的杯口,仰起下颌,一饮而尽,倒也没有什么做作的慢品细尝,酒水划过喉管,那性感的喉结来回滚动数遭。
    他轻舔被红酒润红的唇瓣,很随性一动作,却莫名传递一种惹人脸红心跳的色气感。
    对此。
    裴谨行没回答。
    他半弓着背,低着头笑。
    漂亮又修长的脖颈骨骼展露她眼前。
    沈周懿盯着他后颈,眸光微微一恍。
    他骨相、太美了。
    她喜欢他浑身上下的骨骼构造,上帝在偏爱一个人时,总是会不遗余力,毫不吝啬对他的精心雕琢。
    美人骨,绝命蛊。
    “想了。”他坦诚的不行,眼皮抬了抬,喉音发笑,震颤着喉结:“但是不能告诉你具体。”
    其实。
    在叫她姐姐的那一刻。
    他脑子里的东西,并不雅观。
    这么多年,倒也是第一次,会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有这种色情思想,大概是氛围所致,让人容易迷了魂,失了理智。
    好在。
    他从小到大寡情淡欲,也只是转念一瞬。
    毕竟,在这种氛围下,凡是正常的男女,都逃不过旖旎想法,他可不是圣人,他本就是个混蛋,无矩无忌。
    沈周懿恋恋不舍的从他明显的骨骼上收回眼神:“那我猜不是什么好的想法,那这个话题结束。”
    裴谨行笑意不减,冷淡又勾人,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姐姐可太精了。”
    沈周懿后脊一麻,心中暗忖,什么环境才能养出这种要命的男人。
    “那我们先不谈风月,接着上次的话题。”沈周懿轻抿口酒,醇香在口腔四下散开,压不住心头不明的热气:“你跟裴家情况,还有,对我和那个二房情况了解多少。”
    “我是裴家人。”裴谨行认的极快,“但是跟二房毫无关系。”
    “行,我只要你这么一句话。”沈周懿忽而莞唇,她也行事利落地仰头将杯中酒饮尽,酒杯放在大理石桌面,发出一声脆响。
    她没着急作声。
    喝了酒,浑身冒着热气。
    干脆抬手,将一头黑卷发在脑后一扎,露出珠玉般的耳垂,脸颊也泛着薄薄的淡粉。
    她凝视他,约莫十秒。
    脱口的话,打破了她世家名媛的矜持。
    “你愿意跟我谈恋爱吗?”
    裴谨行倒酒的动作蓦地一顿。
    像是一诧,他是有想过,让她对他生一些心思,主动一下,他好作壁上观。
    但是也的确没有算到,沈周懿会如此的直白和果敢,在这种情况下,猛不防的提出交往,比他想象中,要更加的大胆有魄力。
    不等裴谨行回答。
    沈周懿便又继续温声道:“我猜你在家族里应该地位不低,否则也不会发生被家族里派人不顾后果针对的事情,亦或者,你是裴家某房嫡系,因触及某些人利益,无非就是让人忌惮,你应该比二房那位,更尊贵,对吗?”
    裴谨行静静听着,唇畔起了弧。
    没否认。
    “既然,你地位尊崇,那也代表能掣肘二房我那个口头约定的未婚夫,所以我也直说,我想解决跟他的联姻,而你,我承认我是有好感,跟你在一起,沈家不会有损失,而二房也没有追究的必要,毕竟只是口头,牵扯不到脸面的层面,最多损失点原本盘算好的利益问题,但是如果你出身尊贵,他们也只能退一步认了。”
    她不遮遮掩掩自己的目的和盘算。
    全部和盘托出,也算是一种诚意。
    毕竟。
    刚刚裴谨行都已经表态,他对她也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想法,不是没有感觉。
    裴谨行慵懒从容的偏过头,认真端详面前女人婉婉有仪地表情,纵然是目的性强的求爱,口吻语态也是不骄不躁。
    没有失了分寸。
    “沈小姐真是——”裴谨行半眯着眼,“比我想象中更理智权衡利弊的让人失落啊。”
    沈周懿微微歪头,音色温柔的不像话,不吝啬于口头表白,“但我也的确是喜欢你的,你愿意吗?”
    她虽说喜欢。
    但是他并未感受到太深刻的情感——
    说白了。
    这姐姐,第一顺位是借他抗衡联姻,第二顺位,才是对他微薄的欣赏喜爱。
    裴谨行干脆往后一靠,一手轻抚额角,“怎么办,我觉得我很亏。”
    沈周懿:“你可以好好的考虑,如果不想谈恋……”
    “那我不谈。”
    男人眼中裹挟着意味不明的笑,混劲儿不散,虽然说不处对象,可他却一手撑着下巴,始终看着她。
    沈周懿轻轻地啊了声,她也不气恼和意外,反而笑容更加温和:“那没关系,姐姐没追过人,可以试试追追看,我耐心还是很足的。”
    他没作声。
    却不自觉的滚了滚喉结。
    恰巧。
    酒店自动送餐车抵达。
    沈周懿起身去开门,餐车推进来,裴谨行扫了一眼,一份配着橄榄酱黄油的餐前面包、一份惠灵顿牛排,一份土豆奶油汤,还有餐后水果。
    都符合他口味。
    沈周懿将餐车推过去,“希望你吃得惯,我今天的话,是认真的,所以这时候我该给你一些个人空间,省的会尴尬,你不用送我,我叫专车了。”
    说完。
    她便捞起包包,将给他买的东西都安置好。
    “那么,明天画廊见。”
    她没打算真留这儿跟他吃饭,适度松弛,才有一定的效果。
    周到、细致、温柔、恰到好处。
    打定主意后的坚定和妥帖,为人处世都令人挑不出错处来。
    也不给裴谨行什么拒绝的机会,不逾越的嘱咐两句,头也不回的快步出门。
    房间倏地静谧下来。
    裴谨行没去追,也没去送,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这才又摸来手机,姿态松泛的给沈周懿发了条短信。
    *
    沈周懿进入电梯,视线一直凝视着他那间房的方向,唇边浅浅弯着,那双包容又温柔的眸,似乎在某一刹那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暗色。
    像是一位从未失手的猎手,静候猎物成为腹中食那一刻,深谙地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是这个眼神,只保留了数秒,转瞬即逝。
    又恢复了她平日里温和有礼的模样。
    ——
    下了楼。
    专车刚好到了,司机打开车门,沈周懿却驻足低头看手机,她收到了裴谨行发来的短信,几秒后笑骂。
    “这小混蛋——”
    「沈小姐追人都不知道加微信的,一来一往发短信,每一条收费很贵的,免费给你上第一课。」
    *
    *
    月朗星稀。
    更迭不休的车流忽明忽灭。
    锦府茶苑。
    经年茶香四溢的雅致包厢内。
    沈萝央与葛依依相对而坐,手边是昂贵的紫砂竹段壶,茶未煮开,却仍旧怡人飘香。
    葛依依时不时的取出气垫,整理自己的妆容和发型,确保自己完美无瑕,压不住心底沸腾的雀跃。
    她多次瞥向原木色的精雕木门。
    “央央,你小舅,真让你带我一起来小聚?”似乎自行脑补到了一段即将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的罗曼史,葛依依不免兴奋的双颊泛出红晕。
    她爱慕沈召卿。
    却还是头一次这样私下相聚。
    沈萝央微微一怔,心下也有些奇怪。
    她的小叔性格如何,她也清楚,绝非是那种愿意跟世家小姐私下来往的,而她给沈召卿打电话聊及沈周懿与人私会这件事时,小叔没发表什么想法,只是说他刚结束项目汇总工作。
    临了还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的问了句:“就你一个人?”
    她自然如实回答:“和依依姐,逛街时偶然看到的周懿姐。”
    沈召卿几乎没什么迟疑,温沉的声音总能撩起人的几分妄念,“正好,锦府茶苑新上了少数的名贵白茶,我一会儿会过去,如果你们逛好了,不妨一起来品茶小聚。”
    沈萝央当然是没意见,当下同意。
    虽然对小叔还叫葛依依一同过来有些不解,倒也没多问下去。
    “我听我爸爸偶然提起过,依依姐家跟我们沈家有一桩生意往来,小叔平时最重礼节,当然不会让依依姐尴尬打道回府。”
    这话听着没问题。
    但是葛依依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深意在提醒她。
    “不管怎么样,能见到他,倒是今天最大的惊喜了。”葛依依并不在乎沈萝央态度。
    沈萝央也不再言语。
    茶室一时安静下来。
    葛依依只得去刷手机微博,好巧不巧的刷到了有关于沈周懿在国外成就的相关新闻板块,她下意识点进去,评论里一片赞美和喜欢,奉为女神,成为了许多人心中的白月光。
    对此。
    葛依依忍不住嗤笑,心里总归是有一直隐藏的嫉妒心作祟。
    仗着自己小号,发了条评论出去:「往往越是看着一尘不染的,越肮脏不堪,恰好我认识她,其私生活放浪不堪,现在都还在男人床上求欢,你们的眼光真是差的令人费解。」
    很快,有人注意到。
    纷纷来询问、惊诧、吃艺术家“淫荡不耻”的瓜,十分热烈。
    这让葛依依倒是有了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没再回复,收起手机继续等待沈召卿。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
    木雕门推至一边,沈召卿出现在视野。
    男人臂弯搭着一件儿黑色的大衣,白衬衫扣至最上,领带也一丝不苟,沉敛的眉目天生的清冷气质,但是唇角微微的弧度弱化了些许可望不可即的距离感。
    沈萝央顿时欢喜起:“小叔,你来啦。”
    沈召卿抬手示意她不用起身:“路上堵,晚了些。”
    葛依依呼吸都急促了,她咽咽嗓子,“沈二爷,您好,我是葛依依,是央央的闺中密友。”
    沈召卿落座,对此,他声音缓慢:“我知道。”
    葛依依脸上一喜。
    “这些年一直有听我父亲提起过沈二爷,句句都是赞叹钦佩,说沈二爷莫说年轻一辈,就算是他们这一波久经沙场的老将面前,都不遑多让,所以,我其实一直都很想与沈二爷结识,今天,也算圆了我少女时代就开始有的一个梦了。”
    葛依依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仰慕都倾诉出来,眼睛发光发烫地盯着沈召卿那张迷倒众生的脸庞。
    这样的近距离,她心都快从胸脯里飞出来了!
    就连沈萝央都忍不住微蹙眉毛,听在耳朵里,变得刺耳的阿谀。
    而沈召卿,只是淡淡地敛眸,“过奖。”
    他面对这澎湃的爱慕,似乎更享受于摆弄桌面上的茶具,动作不紧不慢地斟茶,单手逆时针转了两圈,沿着盖碗的边沿缓慢倒入。
    他给沈萝央和葛依依各一杯。
    尽管神态微有冷感,却不失绅士风度。
    葛依依欣喜:“二爷好手法。”
    这回。
    沈召卿才放下茶壶,“尝尝看。”
    沈萝央看着自家小叔从容的神态,忽然有点儿心里犯怵,没来由的觉着,温暖的茶室都似乎有阵阵凉意。
    葛依依一心想着如何能与面前男人痴缠,照单全收,“自然是极好的,二爷您……”
    沈召卿这才徐徐抬眸。
    眼角淡褐色的痣若隐若现,忽然说:“葛小姐,似乎对我家阿懿私下往来,很感兴趣?”
    沈萝央听到这句,心口终于重重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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