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前一周,陈玉芬和张诚的小儿子自己在床上玩,刚刚两岁的小娃娃什么都不懂,一脚踏空从床上倒栽葱地摔了下来。当时陈玉芬和乳母都不在身边,等听到哭声才跑过来。这时小娃娃已经嗷嗷大哭,脚刚好卡在床棱处,骨折了。
    一大家子人急急忙忙请来了郎中大夫,但说是挺严重的,也有可能会影响以后的行走。陈玉芬一直自责哭泣,张诚忙到半夜回家时才知道这个情况,情急之下骂了她几句,陈玉芬哭得更加厉害了。
    大月国刚好有外国使团来访,张诚曾经随母亲家的商队去过回鹘地区,所以懂得回鹘语,就暂时被朝廷征用去充当了使团的翻译工作。从早忙到晚,回家还看到发生了这种事情,心情不愉快也是能理解的。
    再说了,夫妻之间拌嘴也是常有的事情。张诚一看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于事无补。就再找几个乳娘,随时看住爱玩爱闹的孩子们。想法刚一说出来,陈玉芬又特别激动地说:“你是不信任我么?觉得我没有能力照顾好孩子么?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张诚自觉是为妻子分担家务,没想到她这么不高兴。他又好言解释道:“你看,我们都有三个孩子了,你一个人照顾孩子,又要管理这个家,张家也是家大业大的大户,你忙不过来,我也是心疼你。找几个帮手来,你也能稍稍轻松一点。”
    但陈玉芬哭得更厉害了,甚至上升到夫妻感情的问题上了。“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也不曾有过任何抱怨,孩子也生了三个,我是真的不能做你的好妻子么?”
    “我何时说过你不是好妻子?你我琴瑟和谐,相敬如宾,何曾不好过?我最近的确事多了一些,但这也是为大月国奔忙,你也要理解我一下对不对?”张诚也有些恼火了,觉得妻子有些无理取闹,不想再和她争执下去,转身下楼去了书房睡。第二日又要忙使团的事情,找乳母的事情也吩咐了下去。
    事发前一天,张诚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家。其父张炳林虽然知道儿子在忙,但也很不满意。至少,这使团在大月国待了快半个月的事情,什么都没谈出来。张诚还不得不跟着这些回鹘人出去吃吃喝喝,连家都管不了了。毕竟张炳林也是做学问的人,看不得这些没文化的。看到儿子这么晚被下人架了回来,难免训斥了几句。
    张诚也是带着怨气回了屋,看到小儿子裹着脚疼得嗷嗷哭的样子,也忍不住带着酒气大吼大叫了几声,然后又转身去了书房。
    事发当日,张诚回来也不算早,但还好没有喝酒。他本想回来和妻子为昨晚的失控道歉,临时又被母亲叫过去说了说商队的事情。等他回到屋里已经是三更时分,孩子已经跟乳母去了别的房间睡下来。陈玉芬在灯下给小儿子改裤腿,宽大一点,可以遮挡住现在被裹起来的夹板。张诚又忍不住说:“改什么啊,多费眼睛啊。赶紧睡吧!”
    “遮住一点,让孩子别总去碰它。”
    “没用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个养上半年也就好了。再说了,一个小子,就算光着也没什么的。天气渐渐要热了,这样晾着伤患之处也好的快。回头你带他在院子里晒晒,也见见阳光。”
    “你是在埋怨我不带孩子晒太阳么?你是觉得我当这个母亲当的不好么?”
    “哎,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说说。”张诚觉得这几日和妻子都没有办法交谈,“你要是无理取闹,我就去书房睡了。我这一整天真的很累了……”
    “我无理取闹?我每天在家里闲着么?”
    “我可没这么说。”
    “但你句句话透露出的都是这个意思!”陈玉芬忽然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我为你们张家生了三个儿子,你还要我怎么样?我也很累了,我也不想这样了!”
    “你这话说的,你天天在家能怎么累了!”张诚的脾气也上来了,两个人开始吵架,并且越吵越厉害,把隔壁孩子的乳母都吵醒了,出来劝架。陈玉芬却忽然像疯了一般,搬起了秀墩,放到三楼屋外的栏杆处,“你信不信我跳下去,死给你看!”
    “我不信!”倔脾气上来的张诚也没有了理智。
    “那好,这辈子夫妻情分已尽。下辈子也不可能再遇见了!”陈玉芬说完这句话,直接就从三楼跳下去了。此时此刻,张诚才惊觉发生了大事情,怎么妻子跳楼了?大喊着冲下楼去,但此时陈玉芬已经头骨碎裂,躺倒在血泊之中。
    三楼也不算高,但是头先着地,据说是脑浆子都流出来了,死状极惨烈。张诚也是哭了很久,但为了三个孩子,他也要强撑着活下去。接待使团的工作暂停了,他在家里处理这些事情。孩子们由奶奶看管,张炳林白日还在鸿图阁处理公务,没有请假。
    我站在三楼向下看,仵作正站在陈玉芬坠楼的地点向上看,目测也有十米高。秀墩还在栏杆内放着,的确想要跳楼,这栏杆有些高,需要爬上秀墩才能完成跳跃的动作。我搬了搬秀墩,完全没搬动。
    “早上没吃饱?连个秀墩都搬不起来?”肖不修斜眼看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上来了。
    “我又没练过,真的搬不动。”我又尝试了一下,可能真的太瘦弱了,顶多是搬离地面一点。这也是顶好的红木家具,实心重。“这陈玉芬很有力气?”
    “生过三个孩子的妇人,可不要小瞧。她能一手抱一个孩子,很厉害的。”另一个仵作说道。
    “认识?”
    “曾经见过。”
    “胖?”
    “不胖,只是比较结实而已。比她哥哥胖一点,比你矮一点。”仵作形容了一下陈玉芬的身量,我又站在凭栏处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这人在激动的时刻,的确也是能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极端事件。丈夫的抱怨,孩子的号啕痛哭,让这名妇人觉得活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才选择跳下去。也是真心绝望了吧!
    我扒在栏杆边上又朝下看了看,刚想站在秀墩上,被肖不修拽住了衣领。“危险!”他的声音冰冷。
    “那你把我扔下去试试。”
    “什么?”
    “我是说,你把我扔下去试试,我要看看能不能摔死。”
    “肖小七,你是疯了么?”
    “没有啊!”
    “那你要我把你扔下去,你是不想活了么?”
    “也没有啊!”
    “你!你知不知道陈玉芬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知道啊!”
    “你要气死我么?”
    “没有啊!”
    “肖小七!”
    “在!”我反手抓住肖不修,低声说:“你想知道真相,可能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你站在这里,直接扔我下去,找个会功夫的在下面接着我就好了。要是实在没有人的话,咱们找个绳子系在我的腰上,但你扔的这个动作一定要有。还有还有,你先把张府里的人都控制住,不能让任何人离开。男人女人老的小的都不可以离开。”
    肖不修眼睛里闪烁着犹疑的光芒,看得我直眼晕。“信我信我!”我抓着他的胳膊,更靠近了一步,“我的小命再您手上,我不会乱来的。”
    “好!”话音未落,我居然就腾空从栏杆处被丢了出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从三楼落到二楼,看到二楼的人惊讶的眼神,然后,我就被已经提前落到地面上的肖不修牢牢接到了怀里。
    “啊,轻功么?太厉害了!”我此时的眼睛一定是晶晶亮的,特别崇拜的看着肖不修。不过,就他这个臭脸的确也让人扫兴了。“别动,站住!”我喊住他,“放我下来。”肖不修轻轻俯身先把我双腿放到地上,然后让我站直。但我一离开他的掌控,立刻就躺在了地上,大喊:“仵作,快把我的形状画下来!赶紧!”搞得肖不修的脸又黑了两分。
    肖小五也带着人飞快从楼下跑了下来,肖不修示意他先把场面控制住,然后附身看着我,一言不发。仵作看肖不修没有说不,就按照我的吩咐,在我身边撒上石灰粉做线条,勾勒出了我躺倒的身形。
    一目了然,相隔不到一米的地方是陈玉芬当时倒地的身形石灰粉。并且,我们的身形是平行的,而不是前后的,这说明什么?
    所有人都一脸黑问号的看着我,我拍了拍身上的石灰粉,盘腿坐在地上,看了看大家,“肖大人,咱们抓人吧!先把张诚抓起来!”
    肖不修看了我一眼,打了个响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了两个人,立刻就将在院子里看热闹的张诚扭成了麻花,扔在了地上。
    “第二个嘛,抓张炳林的夫人!”我指了指二楼正在向下看的那名妇人。“虽说是鸿图阁大学士的夫人,是不是还有官阶?能不能抓?”我看向了肖不修。
    “抓!”肖不修利落的令人点赞。
    “第三个要抓的,可能不在这里。不过也要去看看才好。”我四周看了看,“那个照看小公子的乳母呢?抓她!”
    肖小五带了两个人飞了出去,各个房门去搜人了。肖不修看着我,“地上不凉么?”
    “主要是刚掉下来,有点腿软,站不起来。”在这个事情上,我一般都是很老实的。肖不修只好一把拎起了我,还顺势又拍了拍我裙摆上的石灰粉。“南厂极注重整洁,不可违背。”
    “哦,好的好的。”我冲他灿然一笑,心情极好。毕竟,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张夫人也被押了过来,和地上躺着的张诚都在我们眼前。肖小五也回来了,但是没有发现乳母的踪迹。不过,他把小孩子给抱了过来。宝宝一直睡着,怎么都弄不醒。“可能是下了迷药,但没有生命危险。”
    我上前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和那只折了脚,真是可怜了这么小的孩子要遭受这样的变故。张夫人瞪着眼睛看着我,碍于肖不修的威名,谁也不敢吱声。倒是陈志典走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问我:“小七妹子,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肖不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过身去不再看我。可能是错觉吧,我安慰自己。毕竟他只要是嘴角抽搐,就一定想揍人。这是我对他一天的观察所得,不知道准不准。
    “陈大哥,令妹的确是被害死的,还是被人扔到楼下的。”我这一句话,陈志典立刻崩溃了,嚎啕痛哭起来。“那个,你先冷静一下,让我说完。”别看陈志典是文化人,哭起来的声音也够大的,让人挺难受的。我还没走过去安慰他,肖小五已经快我一步,托了他一把,才没有摔倒。他拖着他坐到了台阶上,倚靠在栏柱上。现在苦主的状态还算稳定,我开始结案陈词:
    “首先来说,张诚杀妻,心狠手辣,歹毒至极。”
    “我没有!”张诚居然还抵赖,在地上扭着身子狂喊。
    “你闭嘴!就是你!”我挺生气的,过去踹了他一脚。“你自以为完美设局,实际上你的破绽就在于陈玉芬坠落的地点有问题。刚才我们已经尝试过了!肖大人将我抛下来的时候,降落的地点与陈玉芬的一样,若是陈玉芬自己坠楼,并且是通过爬上秀墩再跳楼,是垂直坠落,而现在则是抛物线有角度的坠楼,这明显就是被抛下来的!”
    “肖大人,麻烦您从三楼自己跳下来一次。我们来验证一下这个说法,被抛下来,和自己跳下来,降落的地点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转头看着肖不修,肖不修看了一眼三楼。咦,三楼忽然出现一个南厂侍卫,冲我招了招手,然后蹬上了秀墩,跨过了栏杆,跳了下来。这套动作也堪称一气呵成。他落地的时候轻飘飘的,明显是轻功了得啊!长得也不错,当然也是比肖不修差了那么一丢丢。我赶紧给他竖了大拇指,表示点赞!
    “各位,看懂了吧?自己跳下来的落脚地点,和被抛下来的,完全不一样。根据自身重力跳下来的垂直落地,大部分的可能性是双脚着地,腿会折。所以,也就有很多人说,三层楼跳下来一般都是腿折,不会死人。但是,被抛下来就不一样了,落地的时候很可能是头先落地。当然!除了被抛下来之外,还可能是因为挣扎,而被加大了力度,用力抛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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