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带笑,虽然常见,但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眼前,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金舒眉头微蹙,将绑手系好,等在一旁。
    现场如此诡异,必须要等一旁的画师全部描画下来之后,才好将尸体放下来。
    就这短暂等待的时间里,李锦瞧着她拧紧的眉头,问道:“很奇怪么?”
    他说:“笑面尸,虽然少,但也确实见过。”
    金舒回眸,睨着他的面颊:“还是等放下来,验了再说。”她顿了顿,呢喃道,“春末夏初,应该不会是冻死的。”
    冻死?
    李锦面上波澜不惊,转身抬眼,望了望那学生的面颊。
    六月初的京城,虽然不到酷暑,但也没理由冻死人。
    “门主还记得,晌午在六扇门,我提起过的失温症么?”
    她说:“说得简单一些,就是冻死。冻死的人,在临死前会有错觉,会以为温暖舒适,甚至还有不少会脱掉衣裤,处在一种十分放松的状态上,所以死后,面颊上基本都带着如他一般淡然的微笑。”
    “但是,面带微笑的,却不一定都是冻死的。”说到这,金舒便没有继续往下。
    因为不确定。
    除了因失温而死之外,尸体面颊带笑,也算是一种正常的变化过程。
    确实具有随机性,并非每具尸体都是如此。
    可是,还有一种特殊的情况,能够人为的使得遗体面带笑容。
    她等在那里,便是为了确认这第二种可能。
    京城的国子监,太学院,就是大魏的最高学府。
    能在太学读书的学生,除了真正的大才志士,剩下的都是非富即贵。
    一般的寻常百姓,先不说能不能顺利通过入学考试,就算是通过了,没有贵人赞助,根本负担不起每年的学费。
    正因如此,太学学生宿舍整体条件,也是整个国子监内最好的。
    她看着眼前彩绘的梁,榆木桌,博古架,还有四把两两相对的八仙椅,正中的墙壁上还挂着名家绘制的圣贤画像。
    若是没有正中这突兀的一具尸体,在这里读书学习,可以称得上圣地。
    待六扇门的捕快,七手八脚将挂在上面不知多久的男人放下来后,金舒蹲在他面前,抬手捏着手指尖,观察着他的枕部后颈,以及后背和臀部,伸手摸着后肩头,神情越发的凝重。
    眼前大约十八岁左右的男性,角膜浑浊,表面已与晶体相连,上身微微弯曲,下肢伸直,头往左边微偏,拇指弯曲,且其余四指覆盖,成半握拳状。
    这些,都是正常的尸僵现象,正常情况下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状态,但很明显,这具尸体,硬的厉害。
    她心中疑惑顿起,瞧着他的样子,金舒干脆趴下,额头近乎点地。
    她伸出手,探了探被害人的枕部、颈部以及腰部,仔细看着他的小腿肚。
    思量了片刻才起身,瞧着脸上写满诧异的李锦:“死亡时间大约两日,轻度腐败,尸僵极强。”
    她望了门外一眼,抿了下嘴:“门主能不能帮我个忙?”
    见她郑重其事,李锦不明所以的点了下头:“你说。”
    “你帮我扶着他,我要把他衣服脱了。”
    眼前,李锦眉头一高一低,睨了一眼受害人,抬手指着金舒:“你扶着。”
    而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来脱,你要看什么,告诉我就行了。”
    说完,一脸嫌弃的瞧了她一眼,面颊上挂着“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把金舒都看懵了。
    她蹲下扶住了肩头,把受害人侧了过来,给李锦指了指被害人的后背:“看一下他的肩膀,后背,还有臀部,有没有印出来的那种奇怪的花纹。”
    人死之后,肌肉会变得松弛,通常那些柔软凸出的部位,在与硬面接触以后,会因为重力的原因,变成扁平状。
    金舒刚才趴在地上,看的就是这奇特的扁平痕迹。
    假若是尸僵过程中,这些部位与有花纹的面接触,比如竹凉席,那么这些压痕在变动尸体位置之后,也依然不会轻易消失。需要到尸体腐败的时候,才会慢慢消退。
    顺着金舒的话,李锦将他的衣衫撩开,目光沿着脊柱缓缓向下,在臀部稍稍靠上的位置,愣住了。
    “没有花纹,但是有比花纹更厉害的东西。”他伸手扶着尸体,示意金舒转过来看一眼。
    一撇一捺,以脊柱为中线,烙印一般,在上面有一个血淋淋的“八”。
    金舒愣住了:“这案子……”
    李锦抽出扇子,轻轻落在她的唇上:“嘘。”
    他压低声音:“国子监,是太子的势力之一,莫提前案。”
    见金舒点头,他才将扇子收好,整理了一下被害人的衣衫:“还有别的发现么?”
    “剩下的,要等尸僵缓解之后,验了才能确定。”她有些惆怅的看了屋内一整圈,“被害人死亡已经两日,这个尸僵的程度有些不同寻常。而且他脖子上什么印痕都没有,明显是刚刚才吊起来的。”
    听着她初步勘验的结果,李锦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刚刚才吊起来,也就是说,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将一具尸体,要么从外面运到了这里,要么……
    “要么被害人从死亡开始,到被人发现,都始终没有离开这间宿舍。”金舒说,“除了床板,还有哪里能平放下这么一具尸体?”
    眼前的宿舍正堂,一眼就能看个清清楚楚,除了她们现在站着的这块地,就没有什么别的地方,还能让受害人躺得下。
    李锦睨着她跟案子较劲的模样,轻笑一声。
    “你还忽略了一件事。”他说,“不仅是哪里隐藏尸体这么简单的问题。”
    他将扇子唰地甩开,拿在手中一摇一摇,没有继续说下去。
    尸体本身并不会动,从躺着到挂着,也就需要那么起码一个人才能做到。
    而挂上去后被发现的时间与契机,却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可控的。
    但现在,恰好是金舒来国子监的时候。
    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若是必然的话……凶手如何知晓,他行凶两天之后,六扇门的人会来国子监呢?
    李锦摇着扇子的手微微停滞了片刻。
    他睨着身后的大门之外,睨着已经被国子监祭酒控制好的学生们,眼眸微眯。
    莫非,陈文的那封信,并非是太子的圈套,而是这连环案幕后之人,设计的一个局?
    潜心设计如此复杂的流程,将李锦勾到国子监来,他又是想告诉李锦什么重大的秘密?
    他一边想,一边顺手捏起一旁的空茶盏,拿在手中把玩。
    李锦没有注意到,那茶盏的底部,印着一朵小小的牡丹花。
    与他书案旁,绘卷上,那十三个花型中的其中一个,一模一样。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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