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静静放置在冯家双面前。
    冯家双要顾虑程欢和老爷子,不得不压下脾气。狐疑地瞥了胡飞一眼,拿起盒子干脆打开。
    从程老爷子的角度也能清晰看到盒子中的东西,他愣了一下。这么雕花精美的檀木盒子中铺陈着同样精致的红色丝绸,处处彰显着盒中器物的价值不菲,可出人意料的,那只是块布满裂纹的黄褐色骨头,大约小儿拳头大小,半边圆润,半边棱角分明,不知来源。
    冯家双手持木盒,定定看着那块骨头,继而双手颤抖起来。
    “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平头男人得意地笑了,说:“当然是它的主人留下的。”
    “撒谎!”一声巨响,冯家双拍桌子,怒吼:“他绝不可能让外人留下这个,你,你们居然杀了他!”
    众人惊呼,眼前一花,冯家双已从桌上那头跳过来,以剔骨刀架住平头男人的脖子,毫不手软在他皮肤上破开口子,血液流下来。
    压抑的怒气爆棚,冯家双全然顾不上场合了。
    平头男人面色惨白,吓得腿脚打颤:“是真的,如果不是他自愿的,我们怎么会知道要切下这个部位。也是他自己提出要我们保存,等待他的后人来履行诺言。”
    “撒谎,撒谎!”锋利的刀子就快划断颈动脉。
    瞧着已近失控的剔骨匠,胡飞心中暗叹果然又是一桩麻烦透顶的差事。不过既然是命令,他就不能放任冯家双杀了自己的委托人。
    “冯先生,你想杀了自己前辈的恩人吗?这块股骨听闻是宋朝剔骨匠为了报答救他性命的人死前自愿留下,希望借此由自己的传人替他还愿。你不要太激动,冷静下来听完来由再来判断真假。”
    冯家双低头看着被自己牢牢攥在掌心的木盒,松开了平头男人。
    程老爷子赶紧示意手下替他包扎,就这么一会儿,流血就超过了500l,难怪他面无人色瘫软在地,彻底被吓傻了。
    36、龙省
    知道细节的人失血过多说不了话了,股骨的来源自然没人替他解答。冯家双望着胡飞,胡飞只能自认倒霉地替他转述并道听途说不完整的故事。
    相传公元1112年,宋徽宗崇信道教,自称“道君皇帝”,从而带起了朝中大臣进贡丹药以助皇帝长生不老的风气。这些所谓的丹药从一开始的普通矿物炼制药丸,到女子脊髓提取物等各种令人发指的药方,无所不用其极。贪官宦官更是借此机会四处搜罗“药材”,搞得名不聊生。
    簿芪经营药铺,时年五十有四,身体健朗耳聪目明,对药石十分精通,也间或替人把脉抓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算是地方上小有名气的人物。除了经常被官差强行索去一些名贵的药材,生活倒也安稳。
    一日铺子里来了一个农夫,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哭着喊着让簿芪救命。簿芪只道是孩子病了需要医治,可农夫打开襁褓之际,簿芪惊呆了。这孩子的确是刚出生脐带都没有处理好,哭声也十分洪亮不像是得了病,可身上的皮肤却神奇地消失了。头顶上清晰可见血管和头骨,胸口处一层薄膜包裹着胸骨和器官,就是不见了皮肤,完全透明地显露在人前。
    簿芪是一名大夫,也是头一次知道活人身体里是什么样子,惊讶之后赶紧让农夫把孩子平放在柜台上。亏得他抱着孩子一路狂奔居然没有让孩子覆盖内脏的薄膜裂开。而后簿芪也束手无策了,只能和农夫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孩子在柜台上嚎啕大哭。
    “哎呀,稀奇稀奇真稀奇,这孩子生来发肤不全,居然还能活,嗝~~”
    门外晃悠着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衣服松散,浑身酒气,望了那孩子一眼就坐到了地上撒酒疯。簿芪心头烦乱正在思考如何救治这疑难杂症,见这个醉鬼撞上门来,没好气地命小童给他一碗醒酒汤就要打发他走。
    谁知醉鬼喝了汤冲到柜台前把孩子从头到脚翻看,气得农夫一拳将他揍倒。
    醉鬼也不恼怒,只是看着簿芪说了一句话:“喂,你送我汤喝心肠不错,看你这么烦恼就当报恩替你治了这孩子吧。”
    簿芪只当他是玩笑,农夫更是不肯让醉鬼碰触孩子。谁知他们阻止碰触到他就浑身麻痹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醉鬼将店门关上,怀中掏出一样物件,如年糕一般能揉搓拉伸的白色奇异物件,撕下些许在孩子皮肤缺失的地方铺成薄薄的一层,而后再涂抹异常芳香的油脂轻柔按摩,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白色的年糕物质渐渐和孩子的皮肤融合在一起,完全区分不出来了。
    醉鬼刚做完这些就躺在地上睡死过去了。农夫和簿芪眼睁睁看着柜台上的孩子动作,身上与一般孩子并无异样,被完全治好了!
    簿芪这才意识到醉鬼乃是奇人,于是等他醒来对他礼遇有加。
    与此同时,农夫抱着康复的孩子回去,将这件事说给邻居听,经过接生婆的确认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人尽皆知。
    与此同时簿芪店铺里多了个吃闲饭的人,日出而息,日落而“作”,夜夜流连烟花之地,夜夜买醉,放荡之极。簿芪知道但凡有大能耐的人都脾气古怪,也教导家人不可开罪他,由着他。
    簿芪年方16的小女儿簿白蕊帮助父亲整理药材,天天与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碰面,少不了被调戏两句,于是更对这个男人厌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收留这么一个醉鬼,虽然样貌俊朗,但这样不妥当的言行会坏了自己的名节。
    于是在官差打探醉鬼住处的时候,簿白蕊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官差,她只是希望这个男人能够离开她家,却没有想到,她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
    醉鬼被带走了,听说在府衙内好吃好喝逍遥快活,簿白蕊嗤之以鼻难免心中不快。
    直到一日簿芪急着让白蕊准备了饭菜带着他进了府衙大牢,见到被严刑拷打得不成人形的醉鬼……
    “龙先生,发生了何事,知县老爷为何拷打于你。这才几日没见就成了这样~~”簿芪抓着牢门双目流泪,这名叫龙省的奇人浑身都是烙铁、鞭打的伤痕,指甲被拔去,剜去左眼,好不凄惨。
    后头领路的衙差恶声恶气说:“簿掌柜,你好好劝他把方子叫出来,免得冤死在这牢里不值得。”
    簿芪困惑:“什么方子?”
    衙差道:“废话,当然是长生不老的丹方。那日他捏骨肉活死人的事儿都传开了,你不也是想从他口中套出方子才收留他。县太爷给你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不追究你私藏丹方对皇上不敬的大罪,只要你劝说他交出丹方,一切都既往不咎。”
    听闻要问罪,簿白蕊吓得脸色苍白,抓着父亲的袖子问:“爹,我们家没有那种方子啊,知县老爷不会也把我们抓起来吧,我不要啊。”看着龙省的摸样,簿白蕊抖如筛糠。
    簿芪心知县太爷威逼利诱,斥责女儿:“闭嘴,别乱说。”
    一边讨好对衙差说:“官差大老爷,我们都是布丁百姓,哪里敢留那种神仙物件,更不敢起这个心思。这龙省我看他潦倒落魄只是好心收留他,原来也不知道有这等本领。”
    簿芪为人宽厚善良是公认的,衙差点头:“谅你也不敢。不过这龙省骨头死硬,闭口不谈丹方,你还需好好劝导,我才好在知县老爷面前替你说话。”
    “是是,簿芪明白。但依我看龙省伤重恐难言语,请求官差老爷让我进去替他诊治,再好言相劝。”
    得到应允,簿芪赶紧带着女儿进去牢房。让簿白蕊打开最下层的食盒,早已准备了各种伤药,替龙省处理发炎化脓的伤处。
    “他们……居然把你也找来了,火烧眉毛不择手段了吗?”高烧中的龙省悠悠转醒,皱眉看着簿芪父女苦笑。
    簿芪颤抖着手包扎伤口,声音哽咽:“龙先生啊,为何不好好解释,你根本没有他们要的东西。或者干脆将那可化作发肤的东西交给他们,就罢了,何苦受这些罪啊。”
    龙省不屑轻笑,脸上空了的眼窝狰狞:“他们又岂会满足于小小的面糊糊,人心贪婪。”
    停下手中的活计,簿芪诧异:“莫非,您真的有……”
    龙省不作回答,举起血肉模糊的手推开他,一边说:“你快走吧,只要你坚持与我没有瓜葛,应该能保住性命。县太爷急着对我用刑说是要对皇帝尽忠,心底不知有什么龌蹉念头,可惜他注定不能如愿。”
    簿芪低头凝思半饷,停止了医治,收拾了东西拉着女儿就走。
    龙省了然一笑,闭目睡去。
    没想到当天夜里,簿芪又来了,独自一人空手而来。
    “龙先生,吃了这个。”簿芪将药丸强制塞进龙省嘴里,仅仅瞬息功夫龙省即昏昏欲睡,耳畔隐约听见簿芪说:“龙先生,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原来簿芪喂他吃掉了会出现类似假死状态的药物,其实只是麻痹了心脏十分简陋危险的药。龙省体弱,渐渐停了呼吸断了心脉。
    那县令果真行事古怪,不懂医的衙差去禀报龙省死讯,他只当是用刑太过龙省抵受不住,也不追究为何死时簿芪就在身边,草草命人将龙省扔到乱葬岗了事。
    一切都在簿芪的计算之中,深夜,簿芪带着儿子来到乱葬岗,找依旧假死状态的龙省。
    “爹,我们为什么要救他,如果被县令老爷知道了,我们全家都会性命不保啊。”儿子簿石英抱怨,他只是一介小小商人,有儿有女家庭美满,从未想过要有大作为,也从不做违法的事情。他爹今天突然要他一同来偷尸,还是牢里的死囚,他满心抱怨,胆战心惊翻看尸体寻找少了一只眼睛的男人。
    “我顾不上这么多,这个世道乱了,好人都被冤害。这个龙省身份成谜有一手救人活命的绝活,我不忍心看他就这样死去,为了更多需要救治的病人,我一定要救他。”
    “拜托,爹,自己都顾不上还去管别人,您当自己是菩萨不成,起码菩萨在救人的时候靠的是佛法不是自己的性命。”
    “臭小子,爹从小是怎么教你的,要怀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悬壶济世,这是为医者最基本的医道。”何况,他今天犯难救下的可能是将来许许多多无药可救苦痛度日之人的性命,龙省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婴孩在人前展现他的医术,足以证明他的人品超凡,这样的好人如何能被冤死。
    “爹,爹,不好了,有官差过来了,好多人!”在远处把风的簿白蕊慌慌张张跑来,面色惨白,袖裙斑驳。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深夜盗尸,不知是死罪吗?”顷刻间,乱葬岗被一群服饰奇特的人包围,领头的面容姣好的男人用奸细的声音呵斥。
    簿石英仓皇跪倒在地,大声求饶:“官差大老爷,不管我的事啊,我,我是路过这里,不是偷尸。”
    太监黄忠义无视这三个人,对手下吩咐:“杀了他们,把龙省找出来带回去。”
    “不要啊,大人饶命啊。” 簿石英和簿白蕊吓得魂不守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眼看着刀剑在靠近,簿芪心如死灰。就在这时,他的脚腕子被人拽住,低头,正是遍寻不见的龙省苏醒过来,对他低声嘱咐:“屏息勿动。”
    这原本死寂的乱葬岗开始诡异的骚动。先是一名官兵感到脚下震动,有什么要破土而出。而后,另一边传来惨叫声。
    “发生什么事?”
    “大人~~~诈尸啊!”
    “什么!”
    无需调查,顷刻间,所有官兵脚下的土地都翻动起来。所有曾经曝尸在此深埋地下的尸体都挣扎着探出腐败的手脚,向着阳间侵袭。
    簿芪吓呆了,直到龙省再次拽他腿脚:“快走,别愣着,不会持续很久的。”
    原来是龙省做的,簿芪醒悟过来对龙省的身份更疑惑了。他急忙扶起龙省,叫上自己的一双儿女趁着官兵混乱之际偷偷溜走。
    等四人安全转移到城郊一间破屋,龙省高烧已经严重到神智不清的地步,口中胡言乱语不断。连日的拷打,簿芪假死药物的副作用还有在乱葬岗的寒气侵入都让他的生命岌岌可危。
    小屋内没有药材,簿芪看着越发虚弱的龙省束手无措,于是让簿石英回家拿药箱和退烧消炎的药材,却半天没有回来。
    “官府的人一定会搜查你家,寻找我的下落,你们这么贸然回去等于羊入虎口。”
    簿白蕊哭哭啼啼:“娘,娘他们还在家里,还有大哥……爹,我们怎么办啊。”
    簿芪也是心头乱麻,一家老小都在官差手里,更糟糕的是,我知道自己儿子的秉性,一定抵受不了刑罚带官兵来这里,找到这里是早晚的事情。
    龙省看着父女俩,叹气:“皇帝想要长生不老命太监来民间搜罗丹方,这里的地方县令以为我有那玩意,起了贪念,想一人独占丹方,于是对我严刑逼供,希望在皇宫来人之前得手。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死了,慌乱之下急于撇清关系,才会匆忙弃尸,来个死无对证,没想到还是被皇帝派来的人发现了。”
    “簿掌柜,感谢你的知遇之恩,为我冒险犯难甚至还连累家小,龙省于心难安。”
    簿芪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龙省心知自己时日无多,今天就是自己的大限了,思索再三最后还是对簿芪坦白了身份:“吾乃剔骨匠,只能救治一些疑难杂症,并没有长生不老药,会落到今日的下场只能怪上天捉弄。可你于我有大恩,不能不报。簿掌柜,趁官兵还没有来,你们父女走吧。三日后回来替我收尸,切下我的股骨保存好,留待他日有何难处又遇见剔骨匠传人,以它交换一个承诺,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必定应允。”
    簿芪知道已无力回天,只能答应他。依言逃到山林中避难,三天后回到破屋,那里什么都没有改变,龙省的尸身还好好摆在床铺上,与他离去时并无差别。簿芪剖开他的尸体切下股骨又好生安葬。
    悄悄打探家人安危,果然一家人都被官差带走不知所踪,想来也无法活命了,悲痛之余只能收拾了行装与女儿去山林隐居避世,不过在走前,听到一则消息令人唏嘘不已。
    传言三日前日落西山之时,大批官兵集结在城郊破屋,附近打猎归来之人亲眼目睹进去一群人,出来一批骷髅白骨,衣衫完整,步伐整齐,目标明确朝着西边去了,似乎只是进去晃了一圈就由人变成了鬼。事实上,那个猎人回来后神志不清了,直到乱葬岗上平白多出身穿官服的满地骷髅,才真相大白。众人纷说是官府得罪了阎王,城郊的破屋就是地府的入口,这些官差进了破屋就是跨进了地府,要想回来只能是骷髅白骨,魂魄都被阎王收走了。从此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城郊破屋,才让龙省尸身保持原样,簿芪回来替他收了尸。
    簿芪知道龙省没有说实话,他的能耐不仅仅是医治疑难杂症,恐怕并非凡人。他自称剔骨匠,却不知究竟为何。于是,将龙省交托的股骨好好收藏,令子孙后代珍藏下去,直到找到剔骨匠的传人,兑现一个承诺。
    冯家双摸着肚子打饱嗝,多天没有好好吃饭,程老爷子这顿饭来得及时,叫他好好祭了自己的五脏庙。
    初见檀木盒子里的股骨,说实话,冯家双被刺激得不清。要说剔骨匠一辈子不得不做又重中之重的,就是留下自己的股骨,经弟子打磨刻字后串入万骨珠,不仅仅是象征着传承,实际用途更是玄妙。所以历代剔骨匠都将自己身后事(股骨)的处置方法只告诉自己的嫡传弟子,外人绝对没有可能知道的,更别提经由外行人来切割保存了,那样留下的股骨头等于半个废物。冯家双恼怒的地方就在这里,头脑清楚的剔骨匠绝不会将自己的股骨交给他人连保存方法都不交代,因此认定他是遭人杀害,死后强行取骨。
    不过,听完胡飞的转述,心态渐渐平和下来。
    胡飞说完故事喝口菊花茶润嗓子,问:“怎么样,冯先生现在应该可以相信张宏光先生了吧”。张宏光就是那平头小个儿男人。
    叹息,胡飞的描述与家中手札吻合得分毫不差,没有疑点。冯家双对这个名叫龙省的剔骨匠同情至深,他当时的遭遇看来玄妙非常,其实是十足十的倒霉蛋。
    根据龙省的徒弟手札记载,龙省一人外出访友,醉酒忘带剔骨刀、熏香等诸多傍身之物,从此一去不归生死不知了,没有收到师傅尸骨,遗失了重要的股骨。也就是说,龙省在簿芪药铺救了发肤缺失的孩子还有乱葬岗上“赶尸”都是身上仅存的一点货色了,否则被关在大牢中怎么可能逃不出来最终客死异乡。
    既然张宏光带来的股骨来历清楚,那么薄家的确于剔骨匠有恩,有恩必报是剔骨匠一贯作风,否则龙省也不会如此自信将股骨交托给簿芪,自是相信后人会替他偿还这份恩情,最重要的就是借此说法令薄家好生保管股骨,盼望有朝一日能回到剔骨匠的手中,意义如同死后尸骨回归祖坟。
    那么,是不是要由自己来报恩呢,冯家双揉着鬓角好不烦恼。玉骨阿华还躺在地下室,此时此刻他不想横生枝节,但是,瞥了一眼胡飞,心道这里还有条一直在追查的线索不能放过。
    喝着普洱茶,冯家双眯眼看胡飞,说:“要我帮忙,可以,但是我不白干活。谁会无缘无故帮十几代以前的剔骨匠还债,时代变了,道德是用金钱买来的,一派天真拿着过期支票来兑现,当我搞慈善的吗?”
    胡飞面无表情看着他,问:“你吃饱了吗?”
    脱线的问题令冯家双愣了一下,条件反射问答:“干嘛?”
    笑容满面提出邀请:“我请冯先生去喝酒。”将空了的茶杯放下,示意自己干净得苍蝇没兴趣光顾的碗碟,和满桌被冯家双清空的菜碟,说:“我知道不远处有个大排档生意不错,冯先生赏个脸吧。”
    “嗯?……”冯家双纳闷。
    程老爷子哈哈一笑,拍拍冯家双道:“去吧去吧,到底是年轻人,喜好与我老头子不一样,去谈谈你们自个儿的事儿,别在这儿别扭。”
    正戏到了,冯家双将杯中喝干,起身,弯着腰给程老爷子告辞,眉眼间全是戏谑:“老爷子,谢您的款待,等程欢好全了我再去找他,他欠我一条命好歹让我刮下几层油,在没捞回本之前谁都别想动他,您老一定要给我带话,让他快快养好身子让我盘剥,在外头少惹点麻烦,别再让我去救他一回,我的出场费可贵啊。”
    程老爷子成精的人,自然知道冯家双已明白了自己的难处,当着胡飞的面更是保了程欢,感慨万千,于面上,重重握住他的手,握得骨节发颤,笑得那叫一个开怀:“当然,当然,老头子看你十分欢喜,你与阿欢又感情甚好,不如干脆做了老朽的干孙子,与阿欢兄友弟恭,怎样。”
    冯家双一声怪叫:“老爷子,做人不能这么吝啬,做了自家人还怎么讨价还价,您这算盘打得好,答应了你油水没捞着还得心甘情愿替您老卖命,这还得了。”
    “跌进米缸的老鼠还怕偷不着米吗?”
    “米缸里的那叫米虫,不是老鼠喽。”
    握着冯家双的手程老爷子笑声畅快,说着玩笑话送他和胡飞出门,直到外头车水马龙,避过旁人附耳提点冯家双多加小心,暗示这胡飞来头不小,要谨慎应对。冯家双了然,不说老爷子忌惮的后台背景,就是那身手和不畏毒的本事也够看的。
    37、如此真相1
    程老爷子先行一步坐车离开,胡飞与冯家双对视一眼。
    “走吧,拐个弯就到了。”
    “闹什么鬼心思直说了吧,婆婆妈妈不利索。”
    “你刚才吃饱了,我还饿着肚子呢,坐着慢慢说。”
    拗不过他,胡飞和冯家双一前一后拐进酒店旁的阴暗小巷中,一路向着前头零星白炽灯处走去。
    冯家双跟着后头打量胡飞,果然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更有一种鞘中利剑,待时而发的凌厉,真正的练家子。按理说这样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独闯天下的时候,再加上少有敌手的身手更加张扬不为过,偏偏这样的人物是官场中人,学得一肚子算计和内敛的脾气,本该与冯家双意气相投,却不得不小心试探对付着,冯家双不喜欢这样的人,说话咬文嚼字拐弯抹角,交往起来太累,不符合他的脾气个性。摸摸自己刚才饭桌上趁人不备放进口袋的龙省股骨,冯家双暗爽,不管胡飞想干嘛,反正股骨拿到了,一切由自己说了算,可以不受牵制自如应对。
    相携走进一家兰州拉面馆,胡飞熟络地吆喝:“老板,来碗牛杂面,加蛋不要葱花。”转头问冯家双:“你要什么,我推荐这里的刀削面,有嚼劲,配牛肉汤最好。现在外头的兰州拉面都清汤寡水的,尝不到10年前的味道喽,就这儿的老板地道,牛肉汤味足。”
    冯家双随他坐到阴暗满是油腻的面店,里头粗胳膊的伙计在拍打面团,角落里白蒙蒙一片,很快就拉完了面扔进锅里。
    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端上来,胡飞毫不客气取了筷子大快朵颐。
    风水轮流转,冯家双怎么会干瞪着别人吃喝,一招手,说:“一碗刀削牛肉面,打包一斤猪肉水饺,外加半斤白切牛肉。”
    胡飞好奇:“你刚才没吃饱?”
    冯家双利索把白切牛肉装袋了,无赖地说:“既然阁下请客,我自然要卖你面子把夜宵也带上,我不比阁下吃公家饭,吃着这顿下顿没着落,小老百姓生活不容易啊。”
    胡飞傻眼,哭笑不得又掏出两张10元,暗骂冯家双不输女人的小心眼。
    吃完了面,两人又坐到大排档路边摊,叫了两瓶啤酒,等着烧烤边喝边聊,一派哥俩好的对干着,可谁又知道他们是各怀鬼胎,说着人命关天的事情。
    “冯先生,你知道归老七是什么人吗?”胡飞居然直切主题,倒叫冯家双诧异不已。还以为他准备绕道苏州畅谈昆剧,饱览杭州西湖美景才甘心回来与他交代罪状呢。不过这样最好,冯家双还是习惯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起码不憋闷,心里爽快。
    “恩?这是在套我的话?还是故意寻我开心?他是你那边的人,你反倒来问我。”
    拉开紧扣的衬衫领卷起裤管,胡飞半躺在塑料椅子上,瞬间融入了周遭,哪里还剩军人的痕迹,跟个市井混混似的。他叹息道:“冯先生是爽快人,我也不肯你绕弯子。我知道你还惦记着是上次云南跟你抢腌鼎种的事儿,我与归老七一块儿出现难怪你怀疑我的动机,其实与你的想象不同……算了,我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你听,免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等等!”不料冯家双骤然打断他:“先别给我讲故事,把你约我出来的目的说清楚。刚才还一派官架子摆谱现在又急着献媚,态度有问题,说话真实性有待考究。”
    胡飞笑了,点烟说:“我以为最好的消除你敌意的方式就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看样子你不吃这套。”
    冯家双道:“哼,兄弟,我俩不久前还掐架呢,你他妈的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吧。有讲故事的闲心不如直接交代一下你和老鬼的幕后之人的身份,其他我没有兴趣听。”
    胡飞抽着烟,眯眼道:“既然想从我这里打听消息,就要承担点风险。没错,我可以编故事耍你,但是我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让你一个人瞎捉摸。如果我有意与你为敌,找机会给你设个套,用程欢和老爷子要挟你逼你就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与程欢的过命交情也是你的致命弱点。再不济看你不顺眼,给你下个水电煤整改通知书,断电断水找你麻烦消我的气,岂不是更符合我的风格。现在连那块龙省的股骨我都已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拿走,难道这点诚意还不够吗?”
    冯家双恨得咬牙切齿:“这么说我就不该在这里跟你心平气和说话,直接把你绑了拷问清楚后毁尸灭迹才对,以绝后患。”
    “呵呵。”胡飞笑得惬意,道:“别生气,我只是打个比方,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之前那点小误会解释一下就过去了,说不准我们能摒弃前嫌合作共赢呢。”
    “去你妈的合作,跟当官的没啥可说的,浑身带腥臭不可闻,最好滚远点别来招惹我。”
    胡飞说:“哈哈哈哈哈,说得好,既然冯先生不想与我带有‘敌对关系’,我就当你同意我澄清事实了。”
    冯家双愣神,好家伙,三言两语被他带得正中下怀,在口头上讨不到好处,越发讨厌起来当官的一口伶牙俐齿。
    正巧烧烤店活计端上一碟烤鱿鱼,不锈钢盘子里鱿鱼触手散发着迷人香味儿,还有诱人的色泽,油水在盘子底部汇集形成深黄色的圈。胡飞将盘子往冯家双面前一推,说:“尝尝看,烤鱿鱼要做到外酥里嫩不容易,表皮微微发焦里头新鲜得弹牙,这个摊子摆了近10年了,生意天天爆满,如果不是我跟这里的老板认识,这个雅座预约都订不到呢。”
    冯家双龇牙,环视一圈果然人满为患,满地都是白色纸巾团团和烧烤竹签,地上的油腻黑乎乎都粘鞋。对于冯家双这样贫民窟出来的人是司空见惯的场景,只是没有想到胡飞这种精英人才也是这里的常客。
    “哟,飞哥,今个带朋友过来啊。”一个黑皮肤中年人光着膀子系着肮脏的围兜在炉子前烧烤,满头油光笑着给胡飞打招呼:“等我这批弄完再来招待你,你先吃着喝着啊。”
    “你去忙吧,别管我。”胡飞熟络地打发了他。
    转过头来见着冯家双极度不耐烦的脸,胡飞看了下手表终于调整下坐姿步入正题,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对归老七知之甚少,那日云南溶洞也是第二次与他见面,第一次是之前一个星期。那时我执行缉毒任务,带队在林子外头埋伏,等待越境毒贩会合好一网打尽。”
    胡飞讲述起云南腌鼎种事件的由来。冯家双以为整件事件终于能拨云见日,有了胡飞这个突破口就能将他后面一窜大闸蟹揪出来,听得十分焦心。冯家双在他讲述的过程中把不重要的部分都下意识剔除了,现在只挑重要的记录一下。
    胡飞隶属于特种部队,话说他当日去云南的目的,起初与腌鼎种没有半点关系,是去执行缉毒任务的。他带领的小分队在云南边境伏击了整整两个星期,毒贩这次超出预期的谨慎更显示出毒品运输数量庞大,一旦打下来会是一次意义重大的胜利。
    胡飞命令小分队原地待命谨慎埋伏,继续等待内线消息。两个星期后,毒贩终于有动作了,于此同时,胡飞又有了新的发现,可靠消息称这次越境贩毒居然会直接在云南交易,买家是内地一个黑帮组织。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胡飞知道,一旦错失这次机会,交易成功后毒贩和买家会迅速分散,行动只能宣告失败。经过了深思熟虑,胡飞还是决定冒险将目标扩大为毒贩和买家所有人,衡量了彼此的枪支火力后得出结论,只要部署得当,还是有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胡飞再次请求上级批准行动,经过不断劝说,上级终于批准了他们的行动。
    行动难度已经非常大,胡飞全力应对也难以保证成功。就在这时,又是一个意外发生了。他再次接到上级电话,命他即刻与一个名叫归老七的人会和,下达有新的任务。胡飞询问任务内容,电话那头没有回复,询问缉毒任务如何处置,对方指示交由他全权负责就再也不肯透露更多信息。
    胡飞很头疼,没想到会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新任务还要优先执行,且不说他对新任务全然没有概念,就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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