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桐在报社实习,被安排在老记者王敏手底下,跟着他跑采访,不是天天跑,清闲的时候多。
    这时候,王敏就会对沉桐话一话同学少年,在学校时的慷慨事迹,比如闻名全校的“叁问校长”;
    比如稿件被学校新闻中心的老师拿去参加省级新闻评比,结果在一众资深记者中脱颖而出;
    比如学校百年校庆,省长莅临祝贺,人还没走出校门,稿件已经在广播里顺利播报,惹得省长驻足,赞不绝口,“你们学校的学生记者出稿这么快,水平真可以。”
    当然,也会抱怨眼下,记者不是记者,就是个搬运工而已。
    沉桐觉得他的牢骚满腹,正是一种情怀,对记者这一职业的坚守,在某种程度上,王敏身上有她爸爸的影子,所以也乐得奉承,“师父你真有做记者的天分。”
    王敏一哼,“什么天分,你以为我写稿子是打娘胎就会的?”
    沉桐讪笑,知道他想被问,“那是怎么会的呢?”
    王敏神色得意,“我刚上大学那会儿,除了课业,花时间最多的就是背诵经典稿件,在新闻中心两年背稿不下百篇。”
    沉桐正算那不得每周背一篇。
    她师父就拿着一摞报纸撂到她跟前,发话,“你学采访、写稿子前,先看看这些吧,都是一流记者的高质量稿子,挑些背下来,最能帮你打牢底子。”
    沉桐瞅着那些快到她下巴的报纸,心里苦哈哈,但面对有真才实学的人杰,不自觉崇敬,不敢糊弄,挑着认认真真背起来。
    有时候,她也会开小差,想沉适,报社离他家又远,只能视频语音找他,他多在单位,晚上没事也会在单位加班编纂矿产志。
    周末才有时间见人,跟沉适说一说报社的实习,对工作热爱又痛惜的师父,享受她爸爸为她忙前忙后,给他背一段精彩的新闻,说明自己并没有无所事事混日子,然后缠着沉适做爱。
    大白天,除了满室的阳光,还有树秒的舞影,马路上偶尔飘过几声鸣笛和隐约人语,喘息和暧昧,汗水和快意,亲情和性欲,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明晃晃地,难舍难分,抵死纠缠,偃息复绽放。
    “沉桐,报社现在打算开一个人文专题的栏目,你也拟一份策划。”
    才来半个月,沉桐懵,“我可以么?”
    “你也拟一份。”王敏纠正,“让你参与进来,不是就交给你做。”
    沉桐这半个月除了背稿子,跟了几次采访,也关注各部门发布的消息,学会了搜集材料。
    忙活了半天,她打算把专题做成本省的一系列人物通讯,涉及到考古、博物学、民俗学等人文社科和自然科学领域。
    这一策划本来没有足够引起王敏的兴趣,但沉桐工作做得很足。
    每一个都列举了具体的可采访对象,搜罗了他们最新的工作进展,确实有采访意义和公众的阅读价值。
    “地质。”王敏单单挑出这个念叨出来。
    沉桐心头一紧,宛如自己的小心机被老辣的火眼金睛揭穿暴露,这些确实都是受她爸爸最新工作的启发。
    “这很冷门啊,不过,要是能问出东西写得好,倒更容易出彩。”王敏没觉得这个方案很出挑,难得她肯下功夫,不想打击她,“这样,你试着联系一下这个地质的,对方接受采访的话,我们就来拟采访提纲。”
    沉桐,“????我联系?”
    王敏扬了下巴,示意她现在就打电话。
    “他们可都是学者、大咖……”如果沉适不是她爸爸,在这些名单面前,她算哪根葱?
    “你也跟我见了几个人,不要畏缩。”
    沉桐没法子,硬着头皮,摸到话筒,没敢打她爸爸手机,拨的办公室座机。
    “喂,您好。”
    人的声音经过无线电波往往会变得格外好听,沉适的声音贴耳,沉桐心尖泛痒,搁在桌子上的手虚虚蜷起,“您好,请问是物探院沉适沉主任么?我们是省晚报……”
    沉适听出来了,念他名字的时候,紧张得声带直出颤音,笑,“是桐桐?”
    沉桐脸颊绯红,想掩饰般低低“嗯”声。
    沉适以为沉桐调皮,在做恶作剧,笑,“爸爸在工作,晚点爸爸打给你,我们再说好么?”
    情急之下,沉桐乱了方阵,怕她爸爸挂电话,“不是,是报社现在在做一个人物专题采访,地质领域想采访你。”
    这样不行啊,王敏把话筒接过来,“沉主任您好,我是省晚报的记者王敏,报社在做省内百家人物专题采访。
    我们了解到您前一段时参与的干热岩课题在资源部的评审中成绩不俗,目前也在进行省矿产志的编纂。所以在地质领域,特别希望通过采访您,回答普通大众对地质这一学科和地质工作者的关心、疑问。”
    “……”
    “您已经答应她了?那我们稍后把采访提纲发给您,谢谢……再见。”
    沉桐听后,先是心讶,又觉得措辞这一惨烈对比,爸爸怕是又要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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