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悦的笑声从紧闭的房间里传来,伴随着情侣间浓甜的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黏腻暧昧的水声,诱人的呻吟和令人耳热的淫语。
    有时候,房间是半开着的,有时候甚至是全开的。
    有时候,会传出求饶,甚至是哭泣和受刑般凄厉的惨叫。
    也有很多时候,不是在房间里,而是在客厅里,楼梯上,餐桌上。在这些场合,也跟在床上一样,被不体面地剥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展示着,调教着,像条真正的母狗一样被牵着,四肢着地爬行,尊严尽失。有时候像个物品一样被做成各种活的装饰,也有时候他本身就是取乐的玩具本身,调弄着看他的身体反应。
    当然,也有很多时候,小主人被温柔地哄着,搂在怀里疼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要怎样便怎样,那个人从来没有不应承的。若有的,也不过是心照不宣欲拒还迎的游戏。
    而这样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因为他知道,对于这些,他的神只是舞台上的演员,一时的取乐。
    他的神是超脱于这一切凡尘浊世之上的非验存在,拯救脱离的那只手。
    在那具平凡无奇的肉身里,是掩藏着怎样的辉煌之物啊。
    在这个苦难世界中,大多数人活得并不很好,他就是底层的那一类。
    从出生起,他触目所及就是贫穷、暴力、罪恶,在泥潭里翻滚,为蝼蚁般卑微的生存拼尽全力。
    当然,再怎么底层的世界里也必定是有爱存在的。人们相互取暖,在粘稠黑暗中小心守着微弱光辉。但很可惜他并没有得到,就像很多高层也得不到一样。世间有太多不公平,而爱这种事最无可奈何。
    他对此并无太多感觉,生存的人总是麻木的,并无太多精力分给痛苦。况且要懂得痛苦,先要有察觉自己处境的能力,好像吃下智慧果从而发现自己赤身懂得羞耻的人。
    从这个方面来说,他不过是一只为本能驱逐的兽。
    但他毕竟活在人这个社群的世界里。贫民与富人,高尚与罪恶,一切又没有真那么泾渭分明到彼此看不见,而是混杂成一锅混沌的什锦。那些与自己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形形色色,都能令他朦胧意识到,自己遇到的并不理所当然,一切并不本应如此。
    但他当然没有能力去改变,直到他被拐走。
    说拐走其实也并不准确,他并没有可驻留的家。或许应该算有,但他并不想在那里。别人给了他什么,他就跟着走了。与那些离开自己巢穴的幼兽般的孩子不同,他是随风而去的蒲公英,在哪扎根都无所谓。
    但即使他也不得不承认,那里是可怕的,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跌入更深的深渊。
    日常的争夺,残酷的训练,其实都不是问题。他习惯了。但以他的脑袋从未想过,人是可以从精神上被打碎重塑的。
    他最抵触的回忆是被关在完全黑暗的小屋中,寂静无声,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什么都没有。他在这无尽的孤独与静止中发疯崩溃,为了摆脱这样的处境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他被慢慢打磨掉所有天然不驯的棱刺,学会完全的顺从与听令,乃至于曾经那么强烈如正午阳光的生存欲望都彻底熄灭,畏惧着落入深渊。
    他们不断告诉他,他存在的价值就在于听从命令,哪怕自身毁灭,那也是比他的存在本身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相信了,于是成为了完全合格的人偶。
    他们检验他,满意了之后便按需要的功能塑造他。他的待遇就好了很多。他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学习必要的知识和礼仪,杀人的能力是早就有的,然后有一天被看得顺眼的雇主买走了。
    他的买主是个大人物,尊贵强势,有着一切上位者的气度和傲慢。他是一个趁手的工具人,按着吩咐做一切事,命令即全部。
    买主有一个弟弟,是一朵被娇养的人间富贵花
    他能感觉到那些东西片片割裂粉碎,所有塑造成他现在的自我认知与外界常识的东西,犹如海边的沙堡在浪潮中坍塌,犹如七彩斑斓的泡沫的破灭,如此虚空不可靠之物。
    或许是神毕竟现在在这里,于是便要尝试这里的特产。
    也许因为那个凡人是特殊的,尽管毫无特殊。
    前脚跟哥哥粘粘糊糊完,一幅任君采撷的小可怜样。哥哥一消失在视野内,面具就立刻维持不住地崩裂开,露出下面的黑暗缝隙。
    就在某个刹那,他的生命前所未有地燃烧,他忽然彻底地清醒,理智被月光彻照般通透明亮。
    没有为什么,想要怎样便怎样。
    为什么?
    ,也是他哥哥的性玩偶。这位外表道貌岸然的兄长,内在竟难以言状的腐朽,能对血亲的弟弟做出那样的事。不过这当然也与他无关,何等骇人听闻之事,他只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上等人们正需要这样的仆从,他们也正是为了应这样的需求才被造的。
    神在游戏,或者玩乐。谁说过神被禁止做这样的事呢。
    即使在那人在的时候,神屈从于血肉身份,做着种种。无论什么,他仍然能感受到那种沉静庞大的权能,喜怒哀乐下无澜的深水。他奇异的是,那个人为什么竟感受不到。
    那个凡人不在的时候,神就会从世间舞台上下来休息。这大约是那个以为掌控一切的人决计想不到的面目,所谓的弟弟。
    他醒过来了。
    而他与神同在,即为至福。
    然而这样的人生中,他偶然遇到了神。
    漫长生命里,他只活了这刹那,又立刻死去。
    但神当然不会回答他,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是否有更深的意义。他需要做的只是扮演好一个世俗仆从的角色。其他的,神并不需要。尽管这在他看来无关紧要。但他从来只有听从,没有自我存在的余地。
    提出疑问,然后期待着神温柔细致的安慰与解答,是只有那个凡人才有的特权,也是特有的疑惑。只有身处人间,才可能对神的性质的形貌有所怀疑。但凡能感受到那样的存在,就必定无法全身而退。从这方面来讲,神似乎在很小心地收敛着自己本性,避免影响到那个人。
    那不是什么好的东西,但也不是什么坏的东西,或者完全无法用世俗来评价。它只是摧毁了原有的一切。
    外表无可挑剔地美丽,日常举止完全按着哥哥的趣味所培养,精心调教的性奴弟弟。然而从那具躯体上,他感受到了某种东西。
    他当然知道神绝不在意他,他的神是绝不会在意外在之物的。本性如此。真神从来不是拥有信念理念安抚信徒叫人崇拜的。祂的存在与属性本身就是一切,说明一切。
    他看到了自己,在泥潭中沉浮,他意识到了那样生命卑微的痛苦,意识到自己从未得到过所谓的爱。他对自己的遭遇燃起憎恨的火焰,此刻的他被困在那无声的小黑屋里挣扎哀嚎,憎恨着人的残酷,又嘲笑自己的无能与改变。原来人也不过只是本能的玩偶,如此粗陋,不过可以被批量生产的商品。没有什么是不可摧毁的,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
    他感受着神的感受,共享着神的目光,对方的意志即是他的意志。哪怕立刻死去,也不过是尘埃和气的无关紧要之物。他本已在之前相遇的刹那被神的光焰所焚尽吞噬。
    那是几乎无可形容的感受。他感觉到绝对的寂静,因缺乏温度而寒冷,无边无际的自由,那种永恒而超凡、如此庞大的权能感。令人畏怖而窒息。
    他能明白神在做出世俗里看来乖巧伶俐的样子,在讨好那个人。他曾经是人,当然能理解。但是,神无疑同他一样,看待这些都只是旁观者而非其中一部分的角度。那是同俗世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一切不过疏离冷漠的规律与混乱本身。所谓的爱,也不过只是一种机械之物。
    那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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