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酒醉尚有三分醒,更何况苦修武道十余载的邢南,可薛洪涛这般热忱,一口一个贤侄地叫着,邢南若是坚持拒绝的话,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
    脑袋已经昏昏沉沉,邢南也没有去想那么许多,他最终还是在两位刑家婢女的搀扶下,离开了这间客厅。
    两位婢女应是也有不错的身手,至少她们搀扶邢南时并未费太大力气的样子,她们将邢南送进了一处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院子里,并伺候邢南躺在了一张已经铺好棉被褥子的床上。
    这大床很舒服,许是酒力作怪,邢南刚刚躺下就已经是睡意难以抵挡,眼皮子也是再撑不开。
    “真不知道大少爷是怎么想的,竟会忽然对这窝囊废如此热情。”
    “谁知道呢,大少爷素来深谋远虑,应该有他的算计才对。”
    “家主也真是的,竟会将兰凤小姐许配给这厮,看他那样子,根本没有半分英雄气概。”
    “不错,还是罗家那个罗恒看着顺眼些。”
    “大少爷会不会突然回心转意,真就将兰凤小姐下嫁给这厮吧?”
    “肯定不会的,大少爷以前经常为了这桩婚事和家主老爷吵架,兰凤小姐也曾说过,宁死都不嫁这个窝囊废呢。”
    那两位婢女出了房间后,一边向院子大门而去,一边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她们许是觉得邢南喝多了已经昏睡过去,肯定听不到她们刻意压得很低的声音,可在房中尚未入睡的邢南却将她们的言语听得清清楚楚。
    两位薛家婢女的话,让邢南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睡意也立时少了几分,他坐直了身子,盘膝于床上,默默运功调息并化解酒力。
    打坐了两个半时辰,那两位婢女送来了一些饭菜,她们一直等到邢南吃喝完毕,才将碗筷收拾妥当后离开。
    “这薛洪涛倒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虚心假意,他留我在薛家又有什么企图呢?难道是想要退婚,怕我不答应才先款待一番?”
    邢南心中疑窦重重,他深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自己和这薛家除了有一个口头上的婚约之外,几乎是毫无瓜葛,薛家之人又对自己非常之厌恶,根本不可能有真心收留自己的理由。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薛洪涛总是有意无意地跑过来看望邢南,嘘寒问暖,关爱有加,依然没有表露出丝毫异常来。
    期间邢南又请辞过一次,奈何薛洪涛不允,还拿诸如“贤侄是不是看不上我薛家”之类的话来堵他,他也就只好继续留在薛家,却一直都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出去。
    不论薛洪涛表现得多么慈眉善目,对邢南多么关怀备至,心灵和尊严曾被一次次刺伤的邢南,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他对薛家的戒意也有增无减。
    如果薛家真要退婚,邢南也绝对会二话不说点头答应,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该是自己的赖也赖不来。
    人家薛兰凤明显看不上自己,自己何苦给人家带去麻烦和困扰呢?
    大丈夫何患无妻!
    那两位婢女一直负责伺候邢南,除了背后经常说些不好听的话外,表面上对邢南还是十分恭敬与客气的,她们也并不知道,自己私下里说的话总是被十分敏感的邢南偷听了去。
    一位准女婿遇到这种情况,能不敏感可就真奇怪了。
    两位婢女甚至还会偶尔和邢南套套近乎,一副有意与邢南长期友好相处下去的样子,只是在邢南眼里,她们的演技实在太拙劣了些,她们经常偷笑和她们时而闪烁的眼神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出卖她们的内心。
    两世为人,虽然没有让邢南有太多的社会阅历,可两世的苦难身世却给了他一个非常敏感且善于揣测别人内心真实想法的习惯。
    “南少爷,如今你们刑家的府院也归了罗家,刑家老爷应该还给您留有大笔遗产吧?”
    一位婢女问出这句话时,故意不看邢南,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只是无心之言。
    邢南笑着摇了摇头,道:“如今我可不是什么世家少爷了,大家形容穷人的时候往往会用家徒四壁,可我却是连这四个字都配不上呢。莫说是大笔遗产,就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那南少爷迎娶我们家兰凤小姐的时候,岂不是连聘礼都拿不出来了?”
    另外一位婢女捂着嘴巴,一副很是吃惊和意外的样子。
    虽然有心理准备,不过听到这句话,邢南还是生出了几分尴尬和窘迫。
    两位婢女也没有追问下去,依然如从前一般很认真地伺候着邢南,就像邢南真是她们薛家的姑爷一般。
    又过了几日,邢南觉得待在薛家实在无趣,而且也无法修炼下去,完全是浪费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他便再次向前来看望自己的薛洪涛请辞。
    薛洪涛依然是严词拒绝,并拉着邢南又豪饮一场,二人足足喝了四坛子烈酒。
    邢南又一次在薛家体验到了醉意朦胧的感觉,正值头脑昏沉之际,却是听到薛洪涛说:“贤侄,你和兰凤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不知贤侄准备何时提亲呀?”
    邢南早就解除这门婚约的想法,奈何薛洪涛这般认真,他又不好主动去说,此刻听薛洪涛这么问,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好。
    提亲,肯定是要带着聘礼的,而这聘礼还必须拿得出手,配得上薛兰凤以及薛家的地位才行。
    从邢南的反应中,薛洪涛可以肯定,刑家确实是没有留下什么遗产给邢南,他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婚事先且不提,来,贤侄,世伯让你看看我薛家的剑法!”
    薛洪涛将邢南从座位上拉起,二人行到院子中,他又道:“今日未曾想到要舞剑,所以没有带剑来,贤侄所背剑匣里应该有剑吧?可否借世伯一用?”
    “行。”
    邢南将剑匣取下打开,寂影剑的寒光便是闪耀而出。
    薛洪涛一脸欢喜地将寂影剑从剑匣中取出,紧握于手中,看到了剑柄上的“寂影”二字后,他嘴角浮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先是挽出几朵剑花,随后还真就挥舞着寂影剑挥洒起一组组凌厉剑招。
    只是二十息时间过去后,薛洪涛忽然收剑而立,眉头紧蹙地道:“贤侄,素闻刑家寂影剑乃是真灵剑兵,为何从中无法感应到剑灵的存在,剑灵也不与剑体及剑招产生共鸣呢?”
    邢南则是道:“可能是许多年未曾动用,寂影剑的剑灵早已经溃散了,之前祖父对我如此说,我还不信,连世伯这样的剑道强者都如此说,看来祖父并未骗我。”
    “什么?剑灵溃散了?”
    薛洪涛显得很诧异,不过他并没有怀疑,毕竟他是一位剑道强者,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手中握着的这把寂影剑乃是一把伪灵剑,只有灵剑的坚韧锋利,却不具备剑灵,所以在诧异之后,他又是一脸的失望。
    薛家并不缺伪灵剑,所以薛洪涛将失去灵性的寂影剑还给了邢南,然后唤人将邢南送回了那个院子。
    邢南在醒酒后如往常一样,可薛家待他却与往常大不一样了。
    那两位婢女没有再送来吃食,她们倒是经常路过院子门口,原本以前她们只是很小声地议论邢南,如今却是不再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而且还像是有意把嗓门提高许多,似乎生怕邢南听不见她们的声音。
    不仅那两位婢女,就连其他原本表面上客客气气毕恭毕敬的刑家人,也都是对邢南冷颜相对,邢南若多看他们一眼,甚至会招来他们毫不客气地鄙夷目光或冷嘲热讽。
    薛洪涛也似遗忘了邢南,不仅没再来拉邢南去饮酒,甚至再未来看上一眼。
    “看样子,薛洪涛不过是想知道我刑家是不是还留有大笔遗产,更是有意侵吞寂影剑,如今计划破灭,就立即变了脸色,好一副丑恶嘴脸!好一场装腔作势的大戏!”
    刑家人的表现,让邢南终于是想通了为何薛洪涛会热情招待自己,他不再去考虑薛洪涛的感受,背着剑匣顶着风雪向薛家府院大门而去,就如同几天前他走向蓝枫城南门一样。
    让邢南稍感意外的是,一直对自己避而不见的薛兰凤忽然横剑挡在了自己前面。
    “你这废物,倒底要在我薛家赖到什么时候才肯离开?”
    薛兰凤贝齿咬着红唇,看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估计真是失去了所有耐心。
    这些天来,邢南入住薛家的消息不胫而走,蓝枫城也因此哗然一片,薛兰凤自然饱受压力。
    邢南本无意于一位女子计较,可想到薛洪涛这些天来的种种表演,以及薛家下人的狗眼看人低,泥菩萨都会来三分火气,更何况是自尊心极强却又总是践踏的他。
    “薛兰凤,那罗恒或许可以说我是废物,你……却没有那个资格!”邢南冷笑着回道。
    “吃我一剑后,再说我有没有那个资格!”
    薛兰凤也被彻底激怒,听惯了家奴下人的阿谀奉承,又倍受家族长辈青睐的她,如何能够容忍一位在她看来完全是废物的男人说她没有资格?
    纤细的长剑霎时绽放比寒冰更冷的光芒,在她身子前冲之际,已经是斩风裂雪,横扫邢南的颈脖。
    这长剑若是扫中目标,立时便会让邢南身首异处,血溅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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