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屋檐上不知是撤是留的秦灼简直是遇到了大救星。
    先前只觉得这位孙小姐事儿多得很,今儿晚上第一次发现她耍大小姐脾气也挺招人喜欢。
    对,别开!
    你就跟这些禁卫军杠到底!
    屋里的孙魏紫原本睡得挺香,被吵醒了起床气正大着,放完话之后脑子也清醒了些许,忽然有点后怕起来。
    这里可是皇宫,阻碍禁卫搜查,这罪名可不小。
    可她刚放了狠话,一时也拉不下脸来去开门。
    里外两边僵持了片刻。
    屋外的禁卫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直接破门而入。
    “孙小姐……”留在清章殿伺候的宫人见状连忙上前,试图开口劝一劝。
    刚好这时候,皇宫西边的屋檐上有人影一闪而过。
    挤在门外的禁卫里头有人抬头探查时看见了,连忙惊声道:“盗贼在那边!”
    众禁卫齐齐抬头看了一眼,齐刷刷往西边追了过去。
    谁也没心思再管这屋的门开不开。
    这些人来得快急去的也急。
    一众大半夜被吵醒的贵女们打着哈欠揉着睡眼小声抱怨,“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来皇宫盗宝?”
    “谁知道呢?话本子上写那些盗圣盗神什么的,为了一举成名不都是冒险来皇宫偷盗宝物吗?”
    “这些人为了求财求名真的是连命都不要了!”
    秦灼在上头听着,心道:看来你们平时没少看闲话本啊。
    她想着找准时机赶紧回屋里去,便多看了众人一眼,刚好瞧见贵女们回屋去,走动间裙袂翩飞,其中一人跨过门槛时露出了纯黑色的鞋面。
    只露出半只脚,且一闪而过,很快就掩于长裙之下。
    秦灼深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贵女们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衣衫鞋袜都用料上等,穿的鞋子都是带刺绣的,这两天下来,她也没看见有谁穿过纯黑色的鞋。
    这一点也不符合贵女的品味,反而更是夜行者匆匆而回没来得及换掉。
    秦灼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人,是个长得挺好看,连着琴棋书画诗酒花七场下来表现都不太出挑、也没什么错处的姑娘,好像姓楚。
    她不由得细想这姑娘大晚上的出去做了什么?
    看来,进宫来的人都不怎么简单啊。
    她这样想着,底下贵女们大多都已经回了屋子。
    宫人们聚在檐下的角落里小声说着话。
    屋里的孙魏紫在榻上坐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起身穿了鞋,打开门走出来看了一圈。
    她这会儿起床气下去了许多,心里也有点虚。
    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表现出来,就假咳了两声,朝那些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的宫人道:“本小姐渴了,沏壶茶来。”
    宫人们见她出来便止了声,听见吩咐,轻声应了句,“孙小姐稍候,茶水马上就来。”
    秦灼看了,只能感慨一句:家有靠山,就是不一样。
    她趁着没人注意最边上这屋的功夫,从另一侧的窗户翻进去,脱了鞋,直接钻进了帘帐四垂的床榻,锦被一盖,装作一直在睡觉的样子。
    片刻后。
    孙魏紫进屋来了,走过来秦灼榻前掀开帘帐看她,“还在睡?你是猪吗?方才那么吵都没把你吵醒,竟还能睡得这么香?”
    “吵什么?”秦灼装作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含糊不清地说了两个字,转了个身继续睡。
    “这样都能睡,算你有本事!”孙魏紫甩下帘帐,往自己床榻那边走。
    秦灼等孙小姐走开之后就睁开了双眼,笑了笑,低声道:“今晚你也很有本事。”
    谁能想到,这位一天到晚没事都要杠上两句的孙小姐,竟在关键时候误打误撞帮了她一把?
    忙活了大半天,秦灼还真困了。
    躺在床榻上满脑子都在想‘晏倾追查谢皇后的死因,应该是真的全心全意在为无争做事了。’
    ‘今夜宫中到底是什么重要东西失窃了?’
    ‘那位大半夜不在屋里带着,在宫里乱跑的楚小姐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夜很快就过去。
    到了第三天上午,众贵女入殿各坐一席,桌案上摆放了茶叶茶具等物。
    壶中烧着沸水,还不等众人各出奇招搞砸这一场。
    梁嬷嬷便开口说:“昨夜宫中宝物失窃,皇后娘娘正在处理要事,无暇前来,改为两位公主来此自选伴读。”
    众贵女们一听这话,就有点傻眼了。
    刚进宫那天,她们是听说这次召众女入宫,名为给两位公主选伴读,实际是给已经是废人的二皇子选妃。
    可宫里只是出现失窃之事,皇后娘娘就直接不来了,改为公主来。
    这也不像是绕了那么大一圈要给二皇子选妃的样子。
    贵女愣了好一会儿,不由得齐齐看向那个第一天进宫就给大家放消息的苏家小姐苏仪芳。
    然后再一细想,前七场下来,众人都在想法设法的献拙,想要落选。
    而这个苏仪芳一直表现地一般,说不上好,但同他们比起来却也不差。
    先前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的秦灼吸引了,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这个苏仪芳竟只比一心想要争最好的孙魏紫差一点。
    这一下,还不明白自己被人坑了的就是真傻子了。
    众贵女看着苏仪芳的眼神都跟刀子一样。
    若此刻,目光能化为实物,苏家小姐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可即便如此。
    人家苏仪芳这会儿正低着头,摆弄着那些茶具,动作娴雅,别提多熟练好看了。
    愣是一点都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她。
    秦灼坐在最后面的位置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简直想给孙小姐赞一声“这一招兵不厌诈用的极妙!”
    论家世、论相貌,再加上那些琴棋书画什么的,苏仪芳都平庸的很,唯独刚进宫就敢诓骗众贵女,这事做的胆子够大,在事情败露之后,还能这般没事人似得,脸皮也够厚。
    这要是进宫陪王伴驾,怎么着也该爬得上妃位。
    孙魏紫是唯一一个没听到过那个假消息的人,听了梁嬷嬷说的话之后,得知今日不用见皇后,心里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毕竟昨儿不给搜查的禁卫开门这事,真要问罪定罚,她也逃不了。
    孙魏紫研茶煮水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前面众人的气氛不对,不由得凑近了秦灼些许,低声问道:“她们怎么回事?一个个都跟要杀人似的看着苏仪芳看什么?”
    秦灼看到这话就忍不住笑了。
    这个孙魏紫还真是傻人有傻眼啊。
    因为脾气大不合群,没人同她说哪个假消息,反倒成了唯一没有受影响的。
    目前看来,这次择选伴读,孙魏紫是肯定会被选中的。
    “本小姐问你话呢,你笑什么?”孙魏紫觉得秦灼这人莫名其妙极了。
    天天笑,时时笑。
    有那么多好笑的事情吗?
    “没什么。”秦灼也动手把茶叶拨入茶壶之中,“就是看到你就想笑。”
    “什么毛病?”孙魏紫低声嘀咕着,继续低头泡茶去了。
    过了一会儿。
    秦灼把第一泡的茶水倒了,开始沏第二泡。
    闲暇时,抬头看前头众贵女们。
    许是因为知道自己被骗了,心中很是不平,这最后一场贵女们都拿出了看家本事来展示茶艺。
    竟还有人露了一手‘凤凰三点头’。
    手法娴熟,令人赏心悦目。
    梁嬷嬷被折腾了两天,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忽然发现贵女们在这最后一场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个个认真得不像话。
    一下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梁嬷嬷。”一旁的宫人小声提醒道:“您倒是几呀。”
    “对对对,都要记下来……”梁嬷嬷提笔,对着册子一口气就写了好几行。
    今日负责来品茶的老大人瞧瞧这个,看看那个,都觉得满意得很。
    心下不由得犯嘀咕:前两天来这的同僚都说这些贵女顽劣得很,是朽木不可雕,老夫瞧着挺好的啊!
    也就是最后一排的那个瞧着有些懒散。
    沏茶也不怎么认真。
    秦灼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盯上了,前两泡直接倒了,到了第三泡,茶色甚佳,清香扑鼻。
    她倒了一杯,自己端着喝,闲着没事,还抬头看前头众人忙活。
    坐久了有些累,还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慵懒,神色散漫,一点都不像来参选伴读的。
    反倒像个倒戏楼茶馆里看戏听书的富贵闲人。
    秦灼的目光随意扫了过几个贵女,最后落在姓楚的那人身上。
    昨夜黑色鞋面,有幸一瞥。
    她现在看楚小姐沏茶,都觉得同其他贵女不太一样。
    楚小姐柳叶眉,杏眼,长得一副温善无害的模样,穿粉衣,杏色绫罗裙,是大多数妙龄佳人都喜欢的打扮。
    她的手纤细修长,很灵活,沏茶的动作却比旁人要慢,像是不常做这种事。
    一切本无异常。
    可忽然间这位楚小姐提起茶壶的时候,不小心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地松了手,茶壶眼看着要摔了,滚烫的茶水倾倒而出。
    而就在这时,楚小姐反应极快,另一只手抬起就拎住了茶壶,盖子一开,连倾洒而出的茶水都接了出来,而后盖上茶盖,放回炉上。
    做完这一切,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她有些心虚地朝左右扫了一眼。
    见边上的人都没察觉,个个都忙碌着没空看她,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有一直在看着楚小姐的秦灼,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唇角微勾:“好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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