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听到谢无争说这话便没再说什么。
    一个人性情是自小养成的,若是旁人说几句,经历几桩事就完全换了个性子,那无争就不是她喜欢的那个无争了。
    很多事明白就好了。
    也不必急在一时,就非要看到转变。
    而且今日王氏母子被囚禁,兴文帝也没有别的儿子与皇长子同龄,短时间内也没法再挑他的不是。
    且缓缓。
    她这般想着,便与谢无争说了些园中花草、宫外风月。
    快午时的时候,谢无争送她回了长宁侯府。
    两人在侯府门前分别。
    秦灼让人把兴文帝赏下来的东西送到了前厅去,自己则回了西和院。
    她一入院门,杜鹃和采薇便迎了上来,“大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秦灼走到院中还没看见秦怀山,不由得问了一句,“我爹呢?”
    老侯爷和老夫人不在府中,秦怀山也不必去请安,怎么不在自己屋里?
    采薇上前,轻声道:“二爷在晏大人屋里。”
    “什么?”秦灼没想到这些天一直忙的不见人影的晏倾今儿居然回来的这么早,爹爹去他屋里,该不会真要提婚事吧?
    她心绪微乱,抬步就往晏倾那屋去。
    “大小姐!”杜鹃见状连忙开口喊住她。
    “嘘,小点声。”秦灼抬手示意两个小婢女不要出声,不要跟过来。
    杜鹃和采薇也不知道大小姐在自个儿家的院子里为什么要搞得像做贼一样,但还是听话地闭了嘴。
    秦灼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偷偷朝里头望了望。
    屋内陈设简单,颇有些清寒。
    晏倾样貌出尘与秦怀山相对而坐,桌上的热茶白雾袅袅,愣是让这屋子多出了几分仙气来。
    秦怀山坐在这少年对面,莫名地觉得有些冷,他端起茶盏,喝了两口热茶暖了暖,才开口道:“晏倾啊。”
    晏倾低低地喊了声,“秦叔。”
    “哎。”秦怀山原本还在斟酌用词,听了这声秦叔之后,立马就有底气了一些。
    再怎么这样,这也是他的故友之子。
    虽说先前退过婚,但两孩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自己都不尴尬。
    他这做爹的有什么好别扭的?
    秦怀山定了定心,缓缓同晏倾道:“你跟我家阿灼自小相识,把她惯得没边了,说句掏心窝的话,我一直都以为你们会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妻,一生到老,不死不撒手的那种。”
    他说着,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前几年我带着灼灼过的日子太落魄了,她被人欺负地多了,心性变了不少。其实你三年都没出现的时候,我也想过两家若是门不当户不对的,这亲事只当没定也就是了……”
    秦怀山是真的这么想过,今日说给晏倾听,可他也是真想不明白,“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非要来退亲呢?你们以前明明那么好?就不能给她留点脸面吗?”
    晏倾听完这字字句句,垂眸看着茶盏里冒出来的白雾,面上没什么表情,袖下的手却已经紧握着,指甲嵌入血肉。
    他也恍然未觉。
    秦怀山在絮絮说着:“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想啊,你必然是有什么苦衷的,今日我坐在这里厚着脸皮问你,你可否同我说个明白?”
    晏倾低头,沉默许久,才勉强开口:“没、没有苦衷。”
    秦怀山哑然失笑,“就编一个由头敷衍一下秦叔就不愿吗?”
    “我……”晏倾一时有些垭口。
    “就说你不想娶落魄人家的女儿,说你为了查清你父母兄长的死因也要攀个高门……”秦怀山为他寻了好几个由头,到底还是有些说不下去。
    他缓了缓,再次开口道:“若你真是这样的人,反倒好办了。长宁侯府虽然算不上什么朱门贵府,到底是个侯爵之家,阿灼是侯府大小姐,这样的身份与你也算相配。可你偏偏又不是!”
    明明两个人在退婚后都没有反目成仇。
    反而每每遇事都相护相助。
    秦怀山不知道他们在涣州那些生死关头是如何携手的,光是来了京城,住在这个西和院里,他便觉得这两人不该散了。
    做父亲的最懂女儿心事。
    秦灼那个性子,打小爱恨分明的,对她来说,只有喜欢的,和不喜欢的。
    断然没有不喜欢,还留着的道理。
    晏倾也是。
    退了婚,还总是帮着秦灼。
    秦怀山觉着自己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这少年少女的爱啊恨啊,他是真的看不明白。
    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晏倾把阿灼从宫里抱出来,闹的满城流言,反倒把两人好事再次促使的机会摆在这里了。
    总要试试。
    “以前的事我只同你提这一回,今日之后,就再也不提了。”秦怀山说着,一本正经地喊了声“晏倾”。
    晏倾抬眸看他,认真听着。
    窗外的秦灼几乎把耳朵贴在了窗上,静待爹爹的下文。
    秦怀山把那些长篇大论都简略了,只问了晏倾一句,“抛去从前种种不说,我今日只问你,你可愿同阿灼成亲?”
    晏倾愣住了。
    窗外的秦灼闻言,心下也是复杂万分。
    她这个爹,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人家做父亲的都是怕女儿选错郎毁一生,天天劝着要慎重,他倒好,还真能跑去退过女儿婚事的前未婚夫那里,问还要不要跟他女儿成亲?
    这得是多怕她嫁不出去啊?
    秦灼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还莫名地有点心浮气躁。
    心下道:晏倾你哑巴了?
    你到是说话!
    你愿不愿意,倒是给句话啊!
    一直让我爹爹等着算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怕拒绝了会被赶出西和院?没地儿住不成?
    屋里悄然无声。
    秦灼越等,越是心火旺盛。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进去拉着自家爹爹就走。
    结果就在这时,顾长安来了。
    “秦灼你站晏倾窗前做什么呢?”公子爷一边走上前来,一边高声问道:“青天白日的,偷看什么?还是偷听?”
    顾公子嗓门大,这话一出,屋里两个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秦灼一时:“……”
    真是好些年都没这么丢脸过了。
    她一时竟有些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你这都什么毛病啊?在自己家还这么偷偷摸摸的?晏倾在沐浴还是怎么着,本公子也瞧瞧……”偏偏顾公子上来就站在她边上,往屋里一瞧,就看见了秦怀山和晏倾。
    饶是公子爷这般脸皮厚的,一时也有些尴尬,“那个,打扰了……”
    声未落,他拉着秦灼就走。
    秦灼也实在没法继续在那站着,就由着他拉着走。
    “阿灼!”秦怀山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喊她。
    秦灼没回头,反倒走的更快了。
    逐渐变成了她拽着顾长安走。
    秦怀山想追出去,又想等晏倾给个准话。
    可晏倾一直沉默着。
    秦怀山也不能真的让女儿颜面扫地,说了句“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就起身往外走。
    他一推门而出,就看着秦灼和顾长安一道出了西和院,不由得喃喃道:“少年人真是脾气怪,不行就算,下一个女婿更乖!”
    前面的秦灼和顾长安出了西和院,行过回廊与小径,到假山边上的时候。
    顾公子累的有些喘不上气,“慢些,秦灼你慢些,走这么快是要累死本公子吗?”
    秦灼把他往假山一推,没好气道:“谁让你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方才那情形,不管她是进去拉了秦怀山就走,还是悄悄离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都比公子爷一声叫破,被屋里两人瞧见她在偷听的好。
    “怎么就不是时候了?”顾公子后背撞在假山上,疼的直皱眉。
    他见秦灼神色不愉,又联系上方才秦怀山在晏倾屋里,不由得猜测道:“秦叔该不会是在和晏倾说你们两的婚事吧?”
    公子爷不说这事还好。
    一说,秦灼就想把他摁在假山上揍一顿。
    顾长安从她眼神里感受到了杀气,默默地往边上移了移,离秦灼四五步,觉着安全了些,他才再次开口问道:“看你这样子,晏倾不会是没答应吧?”
    “顾长安!”秦灼伸手就去拽他。
    顾公子这会儿早有准备,一蹦就又远离几步外,他直接躲到了廊柱后,沉思片刻后,说了句:“晏倾真够奇怪的。”
    秦灼这会儿光是听见那人的名字都有些心里不适,不悦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成不成?”
    顾长安从廊柱后探出一个头来,看着她,幽幽道:“提都不能提,看来你是真的很在意他啊。”
    “谁在意他?”秦灼有些火大,“我在意的是他让我爹爹下不来台,他不想直说便是,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顾长安抬手摸了摸下巴,刚要开口说话。
    就看见秦灼转身往外去,一边走一边道:“我去把花辞树找来给他好好瞧瞧到底是什么毛病,他若是突发恶疾哑巴了倒也罢了,若不是就直接毒哑算了!”
    “这、这这这么狠啊?”顾长安见状连忙追了上去,“秦灼、秦灼!那什么……稍安勿躁啊!你真要干这狠事,也不用走这么快吧?等等本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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