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在京城做的那些事,满载轻狂名,却没人觉着她是善谋略之人,顶多也被人说心挺黑。
    但晏倾、晏孤云是出了名的城府极深,算无遗策。
    高庆忠等人听她说今日望月峰这赏梅宴,那位晏大人早早就算到了,还提前让人来设下了陷阱,还真没人敢不信。
    一时间众人十个里头有九个都信了,剩下那一个是将信将疑的林志业。
    秦怀山在旁看着说这话就屈指轻轻敲着桌面,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的秦灼。
    秦二爷神情复杂极了,忍不住心道:你说晏倾算到了就算到吧,干要什么要扬眉?
    现在是得意的时候吗?
    一旁的宋家父子都沉默了。
    高庆忠默然片刻,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对着秦灼赔笑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高某与殿下一样,都是为了大兴江山稳固、天下安宁而鞠躬尽瘁,要殿下交出北境兵权是皇上的意思,高某也只是奉命行事,殿下若是愿意,咱们皆大欢喜。殿下是不愿意,高某……”
    他说着,像是一时间还没打好腹稿停顿了一下,才认命一般继续道:“高某也没法子不是?”
    秦灼听了,心道:这姓高的,还挺能屈能伸。
    方才放任底下那些人大放厥词的是谁?
    这会儿听见梅花小筑底下埋了火药,她一个不高兴,就要带着众人同归于尽,就立马收起了那副丑恶嘴脸,开始说好话了。
    倒真有做奸臣外戚的样子。
    “高将军。”林志业小声喊他,还想说秦灼他们提前在梅花小筑底下埋火药这事不可信,就算埋了,秦灼和她爹都在这里,她也不会真的点了跟他们死在一起。
    但林志业刚一开口,高庆忠就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殿下。”高庆忠笑着喊了秦灼一声,“高某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传达皇上的意思,刚刚已经说完了。后头要讲的,就是高某自己的心里话了。”
    秦灼抬眸看他,淡淡“哦”了一声。
    她一脸‘我倒要看看你要唱哪一出’的表情。
    高庆忠也是个脸皮厚的,转眼间的功夫就把要把秦灼拿下或者干掉的眼神掩了下去,一脸诚恳地说:“高某听闻殿下在北漠王庭所做的种种,心中甚为钦佩,一直盼着见到殿下。”
    他说:“原本皇上召我入宫,有意让我来北境接掌兵权的时候,我心里还很是犹豫,可一想到若换了别人来,不知其心思究竟如何,还不如我来,至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及殿下性命的。”
    其间众人都被高将军这一番话给震惊得不轻。
    秦灼心下暗暗道:是非黑白,还真全靠一张嘴啊!
    她凤眸微眯,缓缓道:“原来高将军是一番好意啊。”
    高庆忠道:“是,高某确实是一番好意。”
    秦灼道:“那还是我不知好歹了?”
    “不不不。”高庆忠差点被她绕进去,连忙道:“殿下做事自有殿下的道理。”
    自有道理的秦灼勾唇一笑。
    “瞧高某这脑子,光顾着与殿下说话,竟忘了让她们起歌舞,上酒菜。”高庆忠像刚刚反应过来,抬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奏乐、起舞,给殿下上菜斟酒!”
    那帮恨不得打地洞钻走的乐师和歌姬舞女们闻言,这才颤巍巍走入宴席间,琴瑟笙箫齐动。
    窗户大开着,飞雪和离枝的梅花随风涌入。
    衣衫单薄的舞姬们迎风起舞,水袖翩飞。
    席间的随从侍女穿梭其中上菜、斟酒。
    靡靡之音又起,气氛却没有丝毫暖和,反而越发地诡异了起来。
    今日这宴绝非好宴。
    纵有美人歌舞,美酒佳肴,秦灼也没有要动筷举杯的意思。
    秦怀山向来胆小慎微,自然也不会动。
    一旁的宋家父子更是全程看戏似的,看了看秦灼,又看了看高庆忠那些人,忙得不敢眨眼,更别提分心去吃喝。
    歌姬舞女们,唱得人嗓音发颤,跳的人四肢发抖。
    如今情景之下。
    也就只有秦灼还有心思赏歌舞,她屈指轻轻敲着桌面,漫不经心地笑:“高将军,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殿下此话何来?”高庆忠闻言当即站了起来,他亲自端着酒杯和酒壶和走到秦灼案前,亲手给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酒,“这句‘瞧不起’高某实在担不起,若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在这先自罚一杯,请殿下海涵!”
    他说完,便端起其中一杯酒一饮而尽。
    同一个酒壶倒出来的两杯酒,高庆忠自己喝了一杯,为的就是做给秦灼看:这酒没毒。
    看,我没想着毒杀你!
    可即便如此,秦灼也没有饮酒打算。
    她笑了笑,“连自己哪里做得不对都不知,高将军这话好的好没诚意。”
    高庆忠底下众人闻言,满心无语:“……”
    高将军都已经装孙子装到了这个份上,大殿下不顺着台阶下就算了,怎么还开始挑刺了?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身陷敌营啊?
    高庆忠也怔了怔,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回不多说了,他拎起酒壶先自罚了三杯。
    喝完之后,他把空酒杯反过来拿,一边朝秦灼行礼,一边道:“高某多有不是之处,请殿下恕罪。”
    他低头行礼的时候,给一旁的舞女们使了一个眼色。
    秦灼还没开口,他便快速抽出了她案上那把剑,砍灭灯盏的同时,刺向她。
    于此同时,原本正在翩翩起舞的美人和边上的侍从都拔出了兵刃,朝她冲了过来。
    没冲向她的,则在熄灭灯盏。
    顷刻间,四周就暗了下来。
    秦灼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是真的很怕被火药炸死。
    高庆忠方才跟她废话那么多,绕了那么久的圈子,估计就是为了找到时机夺走她的剑,灭了灯火。
    好让她没有兵刃,也没有可以点燃火药的火引。
    黑暗中。
    秦灼掀桌而起。
    高庆忠那一剑刺穿了桌面,她避也不避,直接用力量压制一手便用桌案把高庆忠拍倒在地上,另一只手伸出两指夹住一个舞姬刺来的长剑。
    她前世做过瞎子,因此在黑暗中听觉格外灵敏。
    今夜在此,正好发挥了作用。
    双指夹住剑的瞬间,原本是想折断的,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剑被高庆忠抽走了,就停了手,直接夺了过来,将那美人甩飞出去。
    这片刻之间,高庆忠也推开桌案,爬了起来,退到他底下那些人中间。
    宋旭左看看左看看,此时周遭只有雪色折射出来的一点光亮,他又不似练武之人那般耳聪目明,这会儿什么都看不出清楚,他还是决定护着宋文正先往角落里躲躲。
    “爹爹莫慌,我在呢。”秦灼不慌不忙地把吓得脸色发白的秦二爷护到身后。
    “不慌、我不慌……”秦怀山慌得嗓音都发颤了,为了不让秦灼为护着自己分心,还强行说自己不慌。
    秦灼自然知道自家爹爹那点胆子,不可能不慌。
    为了顾及秦怀山的面子,还是笑道:“不慌就好。”
    她拿着手中剑挽了个剑花,然后放在袖子上慢慢地擦拭了一下。
    此时,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危机时刻。
    秦灼还在缓缓擦剑,正反两面都没落下。
    着实让在场众人有些窒息。
    这剑是在寻常不过的剑。
    可被她拿在手里,寒光猎猎,看着就是要断骨饮血的大杀器。
    秦灼护着秦怀山在黑暗中转换方位。
    她一动,高庆忠那些人也得跟着动。
    宋家父子见状,生怕被误伤,身子都快贴在墙上了。
    一时间,这一片只剩下脚步声。
    “高将军。”秦灼觉着这场景其实挺滑稽的,笑着喊了高庆忠一声,“你把灯火都熄了,不怕自己被误伤么?”
    高庆忠在众人簇拥里高声道:“殿下莫要负隅顽抗,就什么事就不会有,你回京城做贵人,高某在北境守国土,本无冲突,本来也用不着这样!”
    此人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讲出他自己的一番道理来。
    秦灼都听笑了。
    她一时没说话。
    黑暗里,众人还在不断移动位置。
    脚步声十分地凌乱。
    时不时有人手持刀剑砍向秦灼。
    她索性闭上眼,听声辨位,挑起敌人的刀对上敌人的剑,借力打力,巧妙万分。
    半盏茶下来,她还没出杀招。
    周遭众人已有一半受了伤,剩下一半没受伤的,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同样气喘吁吁还有她爹。
    秦怀山被秦灼拉着在周旋于众人之间,是不是要跳高弯腰避开攻击,累出了一身汗。
    高庆忠觉着再这样耗下去不行。
    迟则生变。
    他索性了停了下来,像个老好人一般出言相劝:“殿下是皇帝亲生女儿,已经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听高某一句劝,莫要执着于权势名利这样身外之物,回京去吧,甚为女子,嫁个好夫婿才是正事。”
    秦灼也随之停了下来。
    她听出高庆忠在东南方,身边至少有五六人护着。
    她把秦怀山往后推了一推,屏住呼吸,随时准备一跃而起,一击必杀。
    高庆忠见她不再动作,一边想着带着众人一起上拿下秦灼,一边继续说话稳住她,“高某与殿下说句掏心窝的话……”
    话声未落。
    高庆忠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秦灼凝眸看去,只见朦胧微光里,高庆忠的胸膛被长剑贯穿。
    握剑的那人,站在高庆忠伸手,将其一剑穿心还不够,还慢慢地在他胸口转动剑,生生割出一个血窟窿。
    滴答。
    滴答——
    四下悄然,只剩下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一道寒意森森的嗓音随之响起,“掏完了,你说罢。”
    秦灼闻言,心下一震。
    晏倾!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秦灼决定单刀赴宴的时候,与驿馆众人还能讲讲道理,说说多可行。
    但她与晏倾说这些都没用,只能说好话与他听。
    天知道她出发前,与晏倾讲了多少“你如今伤势未愈,得好生养着,不能操劳,若你同我一道去,再伤着,岂不是要了我的命了?”
    “就算不会伤着,你累着了,我也不好受啊!”
    “你就好好在驿馆待着,我去去就回。”
    傍晚时她与晏倾说的话还没忘光,那人虽然一直都不怎么高兴,但好歹是没再坚持要跟着一道来。
    秦灼还以为是自己说话管用呢。
    可临了临了,这人怎么还是来了?
    她一时震惊地忘了说话。
    刚要说跟他掏心窝,就被人掏了心窝的高庆忠则是再也说不了话。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简直是鸦雀无声。
    晏倾寒凉的嗓音再度响起,“怎么不说了,嗯?”
    他抽回了长剑。
    断了气的高庆忠砰然倒地。
    席间众人都傻眼了。
    片刻后,昏暗中,慌乱不已的声音一道道想起:“谁死了?”
    “死的是谁?”
    “高将军!高将军死了!”
    众人听到这话,瞬间就乱了套,开始慌乱逃窜,敌我不分地乱砍杀。
    有人哆哆嗦嗦地拿出火折子,摸到边上的灯盏重新点上。
    火光亮起的一瞬间。
    照亮了所有人的表情。
    秦灼看见宋家随从打扮的晏倾,站在高庆忠的尸体旁,手中握着的长剑,还在不断地滴血。
    他身形清瘦修长,五官经过易容之后,变得十分平常,一双墨眸里杀意还未散尽,却在抬头看见她一瞬间,匆忙掩去。
    两人谁也没急着开口说话。
    高庆忠的侍从堆里却有一人跑上前去,把高庆忠的尸体反过来仔细辨认了片刻,确认是高庆忠之后。
    那侍从从抬头,气愤不已道:“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把高庆忠杀了?这人的首级是我先定下的,你是谁家杀手,怎么这么不讲规矩?”
    晏倾闻言微微皱眉,抬起了沾满了鲜血的长剑,想把这聒噪的人杀了了事。
    秦灼见状,连忙上前握住了晏倾拿剑的手。
    方才说话那侍从面上也无惧怕之意,转身在在场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林志业身上,“既然我精心挑选的见面礼被人抢先杀了,那只能临时换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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