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稍作休整之后,朝廷的大军继续向泉城进发。
    西北面十里之外的山峰上,关洛阳和林灵素眺望着这边。
    陆地上万千旗帜迎风招展,骑兵、战车、步卒,在他们走过的地方,留下滚滚的烟尘。
    水面上大浪滔滔,鼓满的风帆,如同白翼水鸟,在二十艘楼船大舰的率领之下,取道黄河而去。
    水路、陆路,大军齐头并进。
    林灵素低声说道:“到底是有诸多大将统率的兵马,一举一动都符合章法,不同凡响。”
    关洛阳问道:“一夜的时间,你看清楚了军营中的高手数量,兵马部署,辎重粮草,火炮弹药等等如何分布押运了吗?”
    “当然。”
    林灵素带着些啧啧称奇的意味,说道,“你扛山而行,拔山飞天,做出如此壮举,我不过只是施展神霄法眼,在旁边看看而已。这点事情,就算让公孙一清来,也不会有什么纰漏。”
    关洛阳听到扛山这两个字,右手的大拇指,就下意识的压了压其他手指的指节,发出轻响。
    他扛山、拔山都是略微取巧的,施展上穷碧落,倾尽全力的削减了山体所受的重力,这才能在一夜之间,几次三番的搬运山峰。
    但即使重量削减了很多,这种事情做起来也是很不轻松的,尤其是,要在击断山头之后,快速移动的过程里面,保持山体的完整,对关洛阳来说,也是不小的损耗。
    “可惜,击毁几个小山头要比搬山容易得多,经过昨晚那一遭,他们现在都已经警觉起来,想要故伎重施,多半是不可能了。”
    关洛阳轻轻叹息道,“其实我还挺喜欢这种,搬起大东西砸人的感觉。”
    林灵素一笑,思量道:“陈希真后来独自出手,切碎山头,以剑光卷动残骸,洒到远方,可见他的太清天心论,应该已经修炼到金丹三转以上的境界,又有龙虎山的三五雌雄斩邪宝剑在手,实力不俗埃”
    “不过,他确实是走的那条邪道练法,假如走正宗练法到金丹境界的话,一颗红尘道心早已经颠扑不破,有情而忘情,不该这般易怒,杯弓蛇影。”
    说话间,林灵素吸过来一块巨石,单手一拍,裂成许多轻薄的石板,电光所过之处,留下的焦痕蜿蜒成图,连笔成字,龙飞凤舞,刻下他所看到的讯息。
    关洛阳拿来一看,只见上面不但标出高手数量,骑兵占比等等,居然还标明了大型火炮的数目。
    “中小型的炮不提。最高规格的龙王尊大炮,能把炮弹打到最低十里,最高四十里范围内的任何一处,这样的东西他们居然带来了三百尊?”
    关洛阳眼神微眯,“看来凌振的判断还真是不假,汴梁存下的这种大杀器,基本都被陈希真这支部队拿捏住了。去其他地方平叛的官兵大将,并没有能分到。”
    林灵素说道:“这种龙王尊炮,很是沉重巨大,搬运不便,他们要押运矿物粮草、弓箭重甲,能够携带的火药炮弹,数量便有限了。”
    关洛阳点了点头,道:“从他们行军速度来看,今天正午之前就会赶到泉城了,该去看看泉城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两人各施手段,破空而去。
    泉城府乃是一府之地,统辖范围很大,不过有很多地方是荒芜的山林河流,荒废的乡村农庄。
    知府衙门所在的那座城池,虽然集中了泉城府全境接近九成的财富,真实的占地面积,却只能算是泉城府的十分之一还不到,位于腹心之地。
    朝廷大军清早启程不久,就已经踏入泉城府的范围,但接近日在中天之时,才遥遥望见那座城池的影子。
    降魔真人王天霸骑在马上,念咒施法,那颗直径三丈、金光闪闪的大眼球,又从头顶空气里面浮现出来,在白天依旧辉煌夺目。
    “去1
    眼球越升越高,在云层间若隐若现,高速飞向城池那边。
    过了好一会儿,这个金光眼球才飞到城池上空,躲在白云之间俯瞰下方。
    只见城墙上到处都是红衣披甲的兵卒,刀枪磨得锃亮,杀气四溢,戒备森严。
    风大的时候,插在墙头箭垛之间的一面面彩旗,便“呼啦啦”旗面卷动,每面旗子后方,都堆满了石块、圆木,和烧得滚沸的油锅、金汁,全是用来守城的事物。
    那金光大眼珠子,小心翼翼的在云层里绕着城池飞了一圈,四面城墙上,都是严阵以待的模样,兵卒们个个都紧闭着嘴,走来走去,不断忙碌着,却没有半丝喧闹叫嚷的声音。
    身在军中的王天霸心中暗惊,口中说道:“梁山草寇好严的军纪,知道我大军将至,居然没有一丝消沉畏惧1
    先天将军风会在旁边问道:“有多少兵马?”
    “少说也有近两万人。”
    王天霸闭着一只左眼,右眼瞪的滚圆,道,“城中街道上有许多杂物丢弃,凌乱不堪,也有门窗毁坏跌落,但没有百姓走动的迹象,说不定还有兵马埋伏在城内,等我靠近一些去看看。”
    云层中的大眼珠子,努力收敛金光,找了个跟日光重叠的角度,缓缓降下了些许。
    砰的一声。
    一条无根藤蔓在空中飞舞,抽爆了那只大眼珠子,随即消失不见。
    王天霸痛呼一声,最后只看到了一抹青意,连忙取出一枚丹药,捏碎了之后敷在自己右眼之上,叫道:“好生警觉,城中有高手破了我的法术。”
    诸多将领,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起来。
    “两万兵马,梁山恐怕是把大半的兵马,都给派到泉城来了。”
    “我看这事情有些蹊跷,梁山有八百里水泊,深港迷乱,群峰险峻,易守难攻,他们不把兵马留在老巢,反而派到这里来跟我们作对?”
    “你有所不知。梁山草寇的家小,大多都在梁山群峰之中,若不是迫不得已,怎么肯在老巢血战,让家小担这个风险。”
    “说的是。他们之前胜了几仗,正是趾高气扬的时候,有胆量在泉城排兵守城,也不奇怪。”
    “打下泉城大费周章,我本就不觉得这些目光短浅的贼寇,舍得轻易放弃。”
    “依我之见。泉城毕竟是一方雄城,梁山草寇想要据此为守,耗一耗朝廷大军,也算得上是明智之举。假如让我来指挥,也不会轻易放弃泉城,毕竟守城的一方宽裕的多,势头不对的话,他们还可以退往老巢再战。”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先天将军风会,挥舞着手里的九环泼风大砍刀,主动请缨,拍马来到陈希真身边。
    “道子,请让我为前锋,先带一万兵马,率领攻城云车等器械,挫一挫梁山草寇的志气1
    苟英在旁边喊道:“万一有人出城斗将,有高手施法,风将军一人不够稳妥,还是请关胜将军等人为前锋,华阳先生、洞威先生,与我们一干术士为他们压阵。”
    陈希真一直不曾开口,这时忽然笑吟吟的将手一挥,道:“诸位何必如此,昨夜梁山的人几番试探,无非就是想知道军中大将的实力,但是一群草寇,又怎么能知道朝廷天军的真正底蕴?”
    “不必大将出马,不用道官攻城,我就能叫他们损失惨重,逃出泉城去。”
    这番话朗朗的传开来,叫周围的那些小官小将,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苟英拱手问道:“道子有什么妙计?”
    “此处距离泉城,不过只剩下二十里,我军中火炮,大可以直接打到那里去。”
    陈希真一声令下,负责保护火药火炮的千名术士,就从中军慢慢移向前军,他们从车上解开铁链拉绳,揭开厚实的帐篷布,露出一尊尊狰狞无比的龙王尊炮。
    这种火炮,炮肚子里足足可以塞得下好几个膘肥体壮的大汉,但炮管越是往前,越显细长,炮口不过只有人头大校
    几百名炮手出列,与其他兵丁术士合作,调整炮口的高低,选好射程,黑漆漆隐有鳞纹的炮管,高高扬起。
    周围的一群武将面面相觑,关胜、呼延灼等人脸上大惊失色,连忙策马向前。
    “大帅1
    关胜声如洪钟,向陈希真说道,“泉城里面不只有梁山的兵马,还有数十万百姓,都是我大宋子民,火炮射出二十里,哪还能有多么精准,这样放炮,势必祸及全城,还请大帅三思啊1
    呼延灼也道:“不如由我们十二人为前锋,先跟梁山的兵马大战几场,城中百姓知道官兵来到,必然人心思动,到时候设法鼓动百姓,或许可以更快拿下泉城,又全了大帅仁义之名。”
    自关胜、呼延灼以下,董平、索超、张清、扈三娘等人,纷纷开口请战。
    就连陈希真的老部下里,也有诸如唐猛等几人觉得不妥,出声说了两句。
    陈希真面不改色,道:“梁山贼寇,灭杀泉城知府刘广满门,害死乡贤长者无算,搜尽库存,粒米不留,何等丧心病狂1
    “我大宋真正的贤良子民,大约早已被他们杀尽了,但凡还有一份忠心的,岂能跟这些贼寇同存?”
    “城中现在余下的活人,必定都是奴颜屈膝、助纣为虐的从贼之辈,不必分辨,一并杀了才是干净。”
    众人还待再说,陈希真已经作色摆出军令如山的威严,命令千百名炮手,即刻填装弹药,发炮攻城。
    轰!轰!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接连响起,浓郁的硫磺味道,弥漫在军阵前沿,轰鸣膨胀的火热烟雾从炮管中喷发出去。
    天空中,只见一道道拖着黑烟,裹着红光的炮弹,飞越遥远的距离,接连轰在城池里面。
    但凡有一枚炮弹落下,当场就是房倒屋塌,周围三丈以内的事物,都化为碎屑灰烬,随气浪荡开。
    片刻之间,全城到处起火,火光凄惨,黑烟缭绕。
    众多房屋坍塌崩裂的声响,如同地震了一般,城墙也轰隆隆的滚落下来很多砖石碎屑。
    朝廷大军之中,有些将领已经能够想象到城中现在该是什么样的惨状,火海熊熊,到处都是死尸残骸和受伤惊恐的人们,像雏狗雏鸟一样无助的嚎哭。
    不少人面露不忍之色,偏头闭上了眼睛。
    那城里的人们不是敌军,而是跟他们一样,同为炎黄子孙,同为宋人。
    ‘这匹夫!
    关胜气的两眼发红,死死盯着泉城那边,都不敢转头去看陈希真,生怕自己会泄露出眼中的杀意。
    陈希真也在看着那边,他倒是平静的很,看得很从容,甚至有期待,期待着城里的梁山兵马崩溃逃窜的那一刻。
    也期待着,城里那些猛将、高手,会不会有谁脑子发昏,按捺不住,出城冲杀到朝廷大军这边来。
    火炮打在城墙上,一打就是一个大坑,若有两三炮轰的地方比较紧凑,当场就能破开一个大洞。
    城墙上面的守军,面对这样的炮火更是不堪,只要能打到城墙上,每一枚炮弹都可以清空一片守军的身影。
    他们准备的那些守城事物,都成了炮弹的帮凶,气浪之下,滚烫的油锅炸碎翻开,圆木燃烧,石块飞起,一根根彩旗折断。
    陈希真看着这一幕幕,眼神略微有了变化。
    龙王尊炮的炮火之下,那些兵卒直接粉身碎骨,看不到全尸,被炮弹里的毒烟气浪冲刷,跌落到城内城外,这些场景,都并不奇怪。
    但是,有的地方很怪。
    “降魔真人1
    陈希真眼中惊疑不定,喝令道,“你再去看看城中景况。”
    王天霸接下命令,忍痛张开另一只没有受伤的眼睛,运用法术,再度构建出金光大眼珠,小心翼翼的升到炮弹不会波及的高度,才飞向泉城。
    金光眼珠飞到城池上空之后,王天霸脸色剧变。
    他惊怒交加的叫嚷起来:“城里根本没人,城墙上的、城墙上的那些,也不是活人,那里没有尸体,只有烧剩下的纸片1
    “什么?1
    众将齐声低呼。
    陈希真脸皮抽搐了一下,立刻下令停止放炮,又命令炮手让开,骑兵先行,先天将军风会、缚邪真人苟英等,即刻领兵奔向泉城。
    他的命令一条接着一条,嗓音还算沉稳,但每一句话的声音都比上一句话更加嘹亮。
    这个时候,陈希真完全不想让周围的兵将有机会停下来说话、商议。
    假如有人继续说着放炮的那个决定,陈希真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神情来应对!!
    眼看着一队骑兵如同长龙,从军阵之中闯出,浩浩荡荡的冲向泉城,周围所有可能口不择言的大将,全都被打发出去之后。
    陈希真才有了接受自己这份愤怒心情的余地。
    他收紧了手指,把缰绳死死的攥在了拳头里面,回想着自从收到刘广身亡的消息之后,所经历的一切。
    尤其是回想着,借圣旨调动十二员素来不服自己的边军猛将,又裹挟刘混康、王老志,领十万大军出发时的踌躇满志,再对比着昨夜到今日、到此时的心境。
    陈希真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连忙运转太清天心论,压下了万千思绪,气运纠缠的红尘之心,换来矢志于在青史上留下仙人功名的执念道心,镇压心境。
    就在这时,他又看到骑兵的奔行之势,陡然受到了阻碍。
    冲锋在最前面的骑兵,马失前蹄,跌入地下。
    在那一层薄薄的土石遮掩之下,是数不胜数的尖利木刺,轻而易举的贯穿了从上面掉落下来的马匹、骑手。
    后面的兵马来不及反应,陆陆续续有千余人马,摔进了这道狭长的陷阱地带之中,痛声哀嚎。
    后面的兵马虽说没有摔下去,但也为了紧急的停下而闹出不少乱子,靠的近一些的骑兵们,互相撞在一起。
    马背上的人都是修炼魔道功法的精兵,反应还算及时,只要没有跌下陷阱,就最多留些轻伤,在那些全速奔驰的马匹,彼此碰撞时,却在转眼之间,就又添了数千马匹的伤损。
    陈希真身经百战,身边的人也不乏有熟知兵法者,本来不该有如此荒唐的损伤。
    但不管是昨夜关洛阳扛山而行,还是满城纸人的场景,都是超绝武力、法术,和简单计谋的结合。
    太简单又太超卓,于是防不胜防。
    陈希真本来正忙着调转双心,突然看见骑兵被坑杀的场景,只觉得胸腔里轰的一震。
    风会好不容易指挥骑兵稳住了阵线,不经意间的一瞥,望见后方一阵小小的骚乱。
    统帅十万精兵踏入京东东路的陈道子,还没有跟任何强敌正面交手,就在马背上吐了口血,摔了下去。
    泉城的另一边。
    张万仙飘然而出,回到梁山水泊的岸边,向关洛阳报信。
    “辛苦你了。”
    关洛阳应了一声,转身向鲁达等人笑着说道,“都听见了吧,这就是第一场的结果了。”
    他已经跟梁山的诸多头领提起。
    三场大战之内,就要击破朝廷大军。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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