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龙海张了一下嘴,连连摇头,“不能,不能,要是那样,连我也要有麻烦了!”
    他们都沉默下来。至少眼下,他们谁也想不出好办法来。
    14-9
    这个时候,老刘刘日辰的状况,就非常不好了。
    他全身寒颤不已,昏昏沉沉,是被两个人拖着,送进广福弄的一间厢房里。
    这间厢房里还关着一个人,就是赖敦德。
    赖敦德被关押在这间厢房里,已经整整五天了!是难熬的五天!
    他总是在猜想,这些人为什么要绑架我?
    他曾经试探着询问看守他的人,但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他甚至斥责他们,诅咒他们是土匪,都不得好死!但一点用也没有。
    那些人几乎不和他说话。只是在给他送来饭菜,叫他吃饭的时候,才说:“喂,你!”然后指指饭菜,就走到外屋去了。
    赖敦德仿佛陷入到五里迷雾里。
    他曾经对他们说:“你们要多少钱?我给你们!你们要多少我就给多少,绝不还价!”
    但看守他的人只是瞥他一眼,仍然一句话也不说。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呢?他们想干什么呢?他实在想不明白!其中只有一点他看明白了,对方不是为了绑票勒索!也不是为了要他的命!而是另有目的!
    他有时一动不动地坐屋里,盯着坐在外屋那个看守,看着他翻来覆去地翻看一本破杂志。
    他渐渐看出来了,他们不像是中国人!当那个剪着寸头的男人进来时,看守他的人就会跳起来,全身笔直地站着。他们如果不是军人,那就是日本人!
    他以前见过,日本人一见到他的上司,就会跳起来,全身笔直地站着。如果他的上司对他说了什么话,他的头会用力向下一低,然后再抬起来!很机械的一个动作!
    这就更让他奇怪了,日本人绑架他干什么呢!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实在憋得不行,就想再和看守他的人说说话。哪怕那个看守一句话不说也好,至少,他可以消磨一点时间。
    正在这时,他看见外屋的门开了,两个人拖着一个昏迷垂危的人进来,就那么随意地扔在他面前,就转身出去了。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心里很吃惊。那人全身发抖,脸色灰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开始以为是被人殴打所致,后来才察觉这个人是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他隐约察觉,这似乎是一个机会。在这个封闭的、被人严密看守的房间里,出现任何东西、任何人,都可能给他一个机会!他必须利用这个机会!
    他不能不想到,这个机会可能没什么用!但万一有用呢?这可是说不定的!
    他冲到门口,向看守他的人叫道:“先生,你来看一看呀!他是个病人!快要病死了!你们应该找医生来,给他看看!他快要病死了呀!”
    他反复这么叫着。如果他们肯找医生来,或许就有他的机会了!
    那个看守严厉地瞪着他,似乎不想过来。
    不过,他曾经把这个人从床上拖下来,架到车上。他知道这是个病人,但病到什么程度,他并不知道。如果这个人出了问题,他可能有麻烦。
    想到这里,他慢悠悠地踱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这个人脸色灰白,气息微弱,全身剧烈颤抖,确实是病得很重的样子。
    他没说话,锁上里屋的门,就出去了。
    赖敦德惴惴不安地坐在床边,看看地上的病人,又看看关着的房门。
    14-10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房门又被打开。那个剪寸头的人出现在门口,看守则跟在他身后。他们都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赖敦德谨慎地说:“先生,他就要死了!想办法救救他吧。”他小心地不提医生。
    川上在刘日辰身边蹲下,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的额头冰冷,也感觉到他剧烈的颤抖。看来,这个人确实病得很重。
    他考虑,如果这个人死了会怎么样。老师可能会不高兴。但找医生来,肯定不是好主意!这里绝不能有外人进来!
    他回头说:“叫横太来,他好像懂一点医。”
    看守立刻跑了出去。这个情况,让赖敦德很绝望,这个机会显然不行!
    几分钟后,那个叫横太的人进来。他蹲下来检查地上的人,翻眼皮,把脉,用手背试他的体温,又摇他的身体。他似乎确实懂一点医,不过,也仅此而已。
    最后,他终于站起来,对川上说:“他这种状况,可能是疟疾。这种病隔一天发作一次,今天正在发作期。”
    川上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会要他的命吗?”
    横太歪着嘴犹豫片刻,“这个很难说。死亡率也很高。不过,他如果能撑过这几天,也许会好一此。不过,就是这几天很难说。”
    川上又问:“什么药有用?”
    横太说:“唯一有效的药,就是奎宁。不过,我听说这种药很难买到。”
    川上向他一点头,“你出去试试,看看能不能买到。”
    川上和横太都走了。看守仍然坐在外屋看那本破杂志。
    屋里只剩下赖敦德,还有倒在地上的刘日辰。他看着他,心里思索刚才听到的话。他一时还不能从中找到机会。但倒在地上的这个人,还是让他同情。
    赖敦德这个人的本性,有点像他的名字。他虽然老谋深算,虽然精明谨慎,但在本性上,他还是比较敦厚的。他开始关照这个病人,这至少可以让他有些事可做。
    他费了一些力,终于把他抱到床上,用棉被把他包裹起来。他坐在床边观察这个人。
    他觉得,这个人更像一个教书先生。那些日本人绑架一个教书先生干什么?
    那人痛苦地躺在床上,呼吸沉重,一直颤抖着。
    可过了中午之后,他的脸色又开始发红,开始出汗。棉被被他掀到一边。
    他几乎是大汗淋淋,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
    赖敦德此时也确信,这个人得的确实是疟疾,此时仍处于发作之中。
    他拿了一条毛巾给他擦汗。但那汗真是擦不完,如溪水一般从他脸上身上流下来。
    他觉得,这个人总是这么流汗,肯定是不行的。
    他从茶杯里倒出一小碗凉水,慢慢喂给他喝。
    他看见那人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小缝,无声地注视着他。
    他说:“这位先生,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先喝一点水吧,这样会好一点。”
    他注意到了,那人极其微弱地向他点一下头。他没想到,这个人还有意识。
    这时,另一个想法渐渐从赖敦德的脑海里冒出来。他一直不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周围是什么环境。最主要的是,他被单独关在这里,毫无逃脱的机会!
    但这个人来了,能给他带来一些,哪怕一点点情况吗?也许能让他想出办法,逃出这个鬼地方!
    但是,这个人病得这么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帮他逃出去?
    这一天,直到傍晚的时候,那个人的状况才算好一点,出汗也少了。
    晚饭送来了。果然是两个人的饭。
    赖敦德端着饭碗送到床前。那人已睁开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小声说:“先生,吃点饭吧。吃点饭对你有好处。”
    那人嘴唇歙动一下,轻声说:“你是,赖先生吧?”
    赖敦德大吃一惊,甚至有点惊恐地看着他。他竟然知道我姓赖!外面的人知道我?知道吗?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出于习惯,也出于本能,他先向外屋扫了一眼,看守他的人也在吃饭。
    他凑到病人的耳边,小声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姓赖?”
    那人继续轻声说:“我姓刘。你的事,是南市的桂先生告诉我的。”
    桂先生!那就是桂龙海了!老天!看来我刻下的字,终于被桂龙海看见了!并且猜出是我!老天!外面的人终于知道我被人绑架了!
    此时赖敦德,终于从中看见了希望,连他苍老的眼睛里都闪出耀眼的光芒来!
    14-11
    这天中午,在苏州河北岸的公济医院,黄汉辉的眼睛里,也闪出耀眼的光芒来!
    他那么惊喜地盯着桌子对面的傅雪岚,低声问:“你找到他了!”
    傅雪岚苦恼地摇着头,“我只找到他的助手,林家泰。但老刘同志失踪了!他可能被日本人绑架了!现在不知关在什么地方!”
    这天中午时,傅雪岚匆忙离开方浜路宝富弄李秀兰的家。
    她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老黄。走在路上的时候,她找了一部公用电话,给老黄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打到老黄家的楼下,也是一部公用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大妈。
    她客气地说:“阿姨,麻烦您找黄先生接电话。”
    她在电话里,听见这位大妈高声喊:“楼上黄先生,侬有电话来哩。”
    片刻,她隐约听见老黄的声音。他大概正从窗口伸出头。
    她听到他问:“是男是女?”
    大妈回答:“是个小姑娘来,蛮年轻的哩。”
    老黄就说:“不接,不接,侬说吾不在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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