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桐子的脸皮比我薄,占不了别人的便宜。为了让他答应在我这儿白住,我已经费了不少唇舌,所以Ebby如果再找茬的话,桐子脾气一上来,还真要麻烦。所以我容许Ebby每天白蹭我做的晚饭,就为了封他的口。
    Ebby连吃了两晚的红烧肉加烧茄子,脸上好歹舒坦了,可隔三差五的,还是会抱怨没法儿带朋友来家玩儿。我心想谁也没拦着你带朋友来,客厅本来就不是你一人儿的。可为了少惹事,我就当没听见。自打桐子搬来,我总觉得身上担负着责任,连本性儿都跟着起了变化。以前听结婚的人抱怨凭空多了责任,我还笑话人家自找,如今看看自己,不仅仅是自找,而且还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可管它呢,到美国这么多年,就数这学期过得最痛快!
    说也奇怪,如此又忙又累的日子,居然也能让我觉得痛快。忙是真忙,不是开玩笑的。毕竟多了个病人要照顾,而且这位病人不大寻常,除了衣食住行,学业功课也少不了我帮忙。而且这忙儿还要帮得有水平,不能明目张胆,只能暗渡陈仓。冷静而客观地反思一下,这何止是自作多情,简直就是犯贱。然而天下爱犯贱的人多了,而且个个都像我这样犯得心甘情愿,所以凑合也算人之常情,无须大惊小怪。
    桐子服了医生开的药,虽说脸上不久便消了肿,可身体还是非常虚弱,夜里睡觉盗汗,白天无精打采,两个小时的大课上不到一半儿就累,要用手支着额头才能撑下来。身体不好效率就低,效率低了只能加班加点,但加班加点效率就更低,随即陷入恶性循环。可桐子偏偏还要跟自己过不去,非选工程院里以辛苦出名的课——高级C++语言。这门课需整宿整宿地熬夜编程,连计算机系的学生都头大。桐子非说要趁着没实验可做的时候,把这些麻烦的课都上了。
    我陪他去机房上机,看他用手撑着头研究程序,撑着撑着索性揪着自己的头发,简直是现代版的头悬梁锥刺股,我真担心他冷不丁晕过去。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让我看看你的作业。看了没两眼我大叫一声你丫真走运,这程序我以前写过!他皱着眉头说我怎么没听说你上过这门课?我说我去年上的。再说我上过的课多了,难道还门门儿跟您汇报?以后你就把我当TA,有问题尽管找我问!
    可桐子在学习上一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是他N年的同学,他在我面前就更要死撑着。所以他永远不会主动向我请教任何问题,要帮他我只能偷偷帮。
    我偷偷买了本儿C++的教材藏在实验室,没事就琢磨桐子的作业;趁桐子不注意的时候,我偷偷溜去找C++课的助教答疑;我偷了桐子的密码,在深夜偷偷溜回机房,进到他账户里帮着他调程序,经常一调就一整夜,调好以后还要再故意制造一两个小错儿,错误指令还要和先前一样——左不齐就是segmentation fault或者memory leak。等着桐子第二天一脸迷惑地说:昨天大半个晚上,怎么连这点儿小错儿也没看出来?又或者:这我怎么好像记得检查过了,没出现这种错误?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特别紧张。桐子这人我最了解,他的自尊心简直比命都重要,而且尤其喜欢跟我较劲儿。还记得大三那年期末考试的事吧?所以要是让他发现我偷偷帮他调程序,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有几次桐子还真犯了疑心,不过只怀疑电脑出了问题,还没怀疑有人动过程序。我说你丫最近用脑过度,自己写了什么也不记得了。他于是又用手去扯自己的头发,幸亏他自生病后脑力的确不如以前。我连忙把打了一半儿的哈欠憋回去,逼着他赶快把编好的程序发给老师,然后跟我回家吃饭睡觉。
    有不少清晨,我打着哈欠从机房走出来,太阳还没露脸儿,天是灰蓝色的,空气湿漉漉的,比机房里那股子皮萨饼的气味儿清新得多。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干嘛这么辛苦,累得恨不能当街就躺下,可S大的校园马上就要沉浸在晨曦之中,这将是它一天最美的时刻。于是我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像个恶作剧的孩子似的等着看自己的成果。回到家,桐子还睡着。我给他准备好早点,他昨晚睡得晚,今儿早上又要早起,不吃早饭是绝对不行的。我这辈子一直以为自己从小打架打成了地道的大老爷们儿,可此时才发现原来性子里还真不缺婆婆妈妈的一面。时间到了,我蹑手蹑脚地进屋。他正用被子蒙着头,两条精壮的腿就露在外面。我索性偷偷关掉床头的闹钟,匆匆给他盖好被子,紧赶着出门儿,替他上一大早的课,帮他把笔记记全了。他睡醒了自然要跟我啰里啰唆,不过我瞪他两眼,他也就没脾气了。再说我帮他记的笔记比他自己记的还全,他要有哪儿不清楚可以尽管问,从小学到大学,我还从来没这么认真地上过课。
    * * *
    其实我知道,有些事儿,做了等于白做。因为人啊,就只愿意看见他乐意看的,看不见他不乐意看的,或者不关心看的。这些我都知道。
    可有一天早晨,我在沙发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正盖着一条毯子,而那毯子上,还留着他的味儿。
    我把头蒙在毯子里,好像天就黑了,永远也不会亮,而我呢,也永远不用再起来。
    然后呢,有一天黄昏,我和他并肩坐在校园后面的小山上,他冷不丁说:“夕阳真漂亮。如果时间停住就好了。”
    我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时间肯定永远停不住。
    就好像他永远是我的兄弟。他永远有他的理想。有他的女朋友,以后是他的女人。
    他只会朝前走,义无反顾。所以,他的路势必和我的不同。不论我今天做了什么,还是他永无机会报答我更好。
    我只能使劲儿看两眼那夕阳,任由它把眼睛灼疼了,把眼泪都灼出来。
    2
    每逢周末,方莹总能搭到顺风车,来S大看望桐子。
    她一来,桐子就彻底由她托管。宿舍里我待不住,难免要和蒋文韬一块儿去看场电影,可往往是电影开场没五分钟,我就先呼呼大睡。不过这可不能怪蒋文韬的沉默,更不能怪好莱坞大片儿的无聊。只能怪我实在太困,电影院里不论是光线还是座椅,对我都是难以抗拒的催眠剂。好在看电影算是比较独立的娱乐方式,即便没有我的参与,蒋文韬也不会一点儿收获都没有。但愿我没打呼噜,那样倒真要让她难堪。不过爬山那种活动我还是尽量避免。自打过新年,她常常是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藏着心事,呼之欲出。我可不想跑到深山老林里,那种地方有太多时空的空白,需要用语言来弥补。
    也有方莹忙得来不了的周末,这种周末我就得照顾桐子。我跟桐子在一起的时候,蒋文韬是难得露面的。不知她心里怎么想,我也懒得去仔细琢磨,有空的话得逼着桐子到外面走走,医生说这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不过桐子对散步的要求也很苛刻,不能太远——怕浪费时间,不能太累——身体受不了。S大后面的小山他爬不上去,湾区大部分的公园儿都被他否决,只有金门桥头一处面海的悬崖是他比较喜欢去的地方。
    那悬崖底下就是太平洋。他常一个人找块儿石头坐了,不错眼珠地看太阳下山,就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什么都不存在了。崖下海浪撞击石壁发出的轰鸣倒成了他的催眠曲,让他睁着眼睛进入深度睡眠了。
    这些日子桐子的确变了。变得忧郁和沉默了不少,常常不错眼珠儿地盯着什么看,眉心拧成个大疙瘩,好像一直在考虑着什么,可又好像什么都没考虑,或者根本就在睡觉,正做着一场白日梦。
    我任由他发呆,并不去打扰。以前听谁说过,发呆也是休息。但愿这是真的。
    最近桐子的脾气也不大好。人人对他陪着小心。尤其是方莹,脾气收敛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麻疹”说发就发。这点儿还真让我佩服——看她以前泼辣的样子,没想的她如此能屈能伸。
    当然桐子也的确有他心烦的理由。一转眼阳春三月,冬季学期已过了大半儿,奖学金却全没着落。其实不光他没着落,他们实验室那帮体壮如牛的韩国人,到现在还四处给别人白干呢。
    桐子也想着找地方“白干”,被我和方莹两票否决。我说就冲您手无缚鸡之力,跟人教授一现,全系还有谁敢要你?
    桐子阴沉着脸不说话。
    我说要不然咱申请一下儿别的学校?去年你不只拿到S大的录取通知书吧?现在跟他们联系联系,应该还能拿到资助?
    桐子还是不说话。
    我说不就一S大吗?有什么舍不得了?这话我说的有点儿冲,可我觉得我挺有道理。人有时候就得懂得取舍,哪儿能十全十美呢?
    桐子却抬头问我:要是我去饭馆儿打工呢?
    他睁大了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酸,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又让我咽回肚子里。
    他就像个孩子。他心里想的脸上写的全都像个孩子。而我一直在干的,就是狠着心敲碎这孩子的白日梦。
    可不敲能行么?到饭馆儿打工的主意离不离谱?饭馆儿里有哪样活儿是轻省的?就算有饭馆儿乐意雇他,我还不得陪着他一块儿去,我不去方莹也得去,还不够我们折腾的。
    我说:这样吧,饭馆儿以后再说,咱先在学校里找找看。如果能找到图书馆的工作就最好。也许再弄两个家教兼职,顶多我也跟你一块儿兼职,我这儿每个月还有一千多收入,再东拼西凑地借借,下个学期的学费也该有个着落。过了下学期就放暑假了,不用上课不用交学费,你爱上哪儿打工就去哪儿打工,爱怎么挣学费就怎么挣学费。
    他好歹冲我点了头。我立刻去找了份当天的校报。然而报纸上的招工广告寥寥无几,更找不着什么适合桐子做的,那些实验室助理图书馆助理的空缺,就好像机或者胶水瓶儿,你不用它的时候总在眼前绊拉,等你用它了,就不知都藏哪儿去了。
    桐子干脆主动打电话到各大小图书馆,可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No。不是不能雇用外国学生,就是压根儿不缺人。桐子脸上发紧,我赶快又照着家教的思路努力,在网上发了些帖子,还在当地报纸上登了条广告,内容大意是:
    “想让您的孩子成为S大的高材生吗?先让S大的高材生成为他的家教吧!”
    没出两天,我果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本地某中学生的家长打来的。我连忙带着桐子去面试,那是一对儿忠厚老实的美国夫妇,男的是卡车司机,女的是超市的出纳。俩人有个喜欢电声乐器的儿子叫Justin,十四岁了还以为一百元的东西打八折后是九十九块八。
    我昧着良心跟Justin的父母说:Justin这么喜欢电声乐器,也算对电子这一行有兴趣,以后说不定能成个很棒的电子工程师呢!
    这对夫妇虽不大清楚电子工程师和电子琴维修工有什么区别,可绝对知道在硅谷电子工程师有多吃香。他们听罢立刻两眼放光,俩人两辈子的期望都落在眼睛里。超市出纳拉住儿子的手大声说:是啊我也觉得我们Justin挺聪明的,就是现在中学生的课程太难了。有你们帮忙Justin就有希望了,对了请问您二位到底是谁要做家教呢?
    桐子正巴巴地看着我。我说当然是这位,桐,他可是S大真正的高材生!
    桐子的表情有点儿紧张,而且又咳嗽了两声儿。我知道他一直使劲儿憋着,所以这么半天才咳了两声儿。
    卡车司机有点儿半信半疑,转头问我那您干嘛来的?
    我说我们是一个由S大的高材生所组成的团队,致力于向湾区的好学少年提供高质量的家教服务,而我呢,就是该团队的负责人,我们很重视每位客户,所以每次我都要亲自上门。
    司机夫妇恍然大悟,随即一脸的敬意。我连忙趁机又夸了桐子一番,什么五岁上学,十四岁夺得物理竞赛第一,二十一岁大学毕业之类,这些用不着瞎编,事实就足以让司机夫妇目瞪口呆,对桐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桐子的第一份家教终于谈妥。四月一号愚人节上第一节课。每周三节课,每节课30美元。回家的路上,桐子算了一笔账:如果每周做20小时的家教,一个月就是两千四,三个月就七千二,这春季学期的学费也就不是大问题了。
    桐子越算越乐,我也跟着桐子乐,好久没见他这么放松了。虽说每周20节课就相当于同时接六个家教,这也跟白日梦差不多,可无论如何,几个月以来,总算有点儿让人高兴的事了。是不是该买瓶儿酒?车子正经过超市,那里面就有酒卖。桐子身体不好,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样灌他。光为了这点儿小事就买酒,恐怕有点儿小题大做,要是过生日——生日!竟然差点儿忘了,今儿几号?三月二十六,明天三月二十七,不正是桐子二十四岁的生日?
    看来酒是一定少不了了。
    桐子十八岁的生日,是我跟他在Q大宿舍里一起度过的,感觉好像就是昨天的事。转眼六年了。这六年又发生了多少事?
    说多也不多。六年前,我俩是同学,现在还是同学。六年前我俩身无分文,现在也还是身无分文,六年前我俩住一间屋子,现在也还是住一间屋子。怎么就应验了当初我说林老板的话——绕着地球走了一大圈儿,可好像又回到起点了?
    3
    第二天礼拜五,我抽空去了趟超市。那儿的红酒有太多种,我到美国之后很少喝酒,所以也不知道该买哪一种。货架上有一排细长颈的酒瓶子特别漂亮,看看价码要三十多美元一瓶。桐子最喜欢漂亮的酒瓶子,我有点儿犯犹豫。要照以往这不算什么,可现在财政紧张——桐子的学费和医疗保险,我俩的生活费,外加Ebby每天晚上白蹭一顿饭,三十美元绝不能算小数目。
    但生日一年才一次。而且前一段儿太背,这一段儿又太苦。难得这两天桐子心情不错,买!三十也买!
    索性今儿也不做饭了。我去附近的一家四川店打包了几个桐子爱吃的辣菜,又去BLOCK BUSTER租了两盘录像带。到图书馆接桐子的时候儿,天色已经全黑了。
    桐子正钻在书堆里,额头上亮闪闪地发着汗,好像刚打过蜡的漆木雕刻。
    我说快跟我回家,他说这么早再看一会儿。我说今儿必须早点儿回家。他问我为什么,我用那瓶红酒隔着书包在桌子底下戳了戳他腰眼儿,他躲闪着说那是什么?我说你回家就知道了!他说你到底耍什么花样?我说你丫真白痴,今天几号了?桐子恍然大悟,抬手摸摸后脑勺,眼睛眯了眯,叹口气说:唉!有什么可过的。
    我瞪眼:装孙子是不是?都给你费心操持好了,反倒要拆台是怎么着?
    旁边儿有人抬眼看我。可这也算不得大声喧哗。我继续用瓶子捅桐子,他扭着身子咧嘴一笑,说岂敢我实在是感激涕零。
    瞧他那坏笑的样子!眉毛弯弯着,眼睛忽闪着,嘴角拉着又长又深的褶子。我可真是有日子没见了!我说:知道就好,还不赶快拾掇?看我今儿晚上灌不死你。
    桐子在图书馆里又磨蹭了一会儿,出来已经八点了。今儿的生日晚餐本来就隆重,比平时的晚餐晚也不要紧。而且过了饭点儿,Ebby估计已经走了。记得他说过,今晚他要参加什么Party。Ebby不在家,正好可以跟桐子一起看看录像。有大半年没在家跟桐子一起看电影了。
    可赶上走背运的年头,就是喝凉水也塞牙。
    一到家门口儿,我就有一股子不祥的预感——门口的停车场平时这钟点儿停不了几辆车,可现在却差不多停满了。我们住的那栋小楼里,还咚咚咚地传出迪斯科鼓点儿来。等我用钥匙打开房门,我简直没一下子昏过去。
    屋里挤满了人,看这架势,Ebby说的Party不在别处,正好就在我们宿舍!不过以往他开Party绝没来过这么多人。除此之外,今儿晚上与往常还有点儿不一样——怎么还有个女人?
    这时,那个穿露肩白旗袍,烫了大波浪的妖艳女人也发现了我们。她立刻扭动着水蛇腰,慢条斯理儿地向我们走过来。她脸上起码扑了半斤粉,白得如同日本艺妓;唇膏大概也用了两三管儿,嘴唇儿红得像刚咬了谁一口。
    她边走边拖长了声音说:Hello——
    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则好像旧金山码头上的海狮在叫。我再仔细一看,她脖子上还有座“积雪的富士山”,估计粉上得太多,时刻有雪崩的危险。
    她向我伸出手,不像是给我握的,倒像是冲着我肩膀或者胸脯来的。我赶紧倒退一步,用英语问:“你是谁?”
    她对我的防备似乎并不介意,娇滴滴地应了一句:“叫我Maggie好了。你是谁呢?”
    我立刻后脖子发麻,脊梁骨发凉。我想说你算老几啊我就告诉你,可我担心用英语表达不清。正在这时,我突然又听见经历青春期的鸭子叫声——Ebby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里冒出来,一边迈着小碎步一边说:
    “飞!你来啦,Maggie,这是飞,我的Roommate啦,哦,还有这位……”他飞快地绕过我,“这位是桐,飞的好朋友!”
    Ebby顿了顿,又神秘兮兮地补上一句:“非常非常要好!”边说边冲着Maggie挤眼。Maggie则下巴一扬,冲我会意一笑,然后轻声问:“你们需要些什么?”
    这时屋里有不少人都往这儿看。我简直别扭极了,好像被剥光了衣服在人群里裸奔。我大声儿回答:“我们不需要,这儿我熟!”
    Maggie又是一笑,跟Ebby讲了几句越南话,听着就像小媳妇闹肚子,边说还边向我和桐子眨眼睛,然后终于转身走回屋里去了。
    轮不到我问,Ebby已经连珠炮似的:“Hey 真巧你们二位帅哥都来了,猜猜今天是啥日子?今天是我Birthday呢!”
    我大吃一惊。他年年过生日,我怎么从没注意到,竟然和桐子是同一天?我说:“是吗?去年我怎么不记得你今天过的?”
    Ebby立刻嗲声嗲气地说:“人家庆祝生日,总要挑大家方便的日子吗。以前我总是挑weekend的,不过这次朋友们不同意啦,大家要求在right day(正日子)庆祝!不信你看我passport(护照)。哎呀今天来了不少朋友呢!你看多热闹啊!飞你不介意吧?”
    我可真要晕了——这哪位神仙想出来的?让Ebby的生日跟桐子是同一天?这俩人也相差太多了,身上两万多基因没几对儿相同的,看来质量守恒果然是个宇宙公理——同一天出生的人也得占据不同的极端,这样平均起来气场才能守恒。
    我想说介意,可Ebby根本没准备给我机会。他自顾自地飞快往下说:“哎呦好给面子哦,KissFire的老板Larry马上也会来呢!”
    KissFire的老板也是越南人,而且还跟Ebby关系不错,这我早听Ebby说过。我问:“今儿晚上不用看着店?”
    “就来坐一下嘛!是人家的生日喽!”Ebby眼睛向上一翻,“再说现在还早,KissFire要到十点以后才热闹呢!”
    我指指地板:“那这儿要热闹到几点?”
    Ebby立刻又小嘴一噘:“人家Bday啦,多久都不方便请朋友来了,就这么一次,once a year(一年一次),玩久一点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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