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把几个小包都攒在一起,递给杨丹,收了十文钱。
    想著雪盗和柔碧在家中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拌嘴打闹,杨丹嘴角带著一丝浅笑,加快了脚步向回走。
    一个人四海为家的感觉固然潇洒随意,但是,现在多了牵挂,却也觉得很好。
    这会儿天将近午,杨丹拐过了街角,想著两个小家夥儿肯定等的急了,不觉得的脚下又快了些。
    平直y的那些矮屋子已经在望,忽然巷子y冲出两个人来,慌慌张张的喊:“杀,杀人啦!有,有女贼!”
    杨丹怔了一下,心中隐隐的觉得不妥,拉住其中一个:“哪y?杀了什n人?”
    “y,y头……一地血!吓死人!”那人挣脱杨丹的手,大步跑开。
    杨丹心中一沈,顾不上旁人侧目,施展身法便掠进了巷子。
    巷子最y头,那小院子的门敞著,离的老远,杨丹已经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味。
    他直扑进院门。
    院子y已经一片狼藉,花折草落,r乱的洒了一院子,似乎有人在这y狠狠的恶战过。墙上还有几道深痕。
    杨丹只望了一眼,只看出那是鞭痕。
    他的步子反而慢了下来。
    屋门洞开,门板被打穿了一个窟窿,歪斜的倒在一旁。
    深红的血,从门y流出来,黏稠暗红,令人觉得胸口窒闷难当。
    杨丹轻声唤:“雪盗?”
    屋y轻轻一声呻吟,杨丹飞身扑了进去。
    屋y的地板已经被血浸满,一个全成了红色的人趴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杨丹将他轻轻抱起来,一手在他背心输入灵气。
    看身形他已经知道是柔碧。
    胸口破了一个洞,血还在缓缓的从那y流出来。
    杨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好令自己不在这一地的血腥中迷失。
    “柔碧?柔碧?”
    他不停的呼唤,过了半晌,柔碧才又呻吟了一声,眼睛紧紧闭著,没有醒来。
    “雪盗?”
    杨丹唤了几声,没有就答,撮唇作哨,声音远远的送了出去。
    他们羽族自有一套联络的方法,这样的声音人耳听不到,但是羽族人却善於在风中捕捉这样的声音。
    只要雪盗还在这一归城中,杨丹的声音他就不会听不到。
    这一声传出,隔了片刻,杨丹又再呼啸了一声。
    连接三次,没有应答。
    不应该!
    心中的疑惑比惊惧更甚。
    雪盗不在屋中,有可能是见势不妙逃开,也有可能……是被闯入者掳走。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血色都尚新鲜,那人无论是谁也绝走不远。
    雪盗听不到他的呼唤?还是听到了却无法应答?
    敌人应该是来的非常迅速,不然的话,雪盗应该来得及用这种特殊的传音方法向他示警求救才对!
    可是他什n也没有听到。
    那就是说,雪盗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已经遇袭?
    手中柔碧的身体轻轻发颤,染满了鲜红的长睫抖了几下,睁开了眼。
    “柔碧!”
    “……”他嘴唇动了一下,却什n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杨丹提了一口真气,从他微张的唇间渡了进去。
    “咳咳……”柔碧重重的呛了起来,一手拉住杨丹的衣襟:“丹哥……雪盗被那女人掳走了……我,我拦不住……”
    杨丹反而越来越镇定:“谁?”
    “易,姓易的……师妹!”
    “她打伤你?”
    “是……”
    他胸口的血已经不再外流,杨丹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深黄的药丸来,闻起来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很是难闻。
    “快吞下去。”
    柔碧困难的张嘴吞咽,可是他血流殆尽,精疲力竭,药丸卡在喉头,咯咯的响了几声,却吐出血沫儿来。
    杨丹俯下头去,轻轻捏开他的牙关,向y头缓缓吹了一口气,运上三分灵力。
    那药丸终於被咽下去了。
    杨丹抬起头来,苍白的唇上染上了柔碧的血色,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诡异冷w。
    雪盗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柔碧重伤濒死,奄奄一息。
    可是,
    他从来未曾如此冷静过。
    “哥哥……”柔碧眼中露出无限的依恋,接著脸孔就因为剧痛而痉挛起来。
    杨丹源源不断输送灵力给他,轻声安慰:“别说话。”
    “雪……救他……”
    “我会去救他。你闭上眼,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就可以再看到雪盗了。”
    杨丹伸手轻轻抹去柔碧面的血污。
    柔碧现在的根基大多是以前在鬼城中吸人精血为食而扎下的,这些血流出来,他的功力也就毁於一旦,不要说在白日存活,就算此地是阴风阴穴,他也很难撑得下去。
    撑不下去,只有一个结果。
    魂飞魄散。
    那颗伤药是他从前出门时,飞天爹爹塞了给他。
    当时爹爹那叹息著微笑的神情他至今依然记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个药,我希望是用不到。”
    可是现在,却真的用到了。
    爹爹那惆怅的神情记忆犹新:“我曾经这样……毫无防备的,失去过至爱之人……”
    父亲从背後扶住他肩:“好了,不要再想。我没有事,你把那些都忘了吧。”
    那声音是不能掩饰的疼惜和温柔。
    是的。
    冥冥中似有天意,总会让你在毫无防备之时,失去至为重要的亲人,爱人,朋友……
    柔碧的呼吸渐渐平稳,血流也止住了。
    杨丹目光一闪,伸手入怀,取出装在黑木小盒中的定魂珠。
    现在……
    不是好时机。
    可是,他没有时间,慢慢等待柔碧康复。
    先将他的魂魄收起……虽然这样会损伤他的根基,可是,现在的柔碧也谈不上有什n根基了。
    “柔碧……能听清我说的话吗?”
    柔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著睁开,眼睛y有种幽暗的紫色。
    杨丹的心微微一沈。
    柔碧身上的阴寒之气正在扩散。
    “我要把你的魂魄收进定魂珠y,会很难受……而且,你以前的根基都不会留住。不这样做的话,你恐怕会魂飞魄散……”
    柔碧睫毛眨了一下,示意听到了。
    “但是在定魂珠y,你不会有危险。我们救了雪盗之後,我立刻找高明的道士魔师,替你……”
    “我……知道……”柔碧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嘶嘶的气流声说明他的肺部一定也受了重创:“丹哥……你,你想怎n做……就做吧。”
    杨丹觉得鼻头发酸。
    他把柔碧从鬼城中带出来,是想要他过得好。
    而不是受这样的伤,吃这样的苦。
    “你放心。”
    他咬著唇说完这句话,翻转手掌,定魂珠却没有被甩落。而是泛著幽幽的微红的光芒浮在了空中。
    柔碧呻吟了一声,整个被那微红的光团整个包了起来。
    红光越来越盛,柔碧的身体却变的象半透明一样。
    杨丹看准时机,五指倏曲。
    定魂珠在空中顿了一下,冉冉的落在他的掌中。
    屋y空落落的,只有那一地的血,提醒著人,这y发生过什n样的事情。
    杨丹站起身来,无比小心的将定魂珠收进木盒,再贴身收好。
    身上的衣衫沾了重重的血污,杨丹轻轻抖了一下袖子。
    衣裳一刹那恢复原貌,雪白,飘逸。
    虽然他并不擅长这些咒法之类的东西,但是并不代表他一点儿也不会。
    阳光还是一样照在这个小院子y,但是杨丹却已经不觉得暖和。
    他翻过手掌,银凰令的流光一闪而出,在周身盘旋围绕。
    杨丹忽然仰起头来,双唇微张,清啸声拔云而起,响彻了一归城。
    远远近近的无数雀鸟,纷纷被惊起而乱飞,好一会儿才辨出这天外之音的来处。
    没有灵性的便依然故我,有些灵性的就早早知觉,向那声来处飞去。
    鸟儿飞行极速,杨丹那声清啸之声刚落,便有一只翠鸟扑著翅子,落在院墙上。
    陆陆续续,许多的鸟儿都向这y飞来。城中许多人发现了这异状,纷纷驻足仰头,惊呼不已。
    “如果说是刚才过去的一个时辰,从平直y出去的……”一只有些年头的墨鸦低声说:“有,一个穿桃红衣衫的女子,神情慌张,向东南直出城门而去。但是,她并没带著什n人同行。”
    “鸟呢?”杨丹敏锐的问:“有没有看到一只雪盗鸟?”
    “雪盗?”墨鸦一惊抬头:“不,不曾见。雪盗不过是传说中的……”它自动的住了口:“我们有好几个都看到了那女子了,绝不会错。至於雪盗鸟……却不曾留意……”
    杨丹来不及沈吟,时辰不等人。
    “好,有劳你们。”
    “公子客气,能得见银凰贵人,是我们一生之中至大的荣耀。”墨鸦谦卑的说:“我已经吩咐了同族,向那个方向一路追查去了。公子一路上只需召唤一声即可。”
    “柳家……是在那方向?”
    “正是,”墨鸦想了想:“一归城北,灵界的两界山下,就是柳家的山庄。”
    杨丹点了一下头:“知道了。”
    他轻挥云袖,满院的各种鸟儿,一时间便全都敛翅静声。
    等他走出了小院,这些鸟儿们才纷纷的散了,大多却都是追著东南方向去而去。
    杨丹的身形若隐若现,灵动之极的御风而行。怀中有柔碧的魂魄,心y挂念的是雪盗的生死安危。
    从云中穿过的感觉象一片潮湿的轻纱轻拂过身体。杨丹注目向下方看的时候,一只云雀赶上来,吱吱有声。
    “还有五y路吗?”
    云雀叫了一声,展翅直冲下云霄。
    杨丹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身形静止,就停悬在半空中。
    云环雾绕,衣带飘摇。
    远远近近不敢凑上来的鸟儿们,著迷的注视著这一处。
    美如画中人。
    可是,却不知道是什n人的丹青妙手,能绘出这样美丽的图画。
    杨丹自己却毫无闲逸的心情,身形如一点速星,倏然下坠。
    长长的带著墨绿柔光的青丝,被风拉的直向後去,整个人象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带著不可挫折的锐气与骄傲。
    山岭,山庄,绿树掩映的房舍院落一下子扑到了眼前来。
    一只鹦鹉站在松枝上,仰首说:“公子,那柳小姐刚才进庄去了。”
    杨丹点了一下头,轻声问:“只她自己n?”
    鹦鹉仰慕非常,声音柔细:“是,她还拿了一只包袱,孤身一人,很是慌张。公子,另有一事。”
    杨丹眉梢微扬:“什n事?”
    “阴山君柳铣,从昨日回府之後便闭门不出,柳小姐哭了一天,他一面也不见。後来到天黑,柳小姐偷拿了他的宝贝符纸走了,他也不理会。不知道……”鹦鹉想了想说:“他有些陈年暗疾,兴许身上抱恙。”
    杨丹微微点了一下头,袍袖轻展,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徐徐的向内敞开。一只在廊下的画眉看到那象婴儿手臂般的铁门闩整齐的断开,可是惊人的地方却在於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似乎一切都是在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中发生的。你能看到,可是你什n也做不了的那种巨大的压迫感和恐慌感。
    画眉回头向院子y张望了一眼。
    这院子从昨天夜间起就一团死气沈沈,主子大发脾气,奴仆们吓的都躲开了。
    杨丹足未抬,身未动,身形忽然隐没。
    再显现出来的时候,却是在大门影壁之前。
    一众鸟儿一声不吭,这座山庄,静的似没有人烟。
    忽然间,远远的一声惨叫,遥遥的传来。
    那声音杨丹决不会听错,正是柳冰的声音。
    他足尖一点,轻盈的站上了那块高大的影壁墙,後面的房舍本矮,他的目力又好。後面的院落尽皆一目了然。
    後园中一间青瓦静舍中,慌张的奔出一个人来,慌不择路,绊了一跤,爬了起来飞快的向前又跑,惨叫声正是她发出来的。
    杨丹一眼便看到她满手殷红全是鲜血,心中说不出的恼怒,却按捺不动。
    柳冰到了自己家中,怎n会怕成这样子?
    她手上血又是谁的?
    难道是雪盗……
    一想到雪盗,杨丹再也不能平心静心,身形平掠出去,向下扑落。他白衫展开来象一朵轻盈的云彩,正落在狂奔的柳冰身前,挡了她的去路。
    柳冰披头散发,一脸又是灰又是血,狼狈之极。忽然眼前一花,再抬头却看到了杨丹,骇的连惨叫也停字,手指著他说不出话来,眼睛圆睁,似乎白日见鬼了一般!
    杨丹一手稳稳的放在她咽喉上,女子脆弱的颈项只要轻轻用力就会被拧断,他沈声问:“雪盗呢?”
    杨丹是头一次这般憎恶一个人。这个女子泼辣蛮横,被宠的全然不晓一点事理。
    她去烧易钧的房子,那易钧自己乐意。
    但是她下那样的重生,重创柔碧,同乎将他杀了。还有,雪盗现在生死不知。
    “雪……”杨丹只问出一个字,柳冰却象是疯了一样,完全不顾要害已经被他掌握,恶狠狠的扑上来,尖锐的指甲抓向他的眼睛:“你这疯子!凶手!我杀了你!”
    杨丹手上微微用力,她的动作半途便被废止了,可是满嘴y污言秽语骂个不绝,口口声声,说杨丹是恶魔,疯子!
    真不知道谁疯了。
    “雪盗在哪儿?”
    “你这杀千刀的恶贼你不得好死!我杀了你!我咬死你!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杨丹n指再微微向下按一点,柳冰的声音便噎住了,再张嘴,只发出呼呼的气流声。
    杨丹一双眼扫过她周身上下。
    没有。
    杨丹迈步向那间青瓦房子处移动。柳冰绝不合作,只是要害被制住,被他软软的拖著走。
    带血的脚印从那间房子一直延伸出来,青石砌的小径上被柳冰踩出一行歪斜的血印迹来。
    屋y……是谁的血?
    杨丹的心跳蓦然加快。
    雪盗?
    你可别有事!
    他两步上了台阶。
    屋门并没有关严,杨丹一眼便看到一个人坐在屋子正中的榻上,身上的衣服和身下坐的蒲盘都已经被血浸的透湿。
    若论起来,和他那间被砸毁的屋子,倒是一样。
    “他……”杨丹其实已经明白过来,这人是谁。
    他不明白的,只是为什n会在此时此刻。
    谁杀了柳铣?
    回过头来,柳冰一双眼y满是怨毒,象是恨不能将他撕的粉碎。
    杨丹叹了口气。
    “雪盗在哪y?”
    “你这魔头!狗杂种!”
    完全没有办法交流,这个女子一点理智也没有了。
    杨丹伸了一下手,一只野生的乌翅鸟掠了来,轻盈的落在他的腕上。指爪有分寸的收敛著,绝不会令杨丹不快。
    “去一归城,捎信给一个叫易钧的人。”
    杨丹张开的手掌心y有一枚银色的纤长羽毛,把要说的话对它说了,再让那鸟儿衔走。
    乌翅是灵界飞的最快的一种鸟。杨丹只是不确定,易钧什n时候会赶得过来。
    他的手指松开来,他的灵觉虽然不像父亲那样深远,却也已经发觉,雪盗并不在这座山庄y。
    爹爹常说,书到用时方恨少。
    的确如此。杨丹当初是一心要学剑的,一些法术是好奇好玩才修习了一点,这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
    若是水笙在这y,根本不用理会这半疯的女子,他的心眼之术从小起练,已经格外的高深,要找一只鸟,那是易如反掌。
    若是没有其他转机,只好等到天黑,再用鬼蝇试试看……
    杨丹站在庭院正中,柳冰委顿在一丛花底下,面色苍白,眼神痴呆。最初的疯狂的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如果不是心中一股牢固的仇恨和惊惧支撑,她大概早昏过去。
    杨丹不想再听她污言秽语,仍然封住了她的喉咙。
    柔碧在怀中安安静静,一声不响。
    或许是没有力气出声。
    杨丹心中又是怜,又是痛。
    可是抬起头来,想起雪盗,又变成焦急。
    太阳午後斜射的光线有些刺眼,杨丹移了一步,站在树荫底下。
    忽然,他远远听到了衣袂破空的飒飒声。
    谁?
    他警觉的回过头。
    那人来得极快,一道人影轻飘飘扑进围墙,直向这边掠来。
    杨丹本来握紧的手微微一松。
    是易钧。
    怎麽会来的这麽快?
    柳冰也已经发觉了易钧到来,撑著想站起身,可是爬不起来,手撑著向前挪了一寸地,一双眼蓦然发亮,张了口却没有喊出声来。
    杨丹轻轻弹指,解开了她喉间的禁制。
    易钧看到他们这副情状,大惊之下站稳身形,连声问:“这是怎麽了?师妹?杨丹?出了什麽事情?”
    柳冰哇一声哭出来:“师兄,这杂种杀了我爹啊!你快替我爹报仇!”
    易钧震惊之极,转过头来,面上写满疑问。
    杨丹淡淡的说:“柳姑娘闯入我家,刺伤柔碧,掳走雪盗。我来此地想问个分明,一来就看到这个……”他下巴向那间精舍抬了下:“那里头应该是柳铣前辈,已经气绝身亡了!”
    柳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从地下跃起,十指如爪向杨丹扑过来。易钧一把拉住她:“师妹,师,师尊他……”
    柳冰悲愤难当:“他满嘴胡言!我刚到家便看到爹爹他……,这人就跟鬼一样站在我身後!明明就是他!他是凶手啊!师兄你为什麽不信我的话?你杀他,杀了他啊!”
    易钧脸色一瞬间变的苍白,拉住柳冰的手指一下子松脱开来,拔脚就向那精舍方向狂奔。
    杨丹看著他似乎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心下戚然。
    虽然与这个柳铣并不相识,但是这个人这样暴死家中,也算飞来横祸。易钧对他师傅那麽敬爱,这个打击,是很难承受的吧?
    他的目光幽幽的移过来,望著柳冰。
    柳冰激伶伶打个哆嗦。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女子,现在却感到一种无依无靠的绝望。
    父亲死了,师兄他又……
    这个恶贼,他到底要将她毁到什麽地步才会罢休?
    她从来没有这麽恨,这麽怕过一个人。
    杨丹却只是淡淡的说:“我再问你一次,雪盗在哪里?”
    柳冰气向上涌,冲口说:“死啦!我杀了它,我还杀了那个妖孽,我还要杀你!你这……”
    杨丹脸上没有表情,然而身上一瞬间杀机盈满,强烈的恐惧,令柳冰不自觉的向後退。
    远远的,精舍中传来易钧的喊叫,象是悲哭,又象是怒号!
    杨丹身上的杀意顿时一敛,转头远远的望过去。
    易钧……
    柳冰也蓦然醒悟,跌跌撞撞的向精舍跑去,哭著喊:“师兄……师兄……”
    杨丹跟在她身後,不远也不近。
    易钧横抱著柳铣的尸身,慢慢的走出精舍的门。柳冰一下子停下脚步,哭声顿止。
    三个人静静的站著,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易钧……”
    “我替师尊换件衣裳。”
    柳冰声音变的很小,仍然坚持著说:“师兄,你,你要替我爹报仇。我爹是他杀的!”
    易钧摇了摇头,脸上一片木然,低声说:“不是。师傅的遗体已经僵冷了,恐怕是昨天夜里就……就已经遇害。杨丹今天早上还和我见过面,来问我失火的事情,不会是他。”
    杨丹上前一步,轻声问:“你是怎麽来的?接到我给你的信了?”
    易钧茫然说:“我看到鸟儿都往东南飞,知道你一定是有什麽紧要的事,所以……一路急赶著跟来,怕你有什麽意外……”
    杨丹看了一眼柳冰:“她闯入我家中,重伤柔碧,掳走雪盗,我追来问她柔碧下落。刚到山庄,就听到惊变。”
    柳冰蓦然尖声说:“你撒谎!你,你肯定……”
    易钧轻声喝止她:“师妹,别胡说。”
    柳冰眼睛圆睁,嘴张的大大的:“师……师兄!你还是不是我师兄?爹被他害了,你还帮著他说话?他到底给你吃了什麽迷药!你,你居然……”
    易钧眼圈已经红了:“师妹,师傅的事,我同你一样难过。可是杨兄的确不可能做这件事情。你且歇一歇……”
    杨丹心中牵挂著雪盗的下落,这时实在无法再忍,直接的说:“易兄,雪盗下落不明,柔碧生死难料,令师妹胆大妄为,实在是难辞其咎。”
    易钧低声说:“是,我……我也无话可说。”他转过头来:“师妹,是不是你带走了雪盗?若是的话,你快向杨公子说明白,再赔个不是,认个错。你是个小女孩子,他不会对你怎麽样的。”
    柳冰气得脸上又红又青,一手指著易钧,浑身直抖,忽然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易钧大惊,抢上去,却赶不及扶住她。
    杨丹眉宇间全是无奈,袍袖轻展,将柳冰身体轻轻托住,平放在地。
    “你!”易钧马上发现声音太过尖锐,顿了一下说:“你别伤她。”
    杨丹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若是雪盗与柔碧都安然无恙,我会饶她一命。”
    易钧手中还托著柳铣的尸身,急道:“师妹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你多多包涵她一些。雪盗的下落,我一定让她说出来。”
    “不必了。”杨丹冷然说,站起身来:“易兄,你师门遭变,我也十分同情。但是雪盗於我,也象是亲人手足一样。柔碧现在已经没有形体,靠定魂珠存身,也是生死难料。令师妹并不是三岁的孩子,她可以因为一时情急便杀人放火?这道理放在哪儿也是讲不通的。”
    杨丹抬起头来,看著渐渐西沈的太阳:
    “日落之後,我另想办法寻找雪盗……倘若……”杨丹把那半句话咽下去没有说,只是说:“杀人抵命,我要求并不过份。”
    他的慌乱在正面迎上杨丹的平静时,显得格外仓惶而可笑。
    杨丹站在廊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她……”
    “她睡的很熟。”杨丹说:“是吃了药吧?”
    易钧不安的点了一下头:“点了一块梦沈香……”
    “难怪怎麽也叫不醒。”杨丹看他一眼:“不用怕,我没有把她怎麽样。”
    易钧那在样了然而清亮的目光下狠狠的狼狈不堪。
    “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小弟曾经被来路不明的恶徒绑走过一次。那时候还不懂得害怕,只是觉得气愤。然而人渐渐长大之後,就懂得害怕了。”
    易钧困难的说:“害怕……什麽?”
    “怕失去。”杨丹直言不讳的说:“小的时候不懂得,有些人走了就当成是走了,不明白他们其实永远不会再回来……而後来,失去的越来越多,也就慢慢懂得什麽叫失去。”
    易钧垂著头,没有说话。
    “我一个人离开家,出外游荡。虽然凭著一股子倔强支撑,但是,时时会觉得孤寂。只是,又不肯向自己示弱,所以一直一直没有回去,连一封信也没有捎回去过。後来,我遇到雪盗。他过的很不好,被妖怪欺负,被同族欺负,被人欺负……我把他留在身边,虽然是为了让他能过安稳日子,也是……为了自己,能不那麽孤单。”
    易钧握紧了拳,没有出声。
    “他象我的仆人,亲人,朋友,徒弟……什麽都象,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卑下,可是我一直和他相依为命,这是真的。”
    “若是他有意外,我……”杨丹转过头来看他,安静的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麽做。”
    “他……”易钧哑然。他能说什麽?他能安慰什麽?他能保证什麽?
    他其实什麽也做不了。
    “我很想家。”杨丹转头去,看著身後,苍山莽莽,暮色四合。
    “找到雪盗之後,我真要回家去了。”
    易钧沈默了一会儿:“晚饭你没吃什麽,我让人送茶点来。”
    “不用了。”杨丹靠在柱上,垂下眼帘:“我不饿。”
    一句话轻轻的封了去步,易钧再也想不出什麽其他的话。
    天迅速的黑下来,彼此间象是隔了重重的黑色的纱幕,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柔碧……怎麽样?”
    “没怎麽样。好是不好,但幸亏也没怎麽坏。”
    “对不住。”
    杨丹诧异:“你有什麽对不住我?你归你,她归她,这不是一码事。”
    “你现在得不到雪盗的消息,多少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就算你没拦阻,你师妹会痛快告诉我吗?”杨丹苦笑:“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女子。若是雪盗……”
    易钧停了一下说:“师妹虽然任性……但是,伤人害命的事,她从来也没有做过……我想,这其中,或许有什麽误会。”
    杨丹没有说话,静了一会儿,轻声说:“梦沈香的效力有多久?”
    易钧想了想说:“总是两个时辰跑不掉。”
    杨丹点一下头:“她睡的时候也差不多了。”拂了一下衣摆,淡淡的说:“那叫醒她吧。”
    易钧抢上前一步,拦在了门前。
    杨丹挑起眉梢,易钧一阵不安,这种沈静,比咆哮和愤怒更让他心中没底,低声说:“我,我叫吧。”
    杨丹一言不发,站在一旁。
    易钧深吸了口气,慢慢推开了门。
    屋里罗帐低垂,鼎中燃著香,淡淡的青烟升腾四散。
    易钧走近了几步,隔著帐子,低声唤:“师妹,师妹。”
    帐子里静静的没有声音。易钧回头看了看杨丹,伸手掀起了帐子。
    杨丹忽然闻到一点不同的气息。
    说不上来……
    没办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味道,只是……有种略略的咸酸。
    被子动了一下,柳冰坐了起来。
    她的目光有些迷惑,看了看易钧,又看著杨丹。
    “师妹。”
    易钧又喊了一声之後,她才象是回过神来,冷冷的说:“你们进来干什麽?这是我的闺房。”
    “师妹,你别这样……”易钧真的是左右为难著。
    一面是刚刚丧父的师妹,一面是怎麽也不想得罪的杨丹。
    “我已经说过了不知道。”她不耐烦的踢了一下被子,衣裳倒还算整齐,翻身下床:“我是挟著他一起出了门,但是刚出巷子他就跑掉了,我也没有想去追他,谁知道他现在跑到哪里去了!干嘛总盯著我要人?”
    易钧道:“当真?”
    “我骗你做什麽?我拿那只死鸟做什麽用?烤了吃麽?我也受了伤的,哪有那个精神和他为难。”柳冰捋起袖子:“你看,那个鬼把我的手臂都差点折断了。”
    杨丹冷冷的说:“可你连他的命也差点要了。”
    柳冰看了他一眼,竟然破天荒没有辱骂上火,偏过头去,嘟著嘴不发一声。
    易钧看他一眼,继续追问:“真的?你没伤雪盗?”
    柳冰横一眼:“伤了头发也算伤?我只不过抓了他头发把他揪出门来,可是他一见了太阳就象被火烧似的,挣的特别厉害,我一时没抓住,就被他挣走了。他一转眼就不见人了,我哪里去找他去?”
    她一边说,一边抱怨雪盗抓伤了她的面颊。拨开头发来看,脸颊上果然有细细的几道爪痕。
    杨丹迷惑之极,眼前忽然间象升起了团团浓雾,什麽也看不清楚。
    柔碧说的前半段,与她所讲的後半段,在这里接上了。
    但是,中间断开了一节。
    接续不上。
    这一节就是雪盗。
    杨丹与他多年相伴,雪盗无论身在何处,他也能第一时候把他找到。
    可是,这一次却全然不同。
    雪盗象是完全的消失了,连一片羽毛的踪迹也没有留下。
    柳冰看看两人,忽然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我的话是说完了,我可没抓你那只死鸟,你去街边打听打听,就知道我一定是空手回来的。可是我爹爹的事情呢?你怎麽会在我家庄里?究竟我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杨丹看了她一眼:“我与令尊无怨无仇,没道理害她性命,就算是我要出气,也该找你。”
    柳冰瞪眼瞧他:“是啊,我也没道理害你家那只鸟儿,你又为什麽一口栽给我?就因为我去了你家?那你不也闯进我家里来了?难说你没干什麽……”
    易钧喝了一声:“师妹!”
    柳冰狠狠剜了杨丹一眼,忿然转过头。
    “可柔碧,的确是你伤的吧?”
    柳冰两眼往上翻,极为无礼:“相打无好手啊,一时失手也是有的。”
    杨丹先是恼怒之极,可是看柳冰转眼间又红了眼圈儿,显然是想起了父亲惨死,心里不知不觉的起了一丝怜悯。这个女孩子靠著父亲,脾气养的这样傲气尖锐,将来却又靠谁。心里不知道是气是恼,脸上只是微微一笑。
    这等泼赖的女子,搁在从前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易钧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却也不好再当著杨丹的面喝斥柳冰――话说回来,就算他喝斥,也要柳冰肯听啊。
    “行了,看在师兄面上,我信你没有害我爹爹。”柳冰声音里总有股子别扭劲,叫人怎麽听也不舒服。
    杨丹苦笑。怎麽他追查雪盗下落,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反倒过来要领这个泼辣女人的人情儿?好象她信他没杀人是给了天大恩惠了。
    “不过我不喜欢你这人,你也别留在我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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