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石山本是一座秀美山岛,外有碧海金沙,奇礁怪石,内有青翠岗峦,郁葱山岭,但此时,唯有一片血光。
    那血水寻不到源起,看不到尽头,浩浩荡荡无始无终,偌大的山岛浸没在血水中,就好似溪流下的一颗鹅卵石,任由血水冲荡。
    七月已入暑天,烈阳炎热,但那恐怖血水却让人通体发冷,如在寒冬。
    “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原望着远处血光,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金毛鼠,老猴......千万不要出事!”
    这时,一团黑云狂风疾驰而来,围着血水呼呼绕了几圈,猛地往里扎去。
    哗啦,血水中蹿出一只怪头,张口撕咬,黑云狂风中射出数道水箭、风刃,但那怪头躲都不躲,径直咬向黑云。
    水箭风刃打在怪头身上,只见血光一闪,便尽皆崩散,没让怪头迟滞半分。
    “唳!”
    怪头咧嘴发出刺耳嘶鸣,震得血水翻腾,然后一头冲进黑云狂风,一扭一摆,大半个黑云便噗的崩解,一个个身影惨叫着跌下。
    怪头张口一吸,将那掉下云端的身影吞入口中,咔嘣咔嘣咬着,然后瞪着金幌幌望着拼命向外逃的残云风团,倒也懒得追,咽下口中血食后,往后一缩,遁回血水。
    姜原认得那黑云风团,正是碧眼仙君取自身羽毛为大敖神君,抟炼的御风金羽,他也有一个。
    血水上的战斗,转瞬间便已结束,姜原距离还远,当他化作云气纵过去时,只见到一片残云狼狈奔来。
    五千踏云而下,落到那残云前,云上身影已是惊弓之鸟,转头就要逃,姜原连忙出声呼唤:“程大兄弟!”
    那残云听到熟悉声音,蓦然停下,随即一个满脸惊悸的魁梧大汉回身望来,激动的语无伦次:
    “兄,兄长你回来啦,太好了,快去救救龙王!还有小二,还有桃石山百姓!”
    姜原指着桃石山的血水,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程大咽了口吐沫,惊魂未定的用力摇头:“我,我也不知。”
    深深吸了口气,总算冷静下来后,程大咬着嘴唇快速道:
    “前日龙王率阿魁主薄和程二先回桃石山,帮助桃仙娘娘操持‘仙桃会’,我受命留在乌潮海龙府处理些事物,等过两日‘仙桃会’正式开始,再回来赴宴。”
    “今日,突然听闻桃石山发生了惊变。”
    程大惊恐的看了眼浩荡血水,声音颤抖:
    “我急忙率兵返回,然而桃石山却已变成了血水魔域,我担心龙王、弟弟,拼命寻找破阵之法。可忙活大半天,毫无所获,不得已,只能冒险冲阵。”
    “结果,兄长怕是也看到了......”
    程大看看身旁,侥幸逃脱的寥寥方士、妖兵,苦涩一叹:“百十个兵,只剩这么点了!”
    姜原忧心更重,“你可认得那血水怪头的根脚?”
    程大先是再次摇头,张了一下口,然后蓦然一顿,瞳孔急缩,脸上唰的惨白。
    “你知道?”姜原急声追问。
    程大缓慢的扭过头,直直的盯着姜原,姜原从那瞳孔里看到了潮水般的恐惧。
    “是,九头虫!”程大一字一顿的吐声。
    “鬼车崖九头虫?!”姜原失口惊呼,“怎么会是这个妖魔?”
    他还记得,当初大敖神君定下除四妖魔以扬名,争夺海中洲龙王神位的计划,这九头虫便是其一,因其厉害,所以被放在最后攻伐。
    不过只到第二个妖魔,千礁海恶龙,大敖神君便奠定了胜局,龙王神位已在手中,就没再去管剩下的雾隐山鬼王,鬼车崖九头虫。
    不想,今日这九头虫竟然主动上门,施展无边神通化出血水,淹没整个桃石山。
    可是,为什么这妖魔会打上门?
    姜原灵光一闪,脱口道:“仙桃会!这妖魔定是为了仙桃而来。”
    程大目瞪口呆,半晌,突然惊疑道:“可这妖魔怎么敢?”
    “不说龙王,娘娘,仙君三兄妹了,东阳真人和普陀山雪庭禅师,也已应邀前来,那妖魔即便神通再惊人,岂敢以一敌众?”
    姜原一愣,“东阳真人已经到了?”
    程大点头:“便是因为东阳真人到了,龙王才提前赶回桃石山,说要好好招待真人,感谢真人在龙王神位上的帮助。”
    “雪庭禅师来的更早,上月底来与仙君谈佛,之后便没离去。”
    姜原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黄牙岛五老仙呢?”
    程大这次摇头,“黄牙岛已传来话,五位大仙炼丹到了紧要关头,脱不开身,不能出席仙桃会了。”
    即便这样,东阳真人,普陀山禅师,再加桃石山三妖仙,也绝非是九头虫能应付得了的。
    但是,桃石山上的浩荡血水却表明,这几位海中洲数得着的大能,明显落入了下风。
    “所以,”姜原目光冷的瘆人,“九头虫绝非孤身而来!”
    程大只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结结巴巴的问道:“兄长的意思是,那妖魔有同伙?”
    姜原忽然转头望向东南方向,幽幽道:“程大兄弟,是谁一直惦记桃仙的仙桃?”
    程大怔了下,一时脑中空白,随即一个名号跃进脑海,脱口道:“雷柏山禺狨王?”
    姜原木然点头:“整个海中洲,也只有那驱神大圣,能串联起九头虫这等大妖魔了。”
    说着,姜原长长的叹了口气:
    “桃仙办‘仙桃会’,便是想借东阳真人等大能的威势,打消禺狨王的觊觎,可如今看来,那位猴王,不仅没有退缩,反而针锋相对,搞出了更大的阵势。”
    “九头虫都来了,那雾隐山黄衣鬼王,怕是也没缺席。甚至,除了这俩妖魔,可能还有更凶的妖怪,不然东阳真人他们,不会坐视桃石山被血水淹没。”
    最后是一声感慨:“只能说,不愧是孙悟空的结义兄弟,个个都能搞事。”
    “但是,”姜原收回目光,再次望向血水,呵呵冷笑:
    “你可比大圣差远了,人家闹得是瑶池蟠桃会,而你,连闹个妖仙的仙桃会,都要拉帮结伙,简直愧对‘妖圣’之号!”
    程大听到桃石山已是群妖汇聚,再也无法冷静了,着急的请求姜原:“兄长,你快想想办法吧。桃石山还有数万普通百姓,若真是群妖肆虐,怕是生灵涂炭啊!”
    可姜原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哗啦,血水忽然翻腾,掀起一个个巨大血浪,像是遇上了风暴的大海。
    “莫非是桃石山内的战况发生了变化?”
    血水的异动,让姜原心头涌起激动,身子微微前倾,程大也是激动的攥紧拳头。
    可惜,一阵巨浪滚过,血水再次恢复了平静。
    姜原失望,随即一咬牙,不能再等下去了。
    正如程大所说,桃石山若是群妖肆虐,不止是数万百姓,金毛鼠,老猴及一众猴精,也定然撑不了多久。
    “你在这等着,我去摸摸情况。”
    姜原嘱咐了程大,然后拍拍有些惊惧的坐骑,“金毛鼠,老猴还等着咱们呢。”
    五千眼珠一鼓,咧嘴呲牙,昂首一声嘶鸣,额上龙鳞熠熠生辉。
    “没错,有何惧之!就让你我且去血水走一遭。”
    感受到了坐骑的斗志,姜原哈哈大笑,伸手召出寒泉剑,往腰上一挂,再唤出方鼎祭起,召出分水叉提在手中。
    五千发出一声高亢嘶鸣,抬起蹄子用力一踏,化作一团云气直冲血水而去。
    “兄长小心!”
    程大的话还在耳边,云气到了桃石山外围海域,姜原眼中顿时一片血光。
    天上的烈阳泛起了血色红晕,往日里忙碌热闹的港口,只有血水在街巷间流淌,再无半点人气。
    果真是魔域!
    姜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拍拍坐骑,那云气便掠过血色海域,飞向血水。
    哗,一个怪异头颅,如预想中的一样,猛地蹿出了血水。
    那九头虫模样似鼋鼍,但嘴更尖,泛着金属寒光,犹如鹰雕利嘴,还有狰狞獠牙,额头圆凸,眼窝深邃,瞳仁如金粒,金幌幌又充斥着阴戾凶光。
    姜原看清了九头虫,分水叉一挺,不闪不躲,头顶方鼎涌出流光,体内力道狂涌。
    “唳!”
    姜原毫无畏惧反应,激怒了九头虫,当即咧开尖嘴獠牙,呼地射出一团血气打向姜原面庞。
    “啊呃”
    不用姜原动作,吃了龙肉、饮过龙血的五千,也有了新的招式,就见其额上龙鳞一闪,对着涌来的血气狠狠一踏,那蹄下云气涌过,化作风卷撞上射来的血气。
    那血气被云气风卷搅得一阵震荡,虽没有崩散,但其威势也瞬间散去了五六分,到了姜原面前,姜原随手唤出赭黄法衣的防护法罩。
    噗,赤红的法罩颤动片刻,与那血气一同消散。
    随着姜原实力提升,面对的敌人愈发强大,赭黄法衣的功能,只能储物还有大用,其他的法罩、御风、百里目都用处不大了。
    不过此时,法罩却也发挥了不小作用。
    原本九头虫以为姜原要手忙脚乱的应付血气,他好趁机而为,因为他那血气能腐蚀人的精气神。
    却不想姜原躲都不躲,甚至都不施法应对,就已轻松击退他这攻势。
    赭黄法衣,兵器是三头叉,头顶流光小鼎,座下一头异兽......
    “莫非是传闻中的那个力斩吞月蛤,大敖神君的头号大将?看来确实有些本事。”
    九头虫望着来势汹汹的姜原,心念转动,金色瞳孔闪过不屑:“但也只是有点本事罢了。”
    姜原鼓着全身力道,分水叉带着刺耳嘶啸,狠狠刺向九头虫,他这一击,相信便是九头虫额头坚硬如铁,也会多个窟窿,就如之前的小蜃龙。
    然而,面对这凶狠的攻击,凛冽的杀气,九头虫却连眼皮都没抖一下。
    哗!
    就在龙宫寒叉将落到九头虫脑袋上时,一声哗啦水响,又一个怪头裹着血色水珠蹿起,从侧面咬来。
    同时,正面这个脑袋,也尖嘴獠牙一张,如鹰隼扑食,一口咬向姜原。
    “我也知道你不止一个头!”
    姜原怒声暴喝,瞬间从坐骑上纵起,头顶方鼎一震,流光溢出,展开神龟三元阵。
    流光洒下,又一个身躯从姜原身上跃出,提起寒泉长剑迎向侧方脑袋。
    “嗯?”九头虫眼中闪过惊疑,“身外身之法?!”
    铛,蛟龙抟炼的寒泉剑,刺在了侧方脑袋的尖嘴上,金铁交鸣。
    而正面,金霞喷涌的麒麟化身,凌空一扭,躲过撕咬而来的獠牙,鼓起力量回身一抽,分水叉打在九头虫的脸颊上,这颗脑袋两眼一懵,向旁趔趄摆去。
    麒麟化身一击得手,毫不迟疑的再次欺身而上,转身之间抡起寒叉,砰的一下甩在九头虫脑门上。
    “唳——”
    连中连招,九头虫眼白直翻,又惊又怒,发出痛号。
    恍惚之间,瞥见那金霞身躯又挥起兵刃,而另一个头颅,正被那清气流转的化身缠住,没空救援,心头一慌,顾不得更多了,果断召出第三个头颅。
    哗,麒麟化身下方的血浪,忽地逆卷而起,又一个尖嘴獠牙,瞳孔闪金光的怪头蹿出。
    第三个头刚一出现,便咧嘴喷吐血气,自下而上,要将姜原淹没。
    “五千!”
    雄壮异兽应声而至,裹着满身云气一头撞上九头虫的血气,随即仰头嘶吼,额上龙鳞灵光暴涨。
    呼呼呼,那血气震荡不定。
    可惜五千只能将那血气阻住,却是无法将其击散,不过这已足够了。
    麒麟化身趁机又给了九头虫一下,然后飞身纵起,收到心念的神鬼化身,也摆脱第二个脑袋,回身飞来。
    两个化身一合,恢复姜原本体。
    “五千”
    又唤了声坐骑,那雄壮异兽嘶鸣一声,从九头虫的血气中冲出,驮起姜原一踏云,化作一团白气倏地遁去。
    “可恶小贼,本王记住你了!”
    血水中传出三个怪头的愤怒咆哮,巨浪滔天,桃石山海域的血光,好似流水一般,哗啦啦淌动。
    虽然声势浩大,但那道醒目的白色云气,还是逃出了血光。
    “呼”
    视野恢复了正常,姜原长舒一口气,在那血水魔域里,眼中只有猩红血光,实在令人压抑。
    五千也用力晃了晃头,仰起脑袋享受温暖阳光。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龙君真不愧为‘神威’之名,这等进出血水如闲庭信步的本领,实在令人惊叹!”
    姜原扭头看去,就见程大踩着黑风云团,领着几个身影飞来。
    那是三个身着东舟岛方仙道道衣的修士,其中一个方面大耳,腰宽体壮,腰挂一对金瓜锤的男人,是曾一同征讨千礁海的昆元子。
    但开口的不是这位熟人,而是一个盘坐在一只青羽云鹤背上的年轻修士。
    年轻修士脸型稍长,显得清俊,怀中抱着一把七星剑,很有一股仙风道骨。
    姜原冲那年轻修士抱拳道:“道友过赞了,那九头虫只出了三个头,在下便狼狈而逃了。”
    年轻修士摇摇头,“道友不知,那九头虫根脚不俗,又已展开血水,便是我师傅,怕也不能轻易拿下他,你才炼气......”
    突然,修士一顿,瞳孔猛地瞪大,惊呼道:“你已得了鬼仙道果?”
    正对姜原点头示意的昆元子,闻言一愣,随即同样惊得嘴巴大张,“我记得道友开始炼气也才不久吧?”
    “兄长已得仙位?”
    这是程大的吃惊,他修为不够,之前并未看出姜原已经得了鬼仙道果。
    “侥幸突破罢了。”
    姜原朝众人拱拱手,然后看向方仙道三人,“时间紧迫,闲事就不谈了,诸位前来,怕是为了东阳真人吧?”
    方仙道门人认真看了眼姜原,想到听过的传闻,特别是对姜原推崇备至的马英,时常在东舟岛上传扬姜原名声,默默对视一眼后,对接下来行动,多了信心。
    那位坐于云鹤上的清俊修士,抬了下手上七星剑,朗声道:
    “道友所言没错,我等携门中法宝七星剑来此,便是为了解桃石山之危,救我师尊。”
    话落,自我介绍道:“在下百里毅,忝为师尊二弟子。”
    而昆元子身旁的那位,则是东阳真人的师弟,也即昆元子的师兄,东舟岛的外门掌事。
    这三位都是鬼仙修为。
    姜原目光在那七星剑上停了一瞬,开口问道:“不知贵方,可有破这血水之计?”
    百里毅沉声道:“要破血水,难也不难,简单说,那血水与九头虫乃是一体,只要将其拖出血水,血水便会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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