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一下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余子式,猛地推开余子式的手,半天冷硬地说了句,“快点。”他重新走回到位置上坐下。

    余子式回头轻轻摸了下小姑娘的头,对着一旁端着酒不知所措的店家说:“给我拿样东西。”

    余子式真的是个乐盲,他的确不会任何的乐器。

    除了一样。

    战鼓惊起第一声响。

    “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

    战鼓第二声响。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越来越密的鼓声,越来越响的高亢声音,余子式一下下击着鼓。鼓带着节奏,纯粹的节奏,在每一个字上重重惊起。

    “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

    “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翁。”

    “……”

    最后一声鼓声轰然震起,余子式忽然把手中的鼓槌朝着那刀疤脸的男人抛去,鼓点余声中,他扶手作揖,“边疆战事,多谢诸位了。”

    那稳稳接住鼓槌的刀疤脸男人一双眼深邃如狼眸,他盯着余子式,半晌忽然笑了起来,“起来,书生拜我个杀猪的不像话!”

    余子式直起腰,视线扫过所有在场的所有人,紧接着就有人拍案道:“小子可以啊,这鼓敲得我心里直抖,扭头一看我矛呢!”

    他旁边的人跟着吼起来,“我说呢,你刚抓我腿干什么。”

    一大群人猛地就沸腾了起来,原本绷得紧紧地的一言不发的大老爷们像是忽然放开了,酒馆中一下子充满了嘈杂的声音。

    余子式看着他们,这样鲜活热烈的场景,这样的大秦骁勇士卒。

    余子式心中一热,缓缓笑了笑。

    没有浴血过疆场的人,眼神中不会有那血气。他们一进门,余子式就看出来了。这些人不是什么匪寇,不是什么豪强,他们是大秦的将士,刚从战场上活下来,或者即将奔赴战场。

    那刀疤脸的男人端着碗酒走过来,递到余子式面前,“那个你们读书人怎么说来着?失礼了?是这么个意思我没说错吧?”

    “没有。”余子式伸手接过那碗浑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刀疤脸的男人对余子式很有好感,书生意气里带着点豪气,他于倾慕中带着些亲近。没人知道他祖辈也曾是秦国公卿,无奈得罪了宗室豪强全族沦为庶人,否则他也当是个书生学子。

    他若是学书,应该也是同面前的书生一样吧,男人这样想着,下意识朝着余子式走近了两步。

    这场景瞬息变化,躲在余子式身后的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见到那正在靠近的男人脸上的刀疤,绷得紧紧的弦忽然就断了,她直接哭了出来。

    余子式回头看去,小姑娘边哭边抖,巴掌大的脸惨白惨白的。那刀疤脸男人一愣,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把人吓哭了,直接就吼了一句,“别哭!”

    小姑娘瞬间没了声音,但眼泪淌地更凶了,她死死咬着唇怕发出声音。那男人看她都快咬出血了,又是一声吼:“你……你哭吧!”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小姑娘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男人慌了。扭头看向自己的战友。

    一群大老爷们在军伍里混了这么些年,几乎都没见过这阵仗,有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怒扬起了眉,“再哭……你再哭拿你下酒!”

    余子式在一旁听着觉得莫名想发笑,他低头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下去吧,没事的。”

    小姑娘抱着琴,几乎从这群男人中间落荒而逃。余子式再转身看向那刀疤脸的男人,那男人明显松了口气。他扭头对着那络腮胡的男人吼道:“你吓唬她干什么?”

    “公乘!她哭了!”

    “我看不出来吗?”男人吼道。

    络腮胡男人瞬间缩了下脑袋不说话了。刀疤脸男人这才扭头看向余子式,“先生,坐。”

    余子式点点头,走过去在他们身边坐下了。刚坐下,一个队伍中难得稍显瘦弱的少年模样的士兵就递过来一碗酒,余子式看了眼他,轻轻点头道:“多谢。”

    少年应该是个新兵,他看着余子式羞涩地笑了笑,没说话。

    刀疤脸男人在余子式身边跟着坐下了。余子式扭头看着他,这男人即使面无表情也瞧着很凶,配上那道从眉心道嘴角的疤更是不怒自威,在军伍里应该是个狠角色。

    忽然那男人扭过头,恰好撞上余子式的眼神,没生气,反而忽然对着他笑了下。

    周围的人大抵都开始各自聊了起来,刀疤男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对着余子式道:“先生别笑话,在外打了二十多年仗,只懂得杀人,话都说不利落了。”

    “怎么会笑话?”余子式看着男人脸上的疤,忽然问道:“说来你们怎么会在酒馆?”

    男人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几个老兵想听首曲子,听说这酒馆有个小妹会弹曲,我就带他们过来看看。”

    “什么曲子?”余子式有了点兴致。他瞧着这些人不像是一般的士卒,其中大部分人倒像是久居军旅的老兵,常年在沙场舔血,哪里来的听曲子的兴致?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悠远,也许是酒兴上来了,也许是觉得余子式意外的亲近,也许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军伍中的人大抵都怕他,难得他想多和这面前的人说两句,他缓缓低沉开口:“前些天听说桓将军斩了赵国十万人,忽然想起当年跟着白将军打赵国,那场仗打了肯定有两年,下了好几场雪,死了得有十几万人,最后还是我们赢了。赢的那天夜里,白将军一个人站在城墙上吹了支曲子,这么多年杀人打仗,再没见过白将军那样的吹曲子吹的那么好听的人了,就是忽然想再听听。”

    余子式看了他一会儿,问道:“白将军,是武安君白起?”

    男人点点头,“是啊,我那时候就是个小兵,跟着别人埋埋尸体,远远看过白将军一眼,战场上士兵都穿红色,就白将军一个人穿着件大白袍子,骑马的时候跟雪飞起来一样。”他顿了一会儿,“得有二十年了吧?我记得白将军死了也有二十多年了。”

    长平之战,武安君白起,坑杀赵国将士四十万,归来不久被秦王赐死。余子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曲子,还记得调吗?”

    刀疤脸的男人灌了口酒,忽然开口轻轻哼了起来。

    周围的声音逐渐静了下来,余子式听这个男人慢慢哼着低沉的调子,眼前似乎能浮现二十年前那个夜晚,城墙上吹着曲子的白衣将军。

    武安君白起,平生大小七十余战,未尝一败。

    这个男人留下的不是故事,是神话。

    一群人正听着,就在这时,酒馆门口冲进来一个人,依旧是褐衣短袖的模样,“公乘!”他朝着那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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