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许多话,收成,徭役,还有他那远戍的长子,残废的幼儿。”

    魏瞎子苦笑了一声,叹道:“我那时才觉出自己错了。十年兵甲,误了苍生。”

    余子式倚着那老马,沉默了一会儿。生平所愿,皆能得偿,可到底魏筹也没得偿所愿。所爱之人死在眼前,生平术数毁于一旦,少年爱自由却被囚禁十年,到最后,大起大落,大悲大欢,终于一步入了剑道痴境,不像是熬出了头,倒是有种剑寄平生的苟且。

    “若是有一天,”余子式盯着魏瞎子,有些突兀地问道:“你还能再卜最后一卦,你会选择布什么的卦?”

    魏瞎子轻轻一笑,“收束九鼎气运,定五百年乱世。”

    余子式若有所思,摸着马的干枯鬃毛,再没了声音。

    第20章 张良

    余子式离开阳翟那天,撞见了临近年关的最后一场大雪。他裹了裹裘衣,牵着瘦马踩着积雪慢慢在大道上走着。走出去约莫半里的距离,他瞧见了坐在树下的鱼,年轻的剑客抱着盒剑匣,雪染玄黑长衣。

    他睁开眼,注视地逐渐走近的余子式,忽然把手中的剑匣抛了出去。

    余子式稳稳接住了那剑匣,推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柄剑,通体纯黑的剑鞘上镌刻了小篆“纯钧”二字。伸手触及那剑,余子式只觉得指尖寒冷刺骨,他几乎立刻收回了手,顿了片刻后他忽然又猛地伸手一把抽出了剑。

    白刃胜雪,剑气呼啸。余子式脸色瞬间苍白,只觉凛冬寒意顺着长剑流遍四肢百骸,手即刻没了知觉。

    他没松手。

    就在此时,年轻的剑客起身,按着余子式的手,刷一声把剑推了回去。他抬眼看向余子式,“欧冶子造纯钧后气竭而亡,纯钧是死士剑,你驾驭不了。”

    余子式倒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搓了搓没知觉的手,把剑收回剑匣,“司马鱼鱼,我要走了啊。”

    鱼听见自己的名字,嘴角忍不住轻轻抽搐了一下,端了半天的高手气场瞬间崩塌。他抱着手随意道:“你要去咸阳做官?”

    “是啊。”余子式勾唇一笑,悠悠说道:“做大官呐。”

    鱼盯着余子式懒散里带着锐利的眼,瞥了瞥嘴有些不屑道:“就你?”

    余子式不置可否,把剑匣绑在了身后,他拍了拍鱼的肩,眯眼笑道:“苟富贵,无相忘。”

    鱼白了眼余子式,眼神中的蔑视都快兜不住了,他伸手敲了敲那剑匣,“记得,别滥用纯钧,这种程度的剑气,伤心脉。”

    余子式完全没有听进去的自觉,随口敷衍道:“知道了。”

    鱼看余子式那一副丝毫没放心上的神情,很是怀疑自家先生把纯钧交到他手上的动机,纯钧是死士剑,用不好真会出人命。鱼难得破天荒又唠叨了一遍,“别想着借纯钧杀剑道修为比你高许多的人,即使侥幸赢了,你人也怕不行了。”

    “嗯。”余子式一脸“我很有分寸”,他收了收马缰,“我走了啊。”

    鱼点点头。余子式对他笑了下,牵着那马转身走了。

    鱼是个剑客,大半生都踩在刀尖上过活,他这样的人也说不出“珍重”一类的话,更别说伤别离了,他只是安静地立在原地看着余子式踩着积雪,一步步略显艰难地走远。鱼抱着剑看了会儿,忽然开口喊了声。

    “余子式!”

    已经走出去挺远的余子式拉住马,回身看去,年轻的黑衣剑客抱着剑,背后是西风残照,大雪阳翟。忽然,那剑客似乎难得轻轻笑了一下。

    长剑猛地出鞘,空旷的山野卷过无数的剑气,浩浩荡荡激起那青年黑衣猎猎。

    挥剑决大雪,站在剑气中央的剑客一剑刺入了虚空。古道瞬间卷起千层雪,剑气卷着雪一路横行,硬是辟出了一条坦荡大道。

    厚厚的雪遮蔽了天地,余子式抬眼望去,只听见了一道简洁到极致的漠然声音。

    “走好。”

    眼前似乎能浮现那青年冷着脸吐出这两字的模样,受惊的马一声长嘶,隐隐有惊雷声。终于,余子式点点头,轻声笑道:“珍重。”

    这一别,便是天南海北许多年。

    世事如潮人如水,哪里来的这么多伤感?余子式一脸肆意地笑开了,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摸了摸那曾浴血过疆场的老马,低喝道:“走了,大秦王都,咸阳城。”

    马尾轻轻扫了一下,暗红色的鬃毛迎风展开,它放开四蹄沿着平坦大道朝着远方飞奔而去。

    西风,古道,残照,陵阙。

    那一年,赵高单骑走咸阳。

    郑国新郑。

    白须的老人坐在树下,鹤唳声声,他回头轻轻摆了摆手,白鹤立刻安静下来。老人面前的石头上趴着个少年,手里的书简早就扔到了地上,老人伸手慈爱地摸了下少年的脑袋。

    少年却觉出动静,费力地抬头,抬了半天,又啪一声睡过去了。

    老人瞧着少年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他伸手从地上捞起竹简,瞥见那刀刻的兵书二字,随意地扔到了一旁。

    “睡着了?”

    “嗯。”

    “还没醒?”

    “嗯。”

    老人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听说秦王在赵国李牧那儿栽了,收拾军队准备打韩国了。”

    少年刷一声直起了腰板,直勾勾瞪着老人,“你刚说什么?”

    “韩国南阳守腾降秦,献南阳地,秦王嬴政据南阳攻打韩国,边境战火此时怕已烧起来了。”

    少年猛地起身,“我即刻回去。”

    “子房,你先坐下。”老人伸手,隔着虚空拽了下少年的袖子。

    “老头,我真得回去,你拦不住我。”少年抹了把脸想冷静一下,手却是立刻死死握住了,“南阳是韩国枢纽重地,南阳一破韩国几近毫无守备,家国危难之际,我得回去。我父两朝大韩丞相,我母王室公主,我祖父更是三朝丞相,张氏一门三代贵胄重臣,大韩亡而张氏灭,老头你懂吗?我现在必须回家。”

    “你回家了,又能如何呢?”黄石公伸手敲了下巨石,“失了南阳,局势早已无可挽回了。自南阳渡河南下便是韩王都新郑,不出三月,韩国城必破。殉国而死,便是你最好的结局了。”

    “我像是怕死的人?”少年伸手从背后解下剑,一把压在巨石上,“老头,我走了。”

    黄石公看着那头也不回下山的少年,轻轻皱起了眉。

    那少年沿着山路走到一半,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对着黄石公喊道,“老头,你人不错,养的白鹤也很肥实,若张良侥幸没死,回来定诚心喊你一声先生。”

    说完这句话,解剑而去的少年再没回头。

    红冠白羽的白鹤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小心翼翼看了眼黄石公。黄石公摸了摸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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