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周身的气势良久,片刻后他终于松开了手,心中暗叹了一句,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罢了,这笔人头钱不好挣。高渐离抬眸对那少年道,“你们走吧。”

    这杀人的事,就是得一鼓作气才痛快,他不是很想和这少年交手,因为这势必是场不痛快的打斗。高渐离作为一个江湖内封神许多年的刺客、一个丰誉载天下的剑卿,不是很喜欢这种耗费心力的死战。

    随即他抱着琴就往后走,边走边试着把被胡亥震断的五根弦接上,这可是他去极北之地求得的熊罴筋,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的。

    下一刻,他身后一道掌风直逼他脖颈而来,高渐离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他回身拿木琴挡了一下,片刻后龙吟声骤起,十方风声如鬼哭。

    那木琴在胡亥掌下片片碎开,琴身中一柄青色长剑,剑身上刺着繁复的纹章,清光流转。高渐离伸手轻轻握着了那剑柄,白衣迎风展开。

    太阿剑。

    据说数十年前晋国出兵伐楚,一路打到楚国都城,亡国之际楚王拂剑叹道:“当以我血祭太阿。”

    楚王一剑直指敌军,数道剑气凌空斩出,有如万军过境横扫沙场。那一战血流成河,晋国枪棋遍野,大败而归。太阿剑,威道之剑,真正缔造了一剑曾当百万师的剑道神话。

    年轻时便凭着杀人誉满天下的剑客一人单挑了叶家剑冢十四位老剑卿,从尸骨堆中抽出了太阿剑,埋于尸骨黄沙中数十年的名剑终于得以再见天日。彼时满手杀戮的剑客想到这剑和自己一样待在枯骨死人堆里数十年,都是相当一言难尽,这大半生都在杀人的剑客脱了血衣,以琴为鞘,长封太阿。

    剑客临走前对着那叶家剑冢里冥顽不化的老剑卿开玩笑般道,不杀人了,想去当个琴师或者狗屠,过点阳春白雪的日子。

    不曾想,人一入江湖,有些东西再厉害的剑也斩不断。

    高渐离手执太阿剑指着胡亥,轻笑道:“喜欢什么不好偏喜欢杀人?年纪轻轻,学着当个好人不是挺好的。”

    “然后在旁边看着你杀了他而无能为力?”胡亥负手而立,声音清冷。

    高渐离盯着那少年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睛真是极为漂亮,无所畏惧。

    良久,高渐离收了太阿剑,从地上拾起那几块木琴的碎片,转身离开。在转过街角的那一瞬间,他回头对胡亥道:“你要是提剑,怕是没有人敢杀人了。”留下这一句,高渐离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街巷。

    直到那袭白衣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胡亥才伸手将掌心的青玉碎片随意地抛了,他猛地回头看向那角落里的余子式。

    “先生。”胡亥有些急地轻喊着,手扶着余子式的肩小心地将他的头放到手臂上,“先生?”

    避免把血染到余子式身上,胡亥只是轻轻拿手扶着他,眼见着余子式这么久都没醒,胡亥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是刚才他情急之下下手太重把人伤了吧?他想着忙伸手去揭开余子式的领口看了眼脖颈处,果然两道极重的淤青。

    胡亥的眼猛地一沉,伸手压上余子式的手腕,感觉到并无什么异样,他的脸色才缓了些,紧接着有些发怔。看着余子式良久,他终于伸手替余子式轻轻拨了下头发,“先生,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一瞬间很低沉,最后变成经久的沉默。

    小巷子里很静,胡亥伸手将刚不小心沾到余子式袖子上的血迹擦干净,他擦得很慢,一点点将血迹擦得模糊直到极淡。终于,他捏着那袖子不动了,他看向余子式,良久他轻声说:“我不该说那些话,对不起,先生。”

    他极为清晰地记得自己说那句“还望先生不要插手了”时余子式一瞬间发怔的神色,那样子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桓不去,他没想过他会这么难过,他从未想过想让他失望或是难过。他原不该说那些话。

    他知道余子式不喜欢自己的天资,原来的伪装只是在陌生人面前的自然反应,可这么些年过去,那竟是成了他的习惯。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与皇长子扶苏一起在学宫中读书学武,余子式看着扶苏射箭的赞赏目光让他觉得羡慕,所以他第一次赢了扶苏,回头看向余子式时那一刻余子式的目光他这辈子都很难忘记。

    越是随着年纪增长,他越是清楚的感觉到余子式对自己的期待其实就是平庸。不需要所谓过人的天赋,更不需要什么谋略手段,他只需要像个最普通的人一样碌碌无为就好。他一直没能想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他想了近十年,他始终不能明白。

    于是,他不习武,不学箭,不读书,不思进取。直到他的膳食里第一次出现不该有的东西,他宫里的人第一次往他的宫室里放不该有的东西,他第一次失足落水。他知道余子式在照拂着自己,只是很多事其实没法滴水不漏,于是他将那名貌美的宫女填了水池,如今她骨血养出的荷花已经开落了四五茬。

    他真的想做一个很平庸的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会,可是他永远记得韩非死的时候,余子式浑身浴血的场景,那样子他此生难忘。

    抱歉,先生,我真的没法做到你喜欢的样子。胡亥伸手,却没敢碰到余子式的脸,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忽然,余子式的手似乎轻轻动了一下,胡亥的手猛地僵住了,顿在空中一动不动,他连呼吸都滞住了。

    很久之后,余子式依旧没有苏醒的样子,胡亥收回手,定定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他低头,轻轻吻上他的额头,那一瞬间不可自已的战栗让他浑身发冷。

    ……

    金碧辉煌的宫室,甜腻的熏香,红烛昏罗帐。穿着黑色宫服的圆脸少女看着跪在她脚边的宫女,半晌她冷笑道:“听说你受伤了?伤得挺重吧。”

    小罗抬头看向那黑衣的尊贵少女,忙恭敬道:“公主殿下,奴婢这么做全是为了殿下你啊。”

    “为了我?”华庭笑得愈发阴冷了,“你这么多天躲在胡亥的宫室里,我倒是觉得你是把我给忘了。”

    “殿下,胡亥不喜生人,奴婢为求他的心软使得自己能留下,这才许多天没出来见公主殿下啊。”

    华庭伸手不耐烦地扯了下自己的袖子,“什么都是黑色的,真不知道这颜色到底哪里好,什么水为黑德,竟是些没用的话。”

    小罗似乎很习惯华庭的性子,一点都没有对华庭忽然转换话题觉得诧异或者反应不及,她立刻说:“黑色尊贵,正好衬公主殿下的高贵,公主与大公子殿下站在一起两袭黑衣那真是尊贵无匹。”

    华庭瞬间弯了眉,“兄长自然是最尊贵的。”她低头理了下自己的袖子,心情颇为不错的拍了下自己的黑色宫服,她看着小罗那身大红色宫装眼中的不悦也减了些,她嘲弄地笑道:“胡亥瞧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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