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郁,主治医生说——”
    黎静流推开病房门,手里拿着一沓病历与化验单,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
    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今天例行检查完后,主治医生终于宣布病人可以出院了,不过还是不要长时间下床活动,最好居家静养。
    两人昨晚胡闹得实在过于厉害,半夜黎静流把已经清理干净的郁谨抱上重新铺了床单的病床时,人已经彻底熟睡了,眼眶和鼻头都是红红的,一副哭惨了的模样,黎静流手撑在旁边,一遍又一遍亲着郁谨的唇角。
    他本应该像往常一样关上灯,离开去自己的房间,反正这里设备齐全二十四小时护工,他待着也是白搭。
    但可能是心头隐隐约约的那点不安,黎静流关了灯,坐在病床旁的小沙发上。
    窗外是他已经听腻的海浪声,伴着淡淡的海水咸腥味,黎静流手指交叉,搭在膝盖上,安静地看了郁谨整个晚上。
    从一片昏沉的黑暗到黎明将至,再到医生上班查房,黎静流才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膀,去听医生的叮嘱。
    现在检查显示郁谨的身体机能基本已经恢复正常,没什么大问题了,黎静流几乎是有些急迫地推开门,一晚没睡的些许疲惫迅速被这个好结果冲散:“小郁——”
    坐在病床上的人转过脸看着他。
    郁谨表情怏怏的,眉眼间却又一丝不自知的媚意,是情事后特有的颓靡模样,但是眼瞳却像两剪秋水,温和中透着一股极度的冰冷。
    黎静流正正好望进了这两捧冰冷的秋水里。
    他愣了一下,随即身体仿佛也整个沉了进去:
    “你……”
    这一刻,他下意识瞥向病房墙壁上挂的电子日历——
    第三十天。
    距离郁谨第一次醒来,正好是第三十天。
    “谢谢你救了我。”郁谨开口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不明显的沙哑,语速很慢,但吐字清晰:“也谢谢你这一个月尽心照顾我。”
    “别对我这么客气,我不可能不救你的。”黎静流道。
    “是吗。”郁谨笑笑,“其实说起来,我还挺庆幸你没有干脆顺水推舟封掉我的记忆,让我直接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的。你应该能轻松做到吧?”
    黎静流没有回答,这基本就是变相的肯定。
    “那我还应该谢谢你,帮助我成功都记起来了。”
    “为什么这么做?是怕我没了记忆后一直赖着你,你厌烦了也不方便甩掉?”
    “我亲爱的男、朋、友。”
    ————
    那天郁谨坠崖之后,陈浮当即就让身边所有安保力量迅速下去找人,但是当时海浪太大太急,掉到海里的那一个小黑点很快没了踪影。陈浮并没有像什么霸道总裁一样去迁怒救援人员,只是紧急调来了更多价格高昂的专业潜水员和搜救队。
    他们的人在附近找了整整一天,连个人影都没捞到,唐百灯也很快得到了消息,立马调来了另一波救援人员去帮忙。可是这么久还没有进展,海水非常消耗人身体的热量,郁谨要不然已经被人救起,要不然就……凶多吉少了。
    这群人几乎是不惜人力物力,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原则,又找了一周。还是一样的结果,什么也没捞到。
    这让几个男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上悬的那块石头仍然迟迟落不了地。
    后来通过专业人士的建议和当时对风力流向的大致计算,他们把视线投向了距离坠崖位置十几公里之外的一片私人岛屿上。
    那次陈重绑架之后,陈浮就曾隐秘地在郁谨身上植入了带有追踪功能的芯片,结婚后开始那两年,郁谨每天的行动轨迹他都一清二楚,也因此暗地里清除了很多对他妻子不怀好意的东西。但是后来陈浮个人的心理医生委婉提议这样的行为太危险了,不利于夫妻间亲密关系和信任的培养,陈浮最终还是取消了追踪功能,只保留最基本的监测生命体征功能。
    现在他重新翻出了相关的控制器,芯片告诉他郁谨还活得好好的,那就很有可能被小岛或附近的人救走了。
    按理说只要把有生活痕迹的岛屿逐一排查过去就好,可这种事谈何容易?即使陈浮、唐百灯和顾霖加在一起,软硬兼施,基本能达到畅通无阻的目的,然而那些小岛堪称作用微妙:专门用来赌博嫖娼的、治病戒毒的、还有拿来囚禁男女的酒池肉林……小岛背后的主人大多身份隐秘,非富即贵,岛屿的来客更是不愿暴露自己目的和行踪,陈浮他们用尽手段人脉,也是进展缓慢。
    但是,就在这一天,不同的地点相同的时间段,三人的电话接连响起。
    与此同时,被时刻监控的、飞往内陆的航班和铁路处也传来消息,疑似有高度相像的目标人物登上了一座航班——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郁谨,现在身体挺好的。可以找个时间……谈一下吗?”
    飞机上
    “还是继续正常相处吧,大家都不要有负担。”
    “——毕竟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觉得恶心。”
    下了飞机,接他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哥。”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郁谨看着顾霖年轻又充满生机的眉眼,把早就想好,几乎能倒背如流的话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才慎重地开口:
    “最好没有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就当陌生人吧。”
    黎静流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
    ,郁谨望向窗外。
    ————
    “挺好的,我觉得一个人生活很好。”郁谨慢慢道。
    顾霖又沉默一会儿,突然问郁谨:“那我能现在提一个请求吗
    “嗯。”郁谨点头,试图开个玩笑,“去联系团队重新开工,总不能让他们光拿钱不干活吧。”
    顾霖突然呼出一口气,把手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行吧,我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不是什么好消息,也不是……最糟。”
    临走之前,黎静流把所有的诊断记录都交给他,还有足够多的的现金和不知道哪里搞来的一整套身份证明。
    过了许久,顾霖才开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病人和医生的情趣游戏很好玩吧。”郁谨首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决心彻底做个了断,“每周的心理治疗,那么熟练的催眠,我是第几个受害者?”
    “继续工作拍戏。”郁谨顿了顿,他善解人意的品质在这一刻让人分外无力,“你是想问我们两个以后吗?”
    “那你——你以后打算?”
    当初被唐百灯拒绝后,亦或与陈浮同床异梦时,他很想自己的感情能够被回应,他太能理解所谓“爱而不得”的酸苦了。如果可以,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一腔真心被拒绝,至少不能是他来做这种带给人痛苦的事。
    “从这里回你家那边也要不少时间,”黎静流犹豫几秒,还是没有忍住,“我在这边也没什么事,不如还是你送回去吧。”
    郁谨打开车门进来,已经坐在车里的人抬头看他。
    “谢谢,我自己可以。”郁谨摇摇头,他看着黎静流,重复道,“我确实都想起来了。”
    这句话说完,两人之间一片沉默。
    “……只有你。”
    郁谨把那串太阳石放到病床旁的小茶几上,光线从窗口折射进来,橙色石头里的云母片耀耀生辉。
    最难还的是情债,他懦弱地既不想勉强自己,也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可是如果不能足够痛快地一刀两断的话,拖拖拉拉,藕断丝连才是真的自私又难看。
    窗外云层变化,郁谨眼前闪过当时说完那句话后,黎静流的表情。他的手指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郁谨一直不是什么争强好胜的性子,很多时候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也不会因为被很多人追求就沾沾自喜。相反,裹挟在身上的、过多的偏爱只会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惴惴不安。
    “那我可太荣幸了。”郁谨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黎静流的话,“能被黎医生有幸选中约炮对象。”
    “……”
    点点头,郁谨坐到了男人身边。
    郁谨点点头。
    “如果说还要继续做朋友感觉对你太不公平了,好像仗着喜欢就为所欲为一样。所以一切按照你的意思来,维持普通朋友关系、最好再也不碰面或者删除拉黑都可以,你做出你觉得最舒服的选择就行,我这边都能接受。”
    “我短时间都不会有开始一段感情的想法。抱歉。”
    长久的沉默。
    “我不会在意那些已经过去的事,你也不要再把心思放到我身上了,值得喜欢的人有很多,努力赚钱或者做别的喜欢的事也都很好。”
    窗户上隐隐映出他的侧脸,端坐在座位上的人沉默不语。
    “这样如果有什么意外,大陆那边的医生也能根据病例对症下药。”黎静流对郁谨解释道。
    这句话说完,两人却不约而同沉默了。
    “谢谢。”
    耐心回答完连珠弹般的各种关心与询问,感觉他的哥哥确实被照顾得很好,顾霖才勉强松了一口气,问出和黎静流几无差别的问题:“回来后要干嘛,继续工作吗?”
    “我不想说这些重话的。”郁谨淡淡道,“昨晚做了一晚上,这个身体也足够你尝腻了吧?这个月所有的花费我都会打到你的账号里,当年的治疗费用我也没有亏欠,本来你当时对我做的那些事足够我以猥亵罪的名义送你进牢里待两年,但我的命确实是你救的,那就一笔勾销吧,谁也不欠谁的了。”
    时隔一月,马上又要见到再熟悉不过的人,郁谨心中心脏跳得缓慢,呼吸间好像每一根神经都在被轻轻拉扯。
    “谢谢你一直的照顾,你帮了我很多,也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力,我不能觍着脸说追一个人就理所应当做这些,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心尽力。你当时趁我昏迷做的事……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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