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突如其来的捕快,小荣有些诧异。
    赵三当年还没来破酆镇的时候,就已经因欠下巨债生活都要靠亲戚和邻居救济,可就算是这样,小荣依然跟他在一起,甚至连赵三要去喝酒的酒钱都是小荣给他凑的钱。
    赵三也明白妻子对自己恩同再造,不但不嫌弃自己,还对自己同过去一样。因此也才会有了村子里大家都知道的那件事——虽然他是个酒鬼,但他至少还是会听妻子的话的。答应了妻子每日三更回家便会如此,数年如一日,从未在夜里回家超过这个时间。
    而昨晚,也一样。
    小荣没有别的本事,但是在破酆镇里,针线活可是一绝。因此他才能养得起这个家,虽说张家人会按时给他们发粮食,可这赵三的话只有粮食却是不够的。他每日都要将自己灌个酩酊大醉。不过小荣在破酆镇里是有固定的客人的,大家针线活方面的事情都会找她,因此她也闲不住,几乎每天都能赚些碎银子,单单是养着赵三喝酒这件事,还是挺轻松的。
    “小荣……”
    赵三昨晚再次踉踉跄跄回来,不同的是,眼睛里却像失了魂一般。小荣一下子就看出了异常,赶忙问道:“阿三,你这是怎么了?”
    “不要说话,别问……”
    赵三浑身颤抖,说着便脱下了鞋子,赶紧钻进了被窝。
    “阿三,究竟出了什么事?”
    此时是三更,就在不久前,小荣刚刚听到了远处的打更声。果然,丈夫就在打更声传来不久后便回来了。像之前的每天都一样。
    只是不同的是,今天赵三似乎遇到了什么不了的的事情。
    小荣见丈夫不对劲,于是赶紧灭了灯,也脱去了衣服,钻进了赵三的被窝里。
    可就在这一瞬间,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是胭脂,那种青楼女子才会用的东西。
    难道……
    小荣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赵三这么多年对自己一直都很忠诚。何况自己当年可是个大家闺秀,自己下嫁给他也就算了,到了现在还每日辛苦着给他赚酒钱。难道他真的背叛了自己?
    赵三似乎依然很恐惧,就算在被窝里还是浑身冷战,此时小荣也不再心疼他,而是急切的想把事情弄清楚。
    不一会,赵三有些缓解之后,才缓缓说出了今晚的遭遇。原来他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了一具尸体,这才被吓破了胆。
    而那具尸体,就算纪纯。
    纪纯这个名字小荣曾听过,也知道纪纯似乎跟杜家的少奶奶的关系,毕竟这事情早就在破酆镇里传开了。
    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小荣觉得这件事一定是天谴,对于不忠的人的确应该受到千刀万剐。
    赵三平时就是个闷葫芦,本来就话少。如果不是现在喝多了酒,恐怕这些事情也很难问出来。于是小荣便借此机会问了她最关心的事。
    “赵三,我知道你一向胆子小,现在被吓破了胆,但是有一件事,比这件事更重要。”
    “哦?”
    “你身上为何会有脂粉的味道?”
    赵三思索着,心理紧张极了,事实上,他每日到怡华楼去喝酒,的确是看上了那里的花花。他过去是从来不会到怡华楼去的,那一天,他在酒坊去买酒,不料那天酒坊卖光了。他只好去怡华楼碰碰运气。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花花,原来这世间还有这般曼妙的女子。
    花花年纪十六七岁的样子,不同于怡华楼别的女人,她清纯,素雅,只是画着淡妆。衣服也不像别的女人那般花红柳绿,小小的娃娃脸总是笑盈盈的,就像是一个邻家小妹妹。
    那一刻,他突然有些心动。同时,他又觉得这样的姑娘在这个地方工作,他实在太心疼了。
    虽然他知道这个地方过去并不是真的会做这种皮肉生意,可今日不同往日,现在的怡华楼已经是真正的妓院了。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女子被这样的地方玷污,但转念一想,花花在这个地方已经很久了,说是不被玷污一定是假的。想到这里,赵三便痛心疾首。
    从那个时候起,赵三萌生了一个念头,要为花花赎身,可自己根本没有赚钱的能力,就连自己每天喝酒都要靠妻子的针线活。想到这里赵三便无比痛苦,同时也想着赚钱的方法。可几个月过去,赵三还是没找到什么赚钱的路子。
    因此他只好沉迷饮酒,这才日日靠着酗酒度日。此后他便很少去酒坊喝酒,而是换成了怡华楼。至少在怡华楼喝酒,可以每日都能见到花花。可每当看见花花跟别的男人走进房间那一刻,他便更加难过,好几次他见到那样的场景,都直接将自己灌醉,只要醉的不省人事,便不会再这样难受了吧。
    而妻子也知道他日日都会到怡华楼饮酒,但也不怪罪,因为怡华楼比酒坊要近得多,每夜他都那么晚才踉踉跄跄回来,路途近一点总是好的。她倒是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丈夫会有背叛自己的那一天,因为她对赵三有足够的信任。
    可就在今天,小荣的信任破灭了。他在赵三的身上闻到了脂粉的味道。
    最初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小荣的脑子简直要炸裂了,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现在赵三已经睡去,小荣坐在床头细细琢磨了一下,安慰自己或许脂粉的味道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赵三是去怡华楼喝的酒,那里面的环境她虽然没去过但也能想象的到。因此脂粉的味道沾到身上也会显得很正常了。
    但事实上,赵三近日的确跟花花有过亲密接触,尤其是今天。赵三连续多日在怡华楼喝的酩酊大醉,这也让花花注意到了这个男人。虽然赵三并未跟她说过什么,但她其实心里明白,这个男生对自己是有心的。
    只是她也从心里瞧不上这个男人,毕竟一个每日只会喝酒的酒鬼,哪个姑娘会看得上呢?
    但如果他身上还有别的价值,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花花,你一定要相信我。”
    在无数次看到花花被别的男人带走之后,赵三终于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与嫉妒,他终于鼓足勇气向花花坦白了一切,然而花花年纪也还不大,并未经历过事世。竟就这样相信了赵三。
    “我一定会想办法为你赎身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花花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满脸皱纹的男人,虽然心里面是厌恶的,但若他能为自己赎身,自己也是愿意跟他在一起的。毕竟在怡华楼里每天来找自己的客人,长相比他还寒碜的人大有人在。
    “你真的能做到吗?”
    “当然是真的。”
    “好,我相信你。”
    花花就这样被这个男人说服了,她期盼着,真的会有一天,这个男人可以来将自己从这里赎出去。
    “你别看我这样,我年轻的时候,可是读过书的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那你……现在为何沦落这般田地……”
    赵三并没有说谎,当年他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虽然家庭不算当地一流,也是个小康家庭。赵三的父亲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于是一心想让赵三好好学习,将来考取功名,弄个一官半职的也不枉费自己的苦心。
    可父亲离世之后,赵家很快便家道中落,赵三也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但他当年确确实实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尤其擅长人物像。
    跟花花解释完后,看花花依然半信半疑,于是赵三决定拿起多年未拿起的画笔。可自己平时一直跟小荣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单独来作画。
    因此这一天,他找了一个书生的院子,借了人家的笔墨,在院子里精细的画上了半个时辰,这画作简直栩栩如生,画上的人便是花花。
    “你……竟然画的这么好!”
    “诶!夸赞了,已经好多年没碰过笔了。”
    “不,先生不必自谦,你这水平完全可以做我的老师了。”
    “不不不,我现在已经不再作画了,这是最后一幅。”
    见赵三一再推辞,书生只好作罢。赵三带着这幅画,来到怡华楼后才知道,此时的花花正在接客,也正是如此,他才痛心疾首,直接喝起了酒来。而那副画,被他放到了胸前的口袋里。
    直到深夜的时候,赵三都没有等到花花,于是他继续喝酒。怡华楼的酒卖光之后,他又拿着杜岩给自己的钱到酒坊去喝。而这一喝,就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衣服中还有那副画像。
    直到现在,他依然在床上酣睡。
    小荣此时已经自我安慰是自己多虑了,长长吐了一口气,但床上的赵三却不老实,竟踢开了被子。小荣笑了笑,上前给她盖被子,当被子碰到赵三时,却不料听到身上有声响。小荣好奇的解开赵三的衣衫,才发现里面有张纸。
    这赵三已经多年不碰纸笔,身上为何会有张纸呢?
    小荣疑惑的将其打开,将其在桌子上展开。
    突然,她愣住了。
    那一刻她的心里五味杂陈,不亚于晴天霹雳。
    那居然是一副画像,画上的人是个女人,而且很漂亮。
    小荣的脑子里回想着这么多年自己对赵三的好,却不料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背叛。小荣回头看了看赵三,杀心已起。
    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此时赵三鼾声四起,让小荣难以忍受。过去的她,听见赵三的鼾声,会觉得他睡的很香,睡的很舒服,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照料的好。
    可现在,听见赵三的鼾声她就会觉得赵三一定是在梦中正与那画上的女子相会。
    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滴落在桌上的画上。小荣回头看了看熟睡的赵三,将画收了起来。
    她无法接受这一切,她不明白,自己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凌晨的风呼啸而过,从窗子的缝隙吹进来,吹动小荣的长发。小荣只觉得浑身滚烫,接触到这微风才稍稍舒服了一些。
    小荣索性打开门,缓缓走了出去。
    虽说是数伏天,但这晚上的风竟然是这么的凉。她也是第一次这么晚出门,换作平时,她是胆子很小的,远处便是黑魆魆的树林,她不但害怕野兽,甚至还会怕鬼。但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怕了。
    小荣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进树林,在树林深处,没有一丝光亮。
    在这里,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一个报复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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