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日常的事务,终于抽得一个与卓立男独处的空隙,孔立强连忙打听柴油去根据地的细节,卓立男却唯能摇头,双手一摊,回答不知道。他再问,如何与组织联系,卓立男仍然摇头,说,只能听候组织来联系。
    卓立男的一问三不知,孔立强完全理解,也相信她的话,只能相视苦笑,彼此都懂,这便是组织纪律。纪律就是地下战线上的工作原则,尽我所能,不问他事!卓立男只是再三强调组织的交代:继续蛰伏,不许节外生枝!孔立强点头答应了。
    卓立男想起老浦同志代表组织对孔立强替韩奎做生意的分析,心里很是担忧,便说:“既然组织要我们安心待命,我们可不能违反组织纪律,我建议,立强,你以后不要什么生意都接,千万不能有什么把柄被人家给抓住了。”
    孔立强没听出卓立男的弦外之音,点头道:“我心里有数。”
    卓立男又跟了一句:“我们不能被人当枪使。”
    孔立强以为她是在提沈家俊来此虚晃一枪之事,便笑道:“管它呢!上次我是差点被沈家俊给蒙了,但人家毕竟是道上人……”伸出手掌,张开五指摇了摇,“黄鱼不是假的,我拿了心安理得。”
    卓立男闻言,知道他会错了意,却有些好奇地问:“心安理得什么?”
    孔立强说:“沈家俊这厮江湖气很重的,也有脑子。他来这里利用我与韩奎的关系,明看是求我帮沈举寻出路,实际上是做给76号看的,可见道上人都不简单。沈家俊早就算计好了,我总会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也就提前给我小黄鱼,那是在堵我的嘴啊,你说那几根玩意烫手吗?一点也不,我就得照单全收。”
    卓立男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上次跟我说被耍了,其中竟然有这么一回事。沈馆主把76号的目光,引导到了你的身上,然后他得到喘息,再寻机把儿子送走,这招做得够绝的。立强,可见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料,你以后要更加小心了,被76号的人盯上,我们的日子会更难,依我看呀,韩奎跟沈家俊是一路人,遇到棘手的事,也一定会把你给卖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卓立男的心里,已经是违背了老浦同志的意见,也就不便再说下去,只是用眼睛死死盯着孔立强。
    孔立强避过了她温柔如水的眼神,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卓立男说:“可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不会!我吃一堑长一智,你忙去吧!”孔立强就此敷衍过去,心里却早就拿定了主意。
    孔立强自从韩奎那里得知,亟待私下转手倒卖新政府海关罚没的棉纱和棉布后,他果然把卓立男的告诫当成了耳旁风,立即打起了这批货的主意,因为棉纱和棉布是部队紧缺物资。那么,如何把这些棉纱和棉布从上海送去苏北根据地呢?与卓立男尽管是生死搭档,凡事本该与她相商,可是,孔立强知道,卓立男的组织纪律性太强,强硬到近乎刻板,他们俩的意见往往不能统一,动不动就会发生争执,所以,孔立强心有余悸,不愿意多生枝节,索性不跟她说这件事,也就想着一个人独立把这事抗下来。
    他思考了一夜,也许,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组织看在眼里,因而计上心来,泥地里的萝卜,洗一段吃一段。第一步,先得把棉纱和棉布运出上海,第二步,再想办法转去根据地!假如,组织当真在暗中关心自己,那么,第二步之后,极有可能水到渠成。
    要想按计划把棉纱和棉布运出上海,前提条件是,货物的接受方必须是外地,但这个外地,却不能离苏北太远,孔立强因而想到了新申棉织厂,因为新申棉织厂正在江阴筹建新厂,而且,这一大批棉织品在本地消化,势必会引起本地市场的波澜,极有可能引来新闻媒体的警觉,因而给新政府带来麻烦,这也是韩奎他们最担心的事。把棉纱和棉布销往江阴,既符合韩奎的心意,又能为转运苏北根据地创造先决条件,正所以,孔立强暗暗设想,由新申棉织厂陆老板经手,是最佳的选择。
    同时,孔立强想到,既然卓立男口头传达组织的指示,要自己“继续蛰伏,不许节外生枝!”且不能插手黄桂仁来沪这件事,他实在不甘心,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叛徒在上海逍遥吗?可是,组织的指示,必须服从,也就只得把惩处黄桂仁的想法放下了,但这么一大批部队用得着的货物,哪怕是违背命令,也要送去根据地。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孔立强主意拿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当机立断,不服从组织命令,无非就是有被组织处分的风险!那么,也就不能连累卓立男,这个锅只能由自己一个人来背,所以,孔立强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心里暗自想着,关于这事的点点滴滴,都不能告诉卓立男,唯有自己亲力亲为。
    孔立强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干!
    经卓立男的联系,孔立强很快与陆老板见了面。他尽管没有漏出半句话风,意欲把棉纱和棉布转运根据地的想法,只是以韩奎他们的担心为托词,希望把这批棉纱和棉布销往上海之外,令他没有料到的是,被陆老板委婉地一口拒绝了。陆老板委婉拒绝的理由是,他是一个本分的生意人,不想做给企业带来任何风险的买卖。事实上,孔立强听出了陆老板的弦外之音,无非就是不愿意帮新政府销赃而已,只是他有苦说不出,不能直面坦诚相告自己真实的意图,见陆老板主张坚定,只能作罢。
    接连几天,孔立强又单独几位开印染厂和纺织的老板,无一例外,他们都不想淌与新政府有关的浑水,一概遭到拒绝。这时,他不禁想起了柴油被转去根据地的事,因而暗自思量起来,能否走柴油运输通道,直接把这批货运去苏北。
    这念头一起,被孔立强自我否认了,因为,直送苏北根据地的话,没有应收款向韩奎他们报账,自己的身份也就暴露了,自己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商业伪装,必将前功尽弃,而且,他已知道,柴油是经一个盐商的运输通道送去了根据地,这样的地下航线有其隐蔽性不提,单说一个盐商,怎么可以做纺织品的生意呢?而且,假如自己不经组织同意,私自去接洽也是违背了组织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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