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被抄家,所有家产都被罚没,连住宅都不再属于他们。
    金吾卫查抄出的金银细软不知凡几,更别说一些画作藏品了,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被押上马车,最后连苏家内眷和仆从,都被驱赶出来,大大的封条贴在苏家大门上,意味着这一座府邸,从此成为管家财产。
    仆从属于私人财产,因此苏家登记在册的下人,都被充作官奴婢被押走,只剩下苏家一群内眷,茫然无措地站在昔日家门口,面对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
    以往她们高高在上看不起普通百姓,现在却成为他们口中的谈资,巨大的落差让苏家所有人都无法适应,都忍不住哭哭啼啼,心理脆弱的,已经受不住刺激昏过去了。
    苏家女眷中,一个穿着绫罗绸缎、保养得宜的中年女子像是疯了一样,忽而冲向一个年轻女子面前,啪的一下扇了她一巴掌,“丧门星,肯定是你这个扇门星害的,克倒了你李家还不算,现在又来祸害我苏家了。当初我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收留你们这对姐弟俩!”
    其他人像是反应过来,齐齐上前拉扯抓挠女子和她身边的少年,各种谩骂声不绝于耳,把所有的恐惧、担忧、不安和愤恨都倾泻在他们身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昔日高高在上的权力。
    姐弟俩紧紧抱在一起,承受着苏家人的攻击,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忽然女子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把身边人都推开,直接拉着少年冲出人群跑掉了。
    苏家女眷被推到了一地,等到她们爬起来要追人时,那对姐弟已经不见踪影——没有了贴身奴仆,她们就失去无所不能的爪牙的,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罢了。
    叶蓁蓁在茶馆二楼,冷眼看着这荒诞讽刺的一幕,心中未尝有半点怜悯。
    无论是被攻击的李明荟姐弟,还是状若疯魔的苏家人,沦落到如今这番地步,都是应有的报应——苏崇德贪赃枉法所得,全都化作养分供养了这一群养尊处优的内眷,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而崔维桢,冷漠的神色可以称得上是冰冷,他还记得父亲去世后,苏家女眷上门悼唁时是什么样子的,故作悲悯中带着微不可查的幸灾乐祸,现在她们同样跌落凡尘,没有人会来怜悯她们。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崔维桢并不仅仅满足于,把苏家扳倒就够了——苏家还欠他崔家一条人命。
    他的气息更加冷冽了。
    叶蓁蓁莫名一抖,似乎是被寒气侵袭,立马拉紧身上的斗篷,崔维桢发现了,立马关切地问了句,“冷了?要不要回家?”
    叶蓁蓁在看好戏和温暖的碳盆之间游移,最后选择了后者,“好,咱们回家吧。”
    好戏差不多落幕,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
    等上了马车,她又忍不住问道,“苏家被罚没家产,所有人被扫地出门,接下来回去哪里落脚呢?”
    无需崔维桢回答,叶蓁蓁就知道了,因为在巷子口,她看到了苏映如的马车——也不知她这个出嫁的女儿,能够收留娘家人多久。
    凌晨宇是寒门子弟,能够在京都安家落户,仪仗的是老丈人家的襄助,目前的住所也只是苏映如的陪嫁宅子,区区两进的院子压根不能装下偌大地苏家一家子,才没住几天,苏家一家子就打算回乡。
    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说得就是苏崇德的遭遇。
    昔日他亲朋故旧遍地,无论什么人都能攀扯上几分干系,自从他被贬官,苏家被抄家后,所有人都在一夕之间与他断绝了关系,除了没有被牵连的女儿女婿,他和一家子离京,没有其他人相送。
    因为被他牵连,苏氏族人纷纷丢官,三代内不为官,所以他只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女婿身上。
    临别时,他郑重地嘱咐道,“晨宇,陛下被奸人蒙蔽视听,大发雷霆,才会对我苏家重罚。日后你有机会伴驾,前往要替我们求情,等老夫来日起复,定然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凌晨宇眼神一闪,“岳父大人请放心,我会的,您且安心回乡吧,陛下顾念旧情,总有一天会顾念起您的功劳的。”
    他语气虽然恭敬,但已经失去往日的敬畏和郑重,眼神显示出几分故作的虚假。
    苏崇德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岂不知道女婿的敷衍和虚假?只是他目前已经别无他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压下心中的愤怒和不甘,他特地嘱咐着女儿,“日后没有苏家庇护,你要收敛一下脾气,莫要轻易得罪人,给女婿招惹麻烦,好好相夫教子,给女婿添一儿半女才是正事,知道吗?”
    只要女儿得宠,吹一吹枕头风,凌晨宇才有扶助妻族的可能性。
    苏映如不知有没有听明白苏崇德的潜台词,含着泪不停地点头,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她整个人都憔悴了下来,再也没有往日的明媚嚣张,向来也知道,最为罪臣之女,日后她的处境会更加艰难了。
    双方在城门口依依惜别,再怎么不愿,苏家人还是得离开他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京城。
    看着城门口越来越远,苏家女眷俱是红了眼,低声抽泣起来,苏崇德更是目光沉沉,浑身弥漫着低气压,他心中弥漫着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京城城门了。
    苏家一家子俱是神色低靡,压根没发现新厨子的异常,等到他们发现时已经晚了,半路上,舟车劳顿的苏崇德病倒,又吃了与药性相克的食物,一命呜呼了。
    等到他们从大夫口中知道是食物不对劲,打算找厨子审问时,这才发现他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苏崇德的死,就这么成了无头公案——苏家得罪的人太多,他们压根不知道是什么人报复的。
    原本还有寄托希望重返京城的苏家人,随着苏崇德的死亡,彻底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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