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才刚刚偏西,还不算太晚,利索一点的话天黑前应该能打个来回。
    齐誉加快了步子,朝着姐姐家走去。
    姐姐齐兰是个软弱的人,她养成这性子和家庭的环境有很大关系。父亲死的早,母亲又不是那种精明的人,所以也就渐渐变成了逆来顺受。
    自她出阁以后,回娘家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两边的亲家关系,也只剩下水过地皮湿的面子往来了。
    因为这事,老娘周氏没少抱怨,说闺女是个没良心的人。当初之所以把她嫁得近,就是指望着她以后能多帮衬娘家,结果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捞到。
    其实这也怨不得齐兰,姐夫孙大财是个有名的抠门汉,抬根鸡毛都要挑头细的。也是因为他喜欢赚便宜的性子,所以他的小生意没有多少回头客。
    按照齐誉的想法,今天除了要把老娘接回去之外,还想和姐姐谈谈关于借钱的事,要不然这棺材钱怎么还呢?
    想着想着就到了姐夫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屋里面母亲和姐姐的对话声。
    “兰妮啊,阿瞒他到底出啥事了?”
    “娘,你别瞎琢磨了,弟弟他啥事也没有。”
    阿瞒这个小名,是父亲齐三多在世时取的。按照乡下人的说法,男孩的乳名取得越贱越俗,就人越容易拉扯大。
    可是,这小名无论怎么听,齐誉都觉得有点别扭,总有一种不太实诚的感觉。
    “娘的眼睛虽然看不清,可心里头却明白着呢,来时我听到了钱掌柜的声音,你说他一个卖棺材的,来咱家能有什么好事?你实话告诉我,阿瞒是不是出事了?”
    周氏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非常担忧。
    由于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当下的齐誉对这位老母亲的感情颇为复杂,无论怎么说,被她关心和挂念都属于一种幸福。
    心里暖暖的,齐誉推开门进去,仿着原主的口吻一笑:“娘,我来了。”
    忽然听到儿子的声音,老太太又惊又喜:“阿瞒,你没事吧?”
    齐誉本想敷衍,却见周氏脸上全是慈爱,忙正色道:“没事,只是一时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虚惊了一场。”
    “没事就好,谢谢祖宗保佑。”周氏口中念叨着,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齐兰晃过神来也舒了口气,随后拉着弟弟来到院子里,有意地避开母亲询问情况。
    她可是亲眼见到弟弟没了呼吸,现在怎么又活过来了呢?虽说溺水后被救回来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像他这样长时间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还有就是,总感觉他哪里变了,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你真得没事了?”
    “能有啥事,就是喝了几口河水,肚子里有些不舒服。”齐誉避重就轻地说着,又道:“姐夫呢?”
    “哦,他到西村拉果脯去了,估计也快回来了吧。”齐兰看了看天,说道。
    姐夫不在,就只能先探探姐姐的口风了。
    于是,齐誉便把退棺材的大致经过和齐兰说了一遍,五两银子欠债属于重点,语气也相对重了一些。
    “五两银子?咱乡下哪有这么贵的棺材?”齐兰倒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
    姐姐认为,这个价格是吃了亏的。
    乡下的棺材没那么讲究,一般都是有什么现成的木头就用什么,也就是俗称的杂木棺材。这种做法就地取材,节省成本,售价上不会超过四两银子。
    这既是市场价,柳荃不可能不知道,估计她也是屈于没有现银,所以才默认吃了这个哑巴亏。而钱掌柜则是看在钱的面子上,顺势帮衬了一番。
    齐誉开始恳求:“姐,这回你可得帮我呀。”
    齐兰摇着头,难为情地说:“你也知道,钱上的事一直都是你姐夫做主,我最多也只能帮你说句好话,他愿不愿借,我也猜不到。”
    正说着话,姐夫孙大财就赶了回来,才进院子就看到小舅子在那里嘀嘀咕咕,脸上似有所求,额头上的皱纹不由得紧了一些。
    “哦,是阿瞒来了呀,稀客呀稀客!”孙大财一边问,一边左右地瞄着。
    “见过姐夫,呃……今天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筹备礼物,有些失礼了。”齐誉见他的目光扫来扫去,决定还是自己先打圆场。
    看着拱手陪笑的小舅子,孙大财泛起了疑惑。
    他看自己时,哪次不是背着双手鼻孔朝天的,一张嘴就是读书人自居,说着一些羞于和自己这等小贩为伍的清高话,呵,今天怎么突然变客气了?
    “礼物?还是算了吧,你哪次来不是这样?”孙大财悻悻地回了一句,斜眼却瞧见妻子齐兰欲言又止,立即变得谨慎起来:“我说,你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这次过来一是看望你,二来是因为遇到了点小麻烦,想让姐夫帮我拿个办法。”齐誉依旧陪着笑脸。
    一听是遇到了麻烦,孙大财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拉着一张晚娘脸说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小麻烦呢?”
    “我欠了人家五两银子,要在十天之内还上,希望姐夫借济一下……”
    还没等话说完,孙大财的脸就笼起了阴云,打断道:“别介,我又不是开钱庄子的,哪来的闲钱?现在的买卖难做,赊账的人又多,我周转上都遇到了困难。”
    “姐夫先听我说,我也不会白借你的,我出五厘的利息如何?”齐誉想到了后世的某宝、某呗,于是就借鉴过来。
    孙大财闻言先是一喜,但略一琢磨后又摇了摇头,道:“谈利息可就见外了,我怎么能放你的印子钱呢?阿瞒呀,不是我不借你,是手头上真得磨不开。”
    “……”
    难办了,人情牌不好使,利益牌也打不动,连姐夫都不待见。齐誉心里一阵失望,同时也意识到,原主确实是把个人信誉给透支完了。
    周氏在屋里取暖,但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而后,她敲着小木棍慢慢走了出来:“姑爷,你是阿瞒的亲姐夫,如今他遇到难处,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吧。”
    俗话说:一拃不如四指近,在儿子和女婿面前,周氏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儿子的一边。
    孙大财一愣,没有料到丈母娘也在自己的家中,眉头又是一皱,道:“娘,你怎么来了?”
    周氏却撒了个慌:“我是陪阿瞒过来一起找你借钱的,你说,到底帮不帮?”
    孙大财拉起了冷脸:“说起帮衬来,那我就要好好说叨说叨了。在和齐兰定亲那会儿,您老可是没少要我的彩礼钱,说要帮衬着阿瞒读书。逢年过节,笔墨钱我也没少花。就说他今年成亲,非要逼着我出大头。这么多年来,我帮衬的还少吗?”
    周氏叹道:“他读书治病,哪一样不要花钱?唉……现在家里头连买米的钱都没了。”
    孙大财哼了一声:“读书?读书有什么用?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不是连个童生都没考上?要我说,他根本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材料!浪费了钱不说,还把自己弄得疯疯癫癫的,图得是什么呀?”
    “万一中了呢,那不就成先生身份了?”周氏很不认可,在她的思想里,读书是很高尚的。
    “中了?哪有那么容易。”孙大财撇着嘴,又道:“人家说书先生都说了,那些个举人老爷个个都是天上的星宿下界,咱们凡人哪有这个运道。依我看,还不如让阿瞒跟我学着做些买卖,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也够他日常花差的。”
    “可他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就不吃饭了?”
    齐誉见越扯越远,忙插言道:“姐夫,别吵了,你看钱的事……”
    孙大财断然道:“钱的事不要再提,没有!”
    回答的很利索。
    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齐誉想了想,就果断做了别,牵起周氏的手就默默走了出去,同时也对身后姐姐的啜泣声留下了一声叹息。
    刚出了院门,就恰巧碰到了一个刚好路过的乡邻,母子二人顺便搭了个返家的顺路车。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月上枝头,长庚星也开始莹莹闪烁。
    柳荃早已备好了晚饭,见婆婆和相公相继进门,便默默走去厨屋端出了晚饭。
    晚饭是粗粮做的窝头,碗里的白粥也只是浮着丁点米粒的白水,然后就是一碟咸菜,清清淡淡的没有油水。
    真是粗茶淡饭啊!
    嗯,要反过来想,粗粮可是好东西,不仅维生素含量多,还是非转基因产品,吃得健康。
    正当齐誉寻求自我安慰,伸着脖子咽饭时,忽听妻子说道:“明天我去秀坊里接些针黹女红,也好换点买米的钱……”
    看着碗里的稀粥,齐誉顿时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家里这是面临断炊了。
    想到这里,又不由得又想起了姐夫,能借到钱多好呀。不过人家借是情分,不借也是本分,这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除了口粮问题,现在还欠着人家五两银子呢。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慢慢来想办法吧。”齐誉叹道。
    “我娘家那边你也别指望了,当初在回门宴时,你可是把柳家的全族都给得罪了,直到现在,父亲还在生气呢。”
    能借钱的门路又少了一家。
    原主的那次发疯,不仅得罪了岳父一族,似乎还动手打了妻子,所以自成亲开始,两人的关系就直接降到了冰点。
    “唉,都是我的错。”
    柳荃一怔,诧异地看向了他,很难相信,这种认错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似乎,他真的变了。
    变得像个正常人了。
    齐誉自然不知道柳荃的想法,一瞥间却见她碗里的稀粥不过半碗,比自己足足少了一半,心酸之下倒了过去:“我吃不完,娘子替我吃。”
    “我不要。”
    “多吃点,你比以前都憔悴了。”
    “……”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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