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封疆大吏来说,守护疆土乃是其职责所在。
    以此来论,齐誉击退佛朗机的来犯就变成了‘份内’事,即使打赢了,也可以不算作是功劳。
    而开疆拓土就不同了,这必须为功劳,要不然说不过去。
    既然有功,那就得论功行赏。
    殷俊抓住这个机会顺势而为,帮齐誉趁喜讨封,力促事成。
    可谁料,君上竟然大袖一挥,直接宣布退朝了。
    有些莫名其妙。
    在朝臣们困惑目光的注视下,皇帝貌似悠悠然地离去了。
    他适才言称要虑上一虑,那,又是怎么个虑法呢?
    一个时辰后,他派人召来了几位肱股要臣,想要在私下里讨论一番。
    “诸位爱卿可各抒己见,莫要有什么面子上的顾虑。”
    “喏!”
    听话听音,皇帝说得可是莫要顾虑面子,那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对该如何封赏齐誉的问题有所彼见?
    要不然,他也没有必要这样问呀,直接应了殷俊谏言赏了不就成了吗?
    几位大臣在揣度完了上意之后,便开始思量起来。
    时任兵书尚书的康煜老叟率先说道:“陛下,齐誉虽建寸功,但其私心太重,罔顾国家大局,像他这种偏安一隅的苟安之臣,如何配得上我朝廷的封赏?”
    “私心太重?罔顾大局?康爱卿的话,未免有失公允。”皇帝先是摇了摇头,后又道:“齐誉击退佛朗机的入侵,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他为国家出力,为大义献身,如此壮举,又怎么能说他是罔顾大局呢?”
    是呀!
    即使你对他心存不满,最起码也能圆得过去嘛。
    康煜连忙做出自辩,说:“陛下,这并非是老臣进谗,而是有事实为鉴。”待表完了态后,他才忿忿然地表起了缘由:“之前,臣曾听说,琼州省盛产战马用的草料,其品质和成色方面皆属上乘,戚景的战马正是因为吃了这些,所以才长得膘肥体壮。于是,臣便应苑马寺寺卿的建议,向齐誉发去了草料求援,请他也如援助漠北那样援我兵部。可是,他却是不加商量地给断然拒绝了。这种行径,不是罔顾大局又是什么?”
    皇帝笑笑,道:“或许,他在援助了戚景后已然捉襟见肘,无力再供兵部。”
    康煜却道:“陛下却是猜错了,他在拒绝了臣后,居然不减反增,还加大了对于漠北的援助力度。由此可见,他并没有捉襟见肘,而是仍有余力。”
    一顿,他又道:“众所周知,齐誉和戚景属于是相识于微末的至交好友,关系上非同一般,齐誉念及私交援助于他,却罔顾大局拒绝兵部。所以,臣才评价他是私心太重。”
    还有这事?
    皇帝摸了摸皱起的眉头,貌似若有所思。
    这时,梁英忠拱拱手说:“陛下,此事确实为真,老臣可以作证。”话音一转,他又若有深意道:“臣观齐誉此举,似有拉帮结派之意……”
    闻此言,皇帝心中一颤,一股淡淡的凉意泛起心头。
    他们两者皆是手握重兵的人,一南一北,遥相呼应,万一同时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岂不是失去了控制力?
    嗯,绝不能再给他们升官了。
    否则,就有可能尾大不掉。
    经过这番讨论,皇帝得出了大致结论:赏钱赏物赏女人,这些个都没问题,唯独就是不能给他们升官。
    一听赏钱,户部尚书立即露出了一张苦笑脸,道:“陛下,国库现在委实吃紧,依臣之见,不如先从您的内库里面挪腾一些……”
    什么?要朕垫上?
    你想得美!
    既然上下都不舍得花钱,那也只剩下赏物和赏女人了。
    物,也等同于是钱,轻了不够面,重了划不来,所以,这个选项也不合适。
    赏女人?
    也不太好……
    之前曾有传言说,戚景是个很惧内的人,若真是如此,他绝不可能接受外赠的女子。而齐誉就不用说了,他那口子可是敢对天子动剪刀的人,能容得下人才是怪事。
    别到时候事没办成,反而弄得君臣之间不和睦,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唉,这也不能赏,那也不能赐,咋办?
    最终,这场小议以无果而告终,皇帝选择了他日再议。
    散议前,梁英忠特地上前一步,说道:“陛下,除了开疆拓土之外,齐誉还上表了一道折子,说是为投诚我朝的安南王请封安乐公。”
    皇帝颔首一笑,道:“区区爵位而已,封给他也就是了。”
    梁英忠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在安南王的投诚书中,却有这么一句:高明和岳四先在投奔了安南之后,不久就死在了与琼交战的战火里……”
    皇帝冷哼一声,评道:“叛国者本就当诛,朕不灭他们满门,已经算是很宽容了。”
    “陛下宅心仁厚,堪比文景,真乃百姓之福!”赞了两句后,梁英忠又道:“高、岳二人一死,卫驸马的案子就失去了主犯,而大理寺那边,就有些不好审了。”
    “这有什么不好审的,让他自个认罪不就行了……”
    话才说了一半,皇帝便停住了嘴。
    因为,他从梁英忠的话音里品出了询问的味道。
    意思就是,卫驸马是杀?还是留?
    皇帝想了想,面授机宜道:“如今,主犯已死,仅剩从犯,这案子确实有些不太好审。若真是证据不足的话,那就……放了他吧。”
    “噢,老臣明白了。”
    “……”
    关于卫驸马的案子,皇帝本就有心赦免,如今碰上了合适的由头,自然是顺水推舟,卖宗族上下一个不宜点破的人情。
    他所纠结的,仍是该如何赏赐齐誉的问题。
    为此,他特地找到了苏皇后,想从她这里取些经义。
    不过这次,皇帝却是搬出了戚景为例,丝毫不谈关于南洋那边的事。
    一事通,百事通。
    只要能解决了该如何封赏戚景的问题,齐誉这边便可如法炮制,引为借鉴。
    简而言之,皇帝没讲实话,于现实中上演了一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
    而苏琉不知此中情由,哪有不入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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