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转眼之间,已是三日后的早上。
    在过去的三个夜晚里,警跸南衙极为高效地运转起来,一共售卖出去四十余万张宝钞,合计获利六百多万两,在极短的时间内回笼了海量的现银!
    接下来尚有两个夜晚可以用来暗中交易宝钞,李云棠觉得自己先前所估计一千万两的预计目标,应能达成地八九不离十。
    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地激动起来......
    “请灵驾进发!”
    荆云海略显嘶哑的高喊骤然响起,把李云棠拉回到了现实之中——现在可是大行皇帝的进葬祭仪,由不得他半点走神。
    刚刚荆云海的那声高喊,同时也是命令;立于汉白玉丹陛旁的李云棠随即动身,连同着十余个亲信太监,将丹陛上所摆的谥册(上谥诏书的简册)、谥宝(刻有帝王谥号的玺印)、招魂所用的神帛、以及存放神主(牌位)的神亭,纷纷捧到先帝棺椁后面的车舆上。
    同时诸多奠仪也已经准备完毕,身穿一身衰服的小皇帝,跟随在大行皇帝的梓宫之后,缓缓走出了东华门。
    虽然先帝的那场革新,废除了大部分跪礼,但天子出殡之时,文武百官还是要行跪拜大礼;他们跪伏于御道两旁,所成之队列自东华门外一直延伸至东安门。
    虽然东安门至朝阳门不过五六里的路程,但灵驾出到朝阳门外,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一千五百名身形魁梧、素衣白甲的大汉将军,各乘于纯色白马之上,并排成十路纵队、为灵驾之前驱;紧随马队之后的,乃是扬着铭旌的引幡队、以及卤簿仪仗。
    位处队伍最中的,自然是大行皇帝的梓宫;其高近两丈,上置金顶,外面则罩上了绣有金龙的锦缎,看起来富丽堂皇、肃穆庄严。
    梓宫后则是载着册宝、神帛、神亭的车舆,虽形制看上去比梓宫稍逊,但放在寻常百姓眼中,看上去也是难得的大气。
    因此这些车舆路过之时,不时有抬头窥视“天颜”的庶民;虽说这一举动有些不合规矩,倒也没引来沿途维护秩序的官兵之责骂。
    队伍最后则是载着天子、先帝后妃的车舆轿辂,以及主管山陵祭礼一干官员的车马;整个灵驾前后绵延十余里,看起来蔚为壮观;沿途所遇之人,无论绅民士庶,都要屈膝下跪,行四拜之礼。
    大汉朝的历代先帝之陵寝,位处京师东北、怀柔县内的燕山南麓;与明十四陵,几乎沿着紫禁城的中轴线东西对称。
    之所以说是明十四陵,则是因为增加了永历皇帝的陵墓;他虽禅去帝位,但死后仍以天子之礼下葬,太祖皇帝于蟒山以西的前明祖陵之中,增修了一座皇陵,以彰新朝对前朝皇室的优渥之遇,从而平抚当时因均田而生出不满的天下士绅之心。
    一路百余里的行程,昼夜皆不得停歇,花费足足两天一夜的时间后,浩浩荡荡的灵驾才抵达了刚刚竣工的皇陵。
    纯皇帝的陵名为懋陵,与前汉孝武皇帝之茂陵同音,李云棠听闻此名之时,心中暗自揣度:莫非老皇帝有意无意之间,自比汉武?
    来不及细想,一座高大的单檐歇山顶的门殿已近在自己眼前。
    整个门殿面阔五间、进深两间;大门上漆以朱红、并缀饰金钉;门上有一大匾额,上书“祾恩门”三字;下承的台基,则是白石栏杆围绕的石雕须弥座,装饰极为奢华,使整个陵门看起来巍峨高大、气势雄浑。
    陵园依山而建,地势越朝内里则越高;李云棠的目光越过这道祾恩门再往后眺,隐约可见其前方后圆的陵园轮廓。
    这前面方形的,乃是享殿、棂星门、明楼等地面建筑;而后面接近浑圆形状的,则是地下玄宫上面的宝城。
    随行侍卫以及卤簿仪仗,大都于陵门前停候;小皇帝以及诸位太后、太妃,宗室公侯,随着梓宫、册宝、神帛、神亭进入山陵。
    明楼是帝王陵墓中,宝城正前的高楼,也是陵寝地上与地下的分界线;其上下两檐之间,置着一块写着“懋陵”二字的匾额。
    四面开着红券门的明楼内部正中,放了一块龙首方趺石碑;碑首雕龙的地方,篆刻着“大汉”二字,而下面则用楷书刻以“纯皇帝之陵”。
    就在这座明楼之前,身着孝服的小皇帝举樽洒酒,以奠先帝,而后亲自宣读祝告之文,以及上谥的诏书;读罢之后,奠仪也接近了尾声。
    只需将先帝的梓宫、册宝等送入地下玄宫安置,便可大功告成。
    “请灵驾入玄宫!”
    随着一声高喊,李云棠随即抖擞起精神,恭敬地将镌着升降龙的玉质谥册捧在怀中,跟随于一百二十八人抬行的皇帝棺椁之后,进入了墓道。
    这次入地宫,可不是小皇帝强逼李云棠,让他为便宜老丈人进孝。
    大汉也有以孝治天下的传统,但天子千金之躯,自然是不好亲身入地宫,因此捧送先帝册宝、神帛等入玄宫的内侍,就成了天子身边最亲近的宦官的任务。
    此行为不单是一种殊荣,更是一份履历;有了这层镀金,以后天子提拔李云棠,也相对更合理些。
    地下玄宫的构造,类似一个少了最下面一横的“甲”字:
    中间这最长的一竖,是前殿、中殿,以及串联它们的墓道;甲字最上面一横,乃是后殿,为天子棺椁放置之处。
    而甲字左右的两竖,以及下面那一横;则是东西两座配殿,以及连接配殿的甬道;两座配殿一个安置着死去的孝肃皇后,而另一个,则是预留给外面的懿安太后。
    不过如今这种情形看来,懿安太后是用不着那地方了,自古只有皇后入陵等皇帝的,鲜有皇帝入陵后,皇后再入的例子——千年之内,也只有叫门天子的钱皇后,这一个孤例。
    捧着册宝走入墓道的李云棠,经过中殿之时,顾不上看殿中汉白玉制成的宝座,而是顺着配殿的甬道,望向两遍配殿;他赫然发现——两边配殿的棺床上,空无一物。
    孝肃皇后的棺椁竟不在那里!
    纵是脑袋里带着疑问,李云棠也未停下脚步,继续往后殿进发;进去之后他便豁然开朗,那位皇后的棺椁,停在了天子棺床的一侧,大行皇帝的棺椁,则正要往后殿棺床的正中安置。
    “看来这老皇帝还挺念发妻之旧情,把她安排在自己的身边;且望着棺椁上面的灰尘,是早就放在这地方,而不是后来移过来的......”
    “你们等会再走,太后懿旨,将孝肃皇后的棺椁,抬入西配殿之中!”
    李云棠脑中正在盘算,突然传来一个公鸭嗓子,叫停了正欲离去的一众抬梓之人;这些人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而李云棠自己却是明白什么意思了:
    这女人或许不喜大行皇帝,但或是见不得他二人死则同穴,或是对先帝心怀愤恨;便暗地里布施手段,非要将这两个死人分居。
    不过,真的有人会听她的话么?
    李云棠这想法刚冒出来,就立即被打了脸——一个略显清冷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转瞬间响了起来:
    “尔等愣着作何,还不速速从命。”
    这位太后,或是担心仅凭自己一句话,无法驱动众人,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潜入了此等不详之地!
    李云棠循着声音往后殿中望去,目光随即便锁在了一个秀丽高挑、全身茹素的身影上;其人不是懿安太后,还能是谁?
    未施粉黛的她满面寒霜,看上去竟有一股冷艳的风情,再配上这位太后眉眼之间,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幽怨,完美地诠释了一句话:
    女要俏,一身孝。
    由于太后的话引起的一阵骚乱,因此捧入册宝、神帛等物的程序也受到一定干扰;别人都把谥宝、神帛放上了棺床,李云棠还没能进去后殿。
    他只得等到抬梓之人抬出敬素皇后的棺椁后,再行入内;因此李云棠进去之时,整个后殿除了静静凝望着先帝棺椁的太后外,空无一人。
    就连卫送太后入玄宫的太监们,都被她屏退到了后殿之外。
    李云棠低埋着头,快步朝北面的棺床走去,想要赶紧放下手上的谥册,然后离开这座地宫。
    没想到异变陡生!
    配殿南面的殿门上,重逾万斤的石闸,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轰然落下。
    把懿安太后和李云棠二人,锁死在了这玄宫的后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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