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走出来一个人,说一句一点也听不明白的话,许大顺刚想训斥时,
    一旁的尼克明显楞了一下,很快,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划了一个十字,一本正经地说:““may god bless you, amen“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两人愉快地交流起来。
    说的是英语。
    许大顺惊讶地看了看陆长乐,又把目光落在老族长身上,
    夷话说得这么好,福州陆氏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二叔公、老族长等人也是一脸迷茫,
    他们也不知陆长乐突然会说夷人的话,
    这个啥也不是的陆长乐,什么时候会说夷话?
    经过交流得知,尼克来自葡萄牙,受教廷委派到大明传教。
    佛道两教在华夏根深蒂固,传教进展缓慢,尼克心里很焦急,
    听说兴平村有多人受伤,马上带人赶到这里找机会传教,
    翻译兼助手在路上摔下马,腿扭伤了,劝尼克晚些再去兴平村,
    尼克传教心切,一个人赶了过来,
    因为会的大明话不多,交流不畅,被陆氏族人当成坏人。
    至于许长顺他们,估计是助手怕尼克出事,去县衙找来的。
    简单聊了几句,陆长乐扭头对许大顺说:“许捕头,这件事是误会,尼公子决定不再追究刚才的事,还会留下替伤者疗伤,辛苦许捕头这一趟了。”
    陆长乐跟尼克说,要是因为这件事惊动官府,不仅会伤害人们对新教的印象,还会让百姓对新教产生厌恶,
    以后老百姓对他敬而远之,这样对传教非常不利,
    尼克一听,马上决定原谅这些还没沐浴神光的...子民。
    误会?没事了?
    这么好说话?
    许大顺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尼克,尼克笑容满面地说:“是的,误会,我们是...是....朋友。”
    “他们对公子不敬,要是郑总兵得知,小的怕...怕不好交待。”
    尼克张张嘴,想说什么,一急反而说不出,转头跟陆长乐说了几句英语。
    陆长乐点点头,笑着对许大顺说:“许捕头,尼公子这件事他自有交待,让你带人回衙门,若是坚持抓人,他会向郑总兵投诉,说你阻挠他传教。”
    许大顺吓了一跳,堆着笑脸对陆长乐说:“我这就走,这就走,还劳烦陆公子,在尼公子面子多说几句好话,拜托了。”
    说完,还给陆长乐行了一个礼。
    也不知两人聊些什么,尼克明显很信任陆长乐,
    尼克是郑总兵的客人,要是他在郑总兵面前随意说一句自己不好,
    人头就得落地,说不定家人也被牵连,
    没办法,只能跟陆长乐服个软。
    一旁的陆长威惊讶得张大嘴巴,都能塞进二个鸡蛋了:
    刚才一脸大义凛然、气焰嚣张的许大顺,
    二叔公和老族长出面都搞不掂,
    现在像孙子一样向陆长乐示好,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陆长乐笑着回答:“许铺头放心,我会跟尼公子解释清楚。”
    许大顺松了一口气,连连谢过,这才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还想找机会,狠狠敲一下陆氏的竹竿,没想到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
    许大顺一走,尼克也顺利给受伤的族人治伤。
    经过交流得知,尼克是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
    陆长乐跟老族长和二叔公解释后,二人没有阻拦。
    尼克去治伤员了,二叔公上下打量了陆长乐一眼,有些疑惑地问:
    “长乐,你刚才跟那个夷人说话,看你说得还挺溜,什么时候会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感觉长乐受伤后,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仅主动请战,还能跟跟夷人交流。
    人也变得自信、开朗起来。
    老族长、围观的族人也饶有兴趣地看着陆长乐。
    谁会料到一个干啥啥不成、混吃等死的家伙,
    关键时刻帮福州陆氏逃过一劫。
    真进了县衙的大牢,那些吏役还不把陆氏一族敲骨吸髓?
    陆长乐早就想好对策,连忙解释:“有段时间不安分,没少往城里跑,无意中结识一个精通大明话的夷人,一来二去就跟他学了几句,晚辈也没想到能派上用场,让二叔公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倒也没有白折腾”二叔公释然。
    福州是大明重要的出口港,经常有夷商往来,有夷商为了更好经商,放乡随俗学会大明的语言。
    混小子有段时间没学好,没想到歪打正着,学会了夷话。
    读书种就是不同,学什么都快。
    老族长看着陆长乐,点点头说:“艺多不压身,挺好。。”
    二叔公心有余悸地说:“幸好乐哥儿在,不然这麻烦就大了。”
    说到这里,二叔公指着陆长威训斥:“威哥儿,你那暴脾气说你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挥拳,要不是你长乐哥在,都不知要捅出多大的蒌子,还不向你长乐哥道谢?”
    一想起金甲牌,二叔公就后怕,弄不好兴平村就是第二个红树村。
    “这...”陆长威有些犹豫了。
    给自己最看不起的人道谢,感觉怪怪的,
    刚才还当众大声嘲讽陆长乐,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怎么,你还没醒悟?”二叔公眼一瞪,脸色明显带着不满。
    陆长威吓了一跳,咬咬牙,对陆长乐说:“长乐哥,这次谢谢你了。”
    “都是自家人,谢什么,听二叔公的话,以后做事多动动脑筋,三思而后行”陆长乐语长心重地说。
    变相骂自己没脑子?
    陆长威脸色一红,拳头都捏紧了,一看到旁边脸色不悦的二叔公,老族长和柱首也虎视眈眈看着自己,强忍下这么闷气,低下头小声说:“是,谢乐哥教导。”
    刚才还骂狗都陆长乐强一点,现在却被陆长乐训得像个孙子,
    岂不是说自己连狗都不如?
    陆长威有种被当众抽嘴巴,还是抽到脸都肿了的感觉。
    恨不得地下有点缝,自己一头扎进去。
    老族长摆摆手说:“没事了,一个个都忙去吧,继续开会。”
    说罢,倒背着双手慢慢走回去。
    二叔公拉住陆长乐叮嘱几句,主要是看紧那个尼克,这才进祠堂继续开会。
    三天后的抢擂台,关乎到福州陆氏的繁荣兴盛,
    这才是头等大事。
    陆长乐找到尼克时,只见尼克正利索得替一名族人医治肩膀的伤,
    清理伤口、用药、包扎,动作很娴熟,
    尼克没有说谎,他是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
    正好尼克跟一名族人交流不顺,陆长乐及时走过去,
    一边翻译,一边给尼克打下手,
    陆长乐也利用这个机会,向尼克打听大明外世界发生的事,
    忙了不到半个时辰,尼克的另一个翻译赶到,陆长乐也趁机告辞。
    传教士在大明是异类,说不定那天就遭人清算,
    尼克只是一名普通的传教士,手里却有郑芝龙的金甲牌,
    他跟郑芝龙到底什么关系,谁也不清楚,
    说不好还是郑芝龙的密探,
    打探到想知道的事后,最好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看看天色不早,陆长乐径直回家。
    回到记忆中的家,夯土彻的房子,年久失修,墙都掉灰了,坑坑洼洼,破了的屋顶只用茅草盖着。
    唯一的家什是一套残破的桌椅,坐上去咯吱咯吱响。
    刚揭开米缸,就闻到一股霉味,向下一看,空空如也。
    屋里找不到吃的东西,翻了半天,只找到二套不值钱的旧衣裳,还有角落里翻出十二个铜钱。
    这家境,老鼠来了得饿死,贼人看到得摇头。
    要是停了学米,估计得饿死。
    看来不仅要挽回声誉,尽快出人头地,还得解决钱的问题。
    钱不是万能,没钱,什么时候都是万万不能。
    赚钱和挽回声誉是明天的事,陆长乐发现在一件很迫切解决的事,吃饭。
    大半天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
    族里有准备饭菜,都让那个尼克给耽搁,
    这时去肯定没了,
    让人为自己起炉生火?陆长乐自认还不够这个资格。
    就在陆长乐郁闷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长乐哥,长乐哥在家吗?”
    陆长乐应了一声,出门一看,原来是瘦猴。
    瘦猴的名字是陆长兴,巧嫂的儿子,今年只有十五岁。
    巧嫂的丈夫三年前偷偷出海打渔,想补贴家用,没想到遇到定海所的巡视船,
    普通人哪有郑家的三角旗,被官兵当场射死。
    家里没了顶梁柱,本来拮据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长身体时营养不够,陆长兴长得又矮又瘦,于是有了瘦猴的外号。
    “长乐哥,这碗跳跳鱼汤给你”瘦猴把一碗鱼汤双手送到陆长乐的面前。
    一股鱼肉的鲜香扑鼻而来,陆长乐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瘦猴,我不饿,你吃吧。”陆长乐犹豫一下,很快摇摇头。
    家里没有顶梁柱,巧嫂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长乐哥,你受了伤,跳跳鱼汤正好补身子。”瘦猴一脸认真地说。
    “都是自家人,长乐哥你就别推了,再说这跳跳鱼是我钓的,不花钱。”
    陆长乐谢了一声,接过瓷碗,随口问道:“瘦猴,什么时候去钓的?”
    都说到这份上,再推也不好,陆长乐也是真饿了。
    等自己飞黄腾达,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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