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为乞”这两个字,老道心中蓦然想起了一个人,他面露轻松之色,转而朝着王义说道。
    “你兄长的命,贫道法力低微,无心着实不能起死回生,不过贫道可以与你引荐一个人。”
    听到这里,王义心头大喜, 连忙追问。
    “还请道长指点。”
    老道不慌不忙,当即娓娓道来。
    “街上有个疯人,时常穿着一件破烂蓝衫,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则穿着破鞋,腰间别了两块大拍板,兴致一起便打板高歌,疯言疯语。”
    “此人是个奇人,你们去找他,无论他如何辱骂,切记忍受,不可违逆,或许他会有办法。”
    闻听此言,王义心头一怔,连忙叩谢。
    “这人我倒是知道!如此,多谢道长提点。”
    蒋捕头适才被王义下了逐客令,心中正自忿忿不平,此时听了这话, 不由打量了老道一番。
    “哪来的妖道,竟敢在这妖言惑众!”
    谢端跟王家有亲戚,这老道总没有吧,因此毫无顾忌,把心中的火气全出在了老道的身上。
    对此老道只是望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这位大人面有血光,须防祸从口出啊!”
    蒋捕头听了这话,顿时一怒,就要上前。
    “蒋老二,我敬重你,叫你一声捕头大人,不敬重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再敢撒野,休怪王某去县衙告你一状。”
    王义见这人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心头再也忍耐不住,转而一脸怒气,冲着蒋捕头斥骂道。
    蒋捕头见他变了脸,心知是真恼了,真要闹到知县大人那里,大人肯定会站王家一边, 因此愣了一愣, 连忙展颜陪笑,朝着王义拱手行礼。
    “二老爷何必如此,蒋某开个玩笑罢了!既然二老爷有事,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说着头也不回,出了府门一溜烟跑了。
    处理完此事,王义正准备去祖宅把消息告知大婶,恰巧眼角余光一闪,瞧见了一旁的妻子。
    王义的妻子只是寻常女子,几时见过这等场面,方才的恶鬼将她吓得不轻,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当下在王义的询问之下,也是讲明了缘由。
    原来今日一早,有个老妪上门,说是从外地逃难来的,想在府上做佣人,她因为同情那老妇人,便将她暂且留下,准备等王义回来再商量。
    谁料好巧不巧,竟收留了个恶鬼在府中。
    事已至此,再去埋怨她也没用,因此王义只是让她带着孩子,好好待在家里,继而随同老道谢端两人来到祖宅,将情况与王夫人说了一遍。
    王夫人听罢之后,立刻便要去寻那疯人。
    根据老道口中描述,那人的举止装扮,谢端也隐隐觉得这个人有些印象,似乎在哪里见过。
    思忖之下,便想随同老道一起去找,哪知老道却一口回绝,并不准备前往,只说那奇人性格怪癖,若让他知道是自己引荐去的,只恐怪罪。
    纵是谢端,也被老道留了下来。
    说王夫人既想救夫,自当亲自前往相求,以示心诚,旁人若再横加干涉,恐怕会适得其反,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端虽感惊疑,却也觉得有些道理,遂点头同意,留在了府内。
    ……
    王夫人随同王义,此时沿街四处打听,心急如焚,因为老道的回关咒只能维持半日,在这半日之内,若不能寻得解救之法,怕是回天乏术。
    平日里,但凡上街,常能见到那疯人在街上又唱又跳,如今一心想找,却好几里地寻不着。
    关键是她们明明问清楚了路人,也有路人表示看到过,可等她们赶到,那疯人却早已无影无踪,继续追问,前往下一个地方,依旧是如此。
    就好像那疯人在刻意躲着她們似的。
    一连在街上转了两个时辰,已近日落时分。
    王夫人救夫心切,与王义一合计,索性分头去找,如此又找了小半个时辰,始终毫无踪迹。
    此际踏入西街街尾,王夫人已是精疲力尽,双腿又酸又痛,但她仍然坚持着没有倒下。
    可眼见得太阳缓缓西坠,要找的人却没有任何踪影,想起丈夫惨死,就连最后一丝生还的希望也要湮灭,不由忧虑心焦,胸口猛然一阵刺痛。
    “噗”的一声,竟是吐出一口鲜血。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
    恰在此时,忽而一阵歌声传来,竹板打着轻快的节奏,洪亮动听。
    王夫人抬头看时,但见前方不远处的土地庙门前,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打着拍板边走边唱。
    那拍板足足有二尺来长,宽约有数寸。
    他腰间系了一条麻绳,麻绳上串了一串铜钱,直拖到地上,铜钱从麻绳上脱落下来,他也不去捡,只是身后的路人见状,悄悄上前拾起。
    王夫人见状,心头大喜,连忙追将上去。
    “先生救命!”
    她一口气跑到乞丐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就地跪了下来,满脸泪痕,朝着他苦苦哀求。
    乞丐乍见此幕,停了下来,围着她转圈。
    “美人爱我吗?美人爱我吗?”
    他转了两圈,就在庙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口中胡言乱语。
    这里的一幕,顿时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有认识王夫人的,心中亦觉得奇怪,不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王夫人不受影响,只是磕头哀求,并将丈夫的情况与他说了一遍,乞丐听完,哈哈大笑道。
    “这世上人人都可以做丈夫,救活他有什么用?”
    王夫人不为所动,继续苦苦哀求。
    乞丐脸色一沉,站起身来:“这倒怪了,人死了却来乞求我救活,难道我是阎王么?”
    说完大怒,挥舞着手中的拍板便打向了她。
    王夫人默默承受,一言不发。
    乞丐打了一会儿,住了手,正好瞧见旁边石狮子底下,一只黄狗趴在地上,口中啃着半个肉包子。
    乞丐迈步过去,伸手将包子从狗嘴里夺了出来,包子上尚且残留有黄狗的唾液。
    乞丐从地上抓了一把土,与那半个包子揉搓在一起。
    “吃了它,我就救你丈夫。”
    王夫人想起老道的嘱托,又听闻此言,二话不说,接过包子便啃了起来,谁料一口下去,包子却恍若流体一般,如同棉絮疙瘩,顺着喉咙便涌了下去,最后郁结在胸口不动了。
    “哈哈哈……世上还真有如此痴傻之人,无救矣,无救矣……”
    乞丐哈哈大笑,说完拨开人群,进入庙内。
    王夫人起身欲追,然而乞丐早已不知去向,她进入土地庙中四处寻找,前前后后都找遍了,无奈就是不见那乞丐的踪影。
    王夫人愣在庙门口,一脸的茫然。
    “唉!王夫人啊,那乞丐骗你呢,他怎么可能有本事救活王老爷呢?”
    “可怜啊,可怜!”
    “王夫人,人死如灯灭,请节哀吧!”
    ……
    不少路人纷纷为王夫人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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