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齐舟并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校外的布控应该是撤离了,反正想不出也就不想了,和那名校工道别后,回到小屋,寻思着今天最好去看一看刘骏之,也不知他伤得怎么样了。
    稍作洗漱之后,推了一车柴送往食堂,发现那名武察院的密探正睡眼惺松地匆匆赶来,在假意与齐舟擦肩而过后,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贺齐舟见他的样子,便知是被人下了迷药,只是有点佩服下药之人用量之准,恰好在此时让人醒来,不过当然也有可能是暗暗将其弄醒。好在那人应该也不会起疑,这两日时时紧跟,饶是铁人也会发困的。
    上午的课一结束,贺齐舟草草吃过午饭,带了点药便准备入城了,李若谷那里也没机会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和他言明,只是告知其张路遥被捕一事。关于江陵府动用官粮的案子,最近朝中暗潮涌动,李若谷倒也是知道一些的,他答应贺齐舟,如有必要会上书朝廷,为张知府他们求情,只是自己知之甚少,恐帮不上什么大忙。
    贺齐舟行色匆匆,一路赶往内城,还是没有发现身后的‘钉子’,贺齐舟反正就当有人跟着就是了,季晟已被接走,自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反倒是内外两座城门的查禁居然又恢复了往日的程度,不再那么严苛,倒是让贺齐舟有些意外了。
    到了刘骏之家中,刘晏并不在府上,刘母看上去虽然还是很热情,但神态中总让齐舟有些不适,毕竟那疑犯可是贺齐舟的熟人,莫名就将独子牵连进去了,多少总是有些怨怼。最过欣喜的莫过于刘颖之了,贺大哥贺大哥叫个不停,带他去刘骏之卧房的路上不时问着武察院牢房内的情形。
    贺齐舟也和她有点熟了,将史岚的凶狠狡诈以及自己在狱中临危不惧的表现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将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而自己亲哥哥被打伤了也没现在这般紧张。
    刘骏之经过太医诊治后并无什么大碍,不过是受了一些硬伤,不过他体质较弱,看上去更惨一些而已,但若非前段时间贺齐舟的调校,同样的殴打,可能就要去他半条命了。
    贺齐舟甚至惊喜地发现,武察司的暴打对于锤炼体魄居然比砍柴起到了更佳的效果,只要再将养几日,便可恢复运功,冲击四脉了。刘家随从在旁的两位教头之前商量过后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怕刘夫人担心孩子伤势,不敢提出来,如今贺齐舟这么一说,两人信心更是足了,便和卧在榻上的刘骏之商量通脉之事。
    刘骏之虽然身体多处还常常作痛,但听到这个消息仍是十分高兴,其实他行动已是无碍,只是刘夫人看到他身上多处淤黑未褪,那日又呕了血,便一定要其遵从太医的嘱咐,多卧床休养。林川已经来通知他两日之后校内集训之事,见贺齐舟放心自己冲脉,心中甚喜,便自信地和贺齐舟约好,下旬在天刑院再见。
    贺齐舟见刘骏之无恙,也颇为欣喜,至于其父看出端倪之事,因为人多眼杂,也不好明说,坐了一会,留下些温补之药便起身告辞了,由于时间尚早便推辞了刘夫人盛邀的晚餐,在刘颖之脉脉的眼神中离开了刘府。
    回校后,贺齐舟也不再多想什么,就一直窝在小木屋那里,劈柴练功,甚至第二天休沐也没出去遛达,两日中,江烁那里倒是真的传来不少消息,而且探明了张晴柔母亲所关押的牢房,因为所涉罪名也就是协助张路遥贪腐,并不是什么重罪,江烁就着人打通了关节,安排张晴柔在休沐那日乔装进了御史大牢里去看了一眼,不过江烁的银子又用得差不多了,通关的二百两纹银还是贺齐舟出的。
    张晴柔回来之后,情绪稍稳,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来看,事情还是有所转机的。目前参劾总督金炎的力量是最强的,主要有军方、总阁首辅和一部分御史言官,而张路遥被举报的实证最多,赈灾期间,由于其与金炎多有书信往来,如他被一一定罪,那金炎也在劫难逃,而金炎是太子的恩师,所以太子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众人一通分析之后,也让张晴柔略微安心。而且各项罪证也有诸多情理不合之处,并非铁证如山。只是在动用军粮一事上,有人甚至弹劾张路遥矫诏!好在张路遥治灾尽心尽力,并无重大人员伤亡,也没有大的灾疫和民乱产生,只要驳回这一条,保住性命应该没有问题。
    休沐当日晚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许暮再次来找齐舟,许暮说他的师父和同门有好几人被捕,本来并无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李济尘指使门下弟子在运粮过程中,沿途收刮乡绅存粮,他只须被监视居住既可,但为了救出众人,李济尘不顾太子等人劝说,亲赴诏狱,用自己一人换出了十几名自金陵北上的弟子。
    许暮这几日正在各处为解救师父而奔走,今日是听说了齐舟曾被史岚抓捕,特意过来看看。贺齐舟便把这几日所发生之事以及掌握的信息和盘说于许暮听,许暮得知仍有两份万民书送到了太子手上,心情颇为激动,贺齐舟明显感觉其信心大增。
    许暮说自己这几日一直住在隔壁武备馆大师兄提供的住处内,临走时两人约好,有什么情况便及时沟通。
    每每休沐之日,座落皇城内的陶然居门口总是停满了各色马车,入夜之后,连成一排的马车更是将不算短的小巷一侧停得插不进半个马身。闲来无事的车夫甚至三五成群地在车边行起酒令来,酒当然是陶然居赠送的米酒,只要不是胡喝海饮,一般也不会醉酒误事。
    陶然居可算是皇城内的一处胜景,里面不仅有京城内最雅的茶坊、最贵的酒肆、堪比御膳的饭庄还有书苑、戏班、乐坊,是朝中要员、皇亲贵戚闲暇时最喜欢来的地方,当然,里面并没有赌坊,朝廷明令禁止官员赌博,没有人会在皇帝眼皮底下寻死。
    至于青楼,也没有,倒不是老板不想开,只是巷子斜对面的玉门小筑实在是强得无法抗衡,好些个贵人入夜之后便转道小筑之中,销金又销魂,只是为了避免被认出马车的尴尬,玉门小筑之内的每处小院都设有停车之所。
    陶然居内,刘晏如同往常一样,在青衣小帽的侍者殷勤带路下,来到一间经常光顾的茶室,长榻上香茗刚刚沏好,适时地散着清香,味道刚好盖过金兽里的淡雅的熏香,侍者悄然掩门退去。
    长榻对面,纱帘相隔,一道倩影十指轻挥,琴声响起,如泣如诉,娓婉动人,刘晏并没有在榻上躺下,继续走向茶室内的一处博古架,扳动架子上的一个青铜酒樽,架子却连同后面木墙向内缓缓转了起来,露出墙后一条一人宽的甬道,一个衣着身形与刘晏相似的男子从道甬内走了出来,朝刘晏低语道:“刘大人,您来了。”
    刘晏点了点头,闪身进入甬道,里面出来的男子则侧卧榻上,一手捧起香茗……甬道走出五六步后是一条向下的梯子,一共二十余级,然后又是几十步长的一段通道,在离通道尽头还有十来步的时侯,刘晏停住脚步,朝右侧墙上敲了两下,石墙上忽然出现一道石门,支呀一声,开出两尺宽的小门,里面迎出一名红衣侍卫,刘晏跟着那人再次走向上升的楼梯,推开一扇同样隐蔽的木门后,进入一间无窗的小屋,圆形的小屋内已经围坐了六个人。
    红衣侍卫悄悄退去,众人见刘晏到来,纷纷起身打起招呼,刑部尚书刘懋、皇太孙姜坻赫然在列,刘晏向众人点头示意,熟练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之上,只是主位之上还是空着,大家并不说话,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屋中传来轻微的波浪声,紧接着木质屋顶上脚步声清晰可闻,然后是屋顶被掀起一角,一个高大的身形沿木梯而下,屋内众人纷纷起身,躬身朝着来人作揖,齐唤‘殿下’。
    来人正是当朝监国太子姜杉,姜杉只是着寻常蓝袍,五观端正,面相威仪,眼眶微陷,身高略低于姜坻,但气势则胜出无数。姜杉面带微笑,前天的胜仗显然让他的压力减轻了许多,摆手示意让大家坐下,然后对着胡懋说道:“胡尚书这次劳苦功高,可是立了大功了,折子上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具体情形劳烦胡大人再说一下吧。”
    胡懋微微欠身后坐下,说道:“殿下,诸位大人,官道抢劫一案其实并未抓住主谋,前天凌晨,我部辖员二百余人围困匪巢后再通知了主办官史岚,之后史岚急忙派出锦衣卫和武察司百余人,汇同南门兵马司的一些人马又赶了过来,只是等他们赶到之时,我们已经发起攻击。巢穴位于廓城南门郊外十八里处的一个废弃矿洞内,共有劫匪十六人,个个都是高手,我们实在无法做到全部生擒,打斗中当场格杀了负隅顽抗的九人,擒住七人,其中两人重伤不治。史岚赶到后不露声色,我估计知道底细的头目已死,所以他并不慌张。还同意审讯这些人时刑部可以派员同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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