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冀州太守霍大人放的第一声竹,冀州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春节,萧家也到处张灯结彩。因刘氏在房里养病,萧珣、萧泽、萧沂又不大管事,萧家几个姑娘,过了长这么大最轻松的年,每天都在廷芳阁里,说笑玩耍,请了戏子伶人来这里唱戏。

    “话说有一人四十方得一子,生来体弱,那人担心儿子养活,就请一星家算命。那星士说:‘这孩子养的活,就是命犯贼星,将来难成大器’。”萧家廷芳阁里,一名年老的姬人眉飞色舞的说着笑话,萧家姑娘们听得津津有味。

    六姑娘听到姬人这么说,不由轻轻的“啊”了一声,“那怎么办呢?”

    那姬人笑道,“六姑娘,那人听了星士的话说,‘不妨事,我将孩子养大后,就让他去学做银匠。’”

    “为什么?”三姑娘听得入迷,连声追问道。

    “回三姑娘,那星士也奇怪呢!就连声问,‘你为什么让你儿子去当银匠。’那人说,‘做了银匠,那日不偷几分养家活口。’”姬人说完,萧家几个姑娘顿时失笑出声。

    “有一群怕老婆的人,深受悍妻毒害,其中十人歃血盟誓,互为声援。那十人正在商量如何对付自己老婆之际,不料老婆已经知道,一起来到盟所,十人中九人,飞跑惊窜。”那姬人说话时,极为传神,几个姑娘不由屏住呼吸,连萧源也侧头专注的听起来。

    “还有一人却临危不惧的坐着,任凭那些妇人骂都不起身,蹲在墙角的九人见了暗暗佩服,说要认那人为大哥。”姬人顿了顿继续说,“等那些妇人走后,九人去查看这人,发现那人已经被吓死了。”

    “哈哈哈——”萧家姑娘们笑得前俯后仰,萧源趴在娘怀里身体直抽抽,祝氏哭笑不得,怕萧源笑岔气,轻抚她的背,板着脸对那姬人说,“对着姑娘们胡说八道什么!”

    四姑娘笑的让娘给自己揉肚子,随手从身上取了一个小荷包,里面是一小袋金瓜子,她也没数,直接丢给了姬人,“赏你了,再讲几个笑话!”这小荷包是姨娘过年时候给她玩的。

    “多谢四姑娘赏!”姬人接过了四姑娘的赏钱,磕了一个头,又谢过余下姑娘的喜爱,才又说起了笑话。

    萧泽来到萧源院子的时候,听到院子里女孩子的嬉笑声,不由面露无奈,守门的院子见大郎君来了,忙要去回报萧源,被萧泽拦住了,站在廷芳阁前听了一会,听到妹妹开心的笑声,也微微的笑了,对婆子道:“等姑娘玩完了,让她来我院子一趟。”

    “是。”婆子也知道萧泽素来疼爱萧源,也不真去通报姑娘,等着姑娘们玩耍完。

    一连听了好几个笑话,又听了几个小故事,大家在依依不舍的让姬人下去,因喜欢那姬人,几个姑娘都打赏了,姬人喜得不停的磕头。这姬人原是萧家的歌姬,因年老色衰,生了一堆父不详的孩子后,就在萧家干些活。因她嘴巧,声音好听,又会说笑话,就被二姑娘的娘看上,原本是想给几个姑娘打发时间玩的,却不想让她得了几个姑娘喜欢,过年这几天,天天让姬人来说笑话。

    可把这姬人喜坏了,萧家的姑娘脾气都不错,又是天真漫烂、不识人间疾苦的子,对银钱没数,只要伺候好了,她们随便丢下一样打赏,就够她吃喝好一阵了,这几天收到的打赏,足够她这辈子吃喝不尽了。

    “大姐,那姬人说得真好,以后让她天天陪我们说话,好不好?”六姑娘对着大姑娘撒娇。

    “六妹,笑话天天就不好玩了。”大姑娘一笑,“以后我们每个月喊她过来一次好不好?”

    “好!”六姑娘也知道因是过年,家里才会对她们这么放松。

    萧源正在喝梨汤,听下人说,大哥来过了,还让她去自己院子,忙换了衣服就出去。祝氏怕她冻了,早备好了软轿,让她过去。

    刚走到外院,萧源恍惚迎面走来一人,她定神一看,“梁郎君?”

    梁肃带着几名亲兵正在给萧家送年礼,听到萧源的呼唤,挥手示意亲兵回避,僮儿连忙把软轿停在凉亭处。萧源等下人全回避后,才从软轿里出来,“多谢梁郎君前日出手相助。”

    梁肃微微侧身,“萧姑娘多礼了,萧姑娘去大郎君哪里?”

    “是。”萧源一笑,“郎君是来找哥哥吗?”

    “我过来送点年礼。”梁肃朝她拱手道,“多谢萧姑娘的牛皮手套。”那副手套缝了两层厚厚的牛皮,非常结实,显然是萧源特地让人做的。

    萧源眨了眨眼睛,“扑哧”一笑,“梁郎君今天准备和我一直谢来谢去吗?”

    梁肃闻言微微一笑,“是我失礼了。”

    萧源披上厚厚斗篷,“我带郎君去大哥的院子吧,正好我也要去。”

    “我跟着萧姑娘的轿子就好了。”梁肃说,外头这么冷,他还真怕把萧源冻病了。萧家的几位郎君,除了萧沂外,萧泽、萧源的身体都不是太好,尤其是萧源,从小几乎是药喂大的。梁肃微微偏头,见萧源的脸,不过才出来一会会就有点冻红了,不由微微皱眉。

    “不用,我——”萧源刚想婉拒,祝氏悄声在她身后说,“姑娘,你忘了梁郎君是来送年礼的。”

    萧源恍然,她要是一直在外面,那些官兵只能回避,她歉然一笑,“那我还是回轿子吧。”

    梁肃微微颔首,等萧源的软轿起轿后,才慢慢的跟在她轿子后面。

    “大哥,你找我?”萧源到萧泽院子的时候,院子静悄悄的,和过年的气氛严重不符合,吓得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萧泽先让丫鬟安排妹妹进内房,“你去里面玩一会。”

    “好。”

    “梁兄,你这是?”萧泽有点疑惑,霍家的年礼早送来的。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梁肃说,“承蒙萧大人不弃我这块顽石,还指点我军法,不敢妄称是萧大人的弟子,但我心里还是把萧大人当先生敬重的。”

    萧泽笑:“梁兄你太客气了,父亲常说你心坚忍,比起你来,我们才是顽石。父亲出门访友了,你里面坐一会吧。”

    “不了,还是等改日过来拜访吧。”梁肃说着又从亲兵手上取过一个锦盒,“这个是集石斋送来的”。

    “集石斋?”萧泽心里疑惑,但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收下了,“也好,等改日我们一起喝酒。”

    “好。”梁肃送完东西后,就先离开了。

    萧泽等梁肃走后,掀开锦盒,里面是一把团扇,“这——”他若有所思的进内房,萧源正在和盈息玩花牌,盈息起身,“郎君。”

    “大哥,咦?大哥,这把扇子你从哪里来的?”萧源疑惑的问。

    “梁肃送来的。”萧泽赏玩着手中的团扇,扇上画了一支斜横的竹叶,叶上轻点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蜻蜓。墨线轻细,似无痕迹,赋色也以淡墨轻色,层层敷染,细工致,就似活的一般,“这是你画的?”

    “是。”萧源把那天的事简单的解释了一遍,反正这种事大哥一查就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萧泽看着手中的团扇,难怪梁肃说的语焉不详的,原来是元儿丫鬟闯得祸,见元儿怯生生的瞅着自己,萧泽哑然夸道,“难怪外公对你的书画赞不绝口。果然逼肖如生。”

    萧泽不是没见过妹妹的画作,但萧源给她看的画作,大部分是线稿,成品极少,他只觉妹妹线稿画的极为细,功底扎实,不愧是外祖亲手教出来的,却不知道她画技如此高超,

    萧源听到萧泽的话,不由瘪了瘪嘴,“大哥,你也觉得我的画芬—馥—可—玩?”她一字一顿的问。

    萧泽愣了愣,见小妹满脸抑郁,亲昵的揉揉她脑袋,“傻丫头。”到底还是孩子,能得外公这个评价已经很不错了,那天妹妹要是真成了大家,他才要心疼呢!大家——岂是那么好当的!

    萧源启蒙于外祖父顾雍,后又有萧珣亲自批注、指点,年纪虽小,可一手书画已经颇具风韵,曾被顾雍点评为“富贵闲雅、芬馥可玩”。吴郡顾氏、兰陵萧氏皆为大秦著名的书香豪门,历代文人才子辈出,顾雍和萧珣是本朝公认的书法大家。尤其是顾雍,一向有“双惜”之称——“惜墨如金、惜字如金”,不肯轻易留下笔墨,亦不肯轻易点评字画。

    萧源能得顾雍赞誉,一来是顾雍素来疼爱这唯一的外孙女,萧源年纪小,偏又画的比顾家几个年长的姑娘都好,有三分好,都被顾雍夸成了十分;二来也是萧源的书画的确有不凡之处,尤其是萧源的工笔花鸟,勾勒细,设色清丽,不露墨痕,被顾雍赞了赞,称其“妙在赋色”。

    萧源能外祖的评价,心里高兴之余,难免有些遗憾,“富贵闲雅”也就算了,毕竟自己生于豪门富贵,前世又一向喜欢临摹黄荃之画、赵孟頫之字,书画之中带了几分富贵之气是难免的,但“芬馥可玩”就明显说自己的字画只能当成闺阁游戏之作,称不上作品。但她也明白,自己算上前世、今生,都没受过什么苦,历来能称之为大家的,无一不是历经沧桑之人,她差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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