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湿雾弥漫。
    截江剑派,天都诸峰,万千水脉之中,一乌蓬小舟于水面平缓而行。
    不多时,却见小舟顺着水流,入了两座清幽秀峰交夹而得的一处幽长峡谷之中。
    小舟之上, 一名矮小童子手持长篙,左右水面轻点,只一会儿功夫,便停靠在了峡谷一侧一处浅岸旁。
    随着小舟靠岸轻震,童子恭敬对着蓬内拜道:“老爷,碧月崖已是到了。”
    这话一出,蓬内立时探出一道人来。
    一抬头, 冷峻青年相貌, 赫然正是王则。
    王则走出船蓬, 四方看了,见长峡幽暗,流水潺潺,隐有鸟鸣之声传来。
    再抬头,透过幽密丛林林,果见前头有碧绿石崖景色,心下登时微动。
    “真诀府藏之所,应当就是前头这碧崖之上了!”
    他也没多想,从船上跃下之后,便对着行舟力士道:“老爷我要在此修行一段时日,你自回去便是。”
    力士不敢多问,得了吩咐,忙又一拜,旋即撑船走了。
    见力士离开,王则这才抬头又看那碧崖, 心自忖道:“师伯只言真诀所藏岩府, 就在这碧月崖上, 可具体何在,却也没个指点,还得我自己辛苦一番了,只盼这崖山石洞不要太多,否则也是麻烦。”
    这般寻思,王则也没迟疑,脚上运力,便往那碧崖攀去。
    不多时,人已是在峭壁之上攀爬了起来。
    这碧崖不知经历多少年风雨了,上头碧色皆是苔藓铺就,湿滑得紧。纵然王则元真修为在身,可驾不得风,御不得云,也是不好攀登。
    若是走得高了,行于其上更有几分性命威胁。
    亏得还有些许青藤,才能借力几分,不至于真个无法探寻。
    这碧月崖不矮,颇有几分高度,又是阴雨天气,漫山遍野尽是雾气。不过多久,峭壁之上暂且歇息缓气的王则便发现,目光所及之处,上下尽是雾霭阴云,不知高低了。
    攀登许久,王则双手颇有几分湿滑。寻思若是失手跌落,纵然法器在身,不至于真个丢了性命去,不注意之下,只怕也要重伤。心下也是一紧,不敢分心。
    如此攀缘,王则在这碧崖之上寻觅几日功夫。
    实在有些疲倦了,便在一些石台岩洞休息,不觉已是探索过了数十个不知自然生成,还是截江弟子开辟的洞府,都不见什么真诀机缘。
    他也有几分无奈,可机缘本也难得,能有真诀线索,已经是侥天之幸,倒不至于泄了气去。
    这日,王则费心有在碧崖之上攀登寻摸。
    忽见雾霭尽处,藤蔓纠结,隐有一个两丈方圆的平台引入眼帘,石台内侧,更有一个七尺见方的黢黑石洞存在。
    王则见此,心中倒也没有什么欢喜。
    这等石洞,他这些时日在这碧崖之上见过不知多少,此间未必也就有那真诀机缘。
    “也不知这石洞是否便是掌教真人藏宝之处,只盼老天爷多几分照顾,如此搜寻,实在也有些累人。”
    王则心下微叹,也不多想,奋力便往那石台而去。
    正在王则攀至石台处,欲要跃上石台,入得石洞之中一探之际!
    倏忽!
    一抹赤色向他电射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扑鼻腥臭,登时惊得王则汗毛扎起!
    也亏得他此前在这碧崖之上攀登,也颇见了一些毒虫蛇兽,心里倒有几分准备。
    紧紧扣住石台边沿的王则,体内玄冥真气一催,一枚清泓珠化作烟气,自口中吐出,乍见青白玄光一闪,赤色已是分作两半,跌落在石台之上。
    仔细看去,竟是一条婴儿臂粗的赤练蛇!
    这蛇一身赤红艳丽的细密鳞片,尖锐的三角头,只是看去,便叫人一阵心慌。
    “这蛇儿真也是大,比之此前所见种种毒虫,更为不凡。也就是截江剑派,门中弟子只看机缘,不爱理会门中诸峰异类。若是在浮鼎宗内,这等蛇兽,哪里能活?”王则见此,摇了摇头。
    赤练蛇乃是剧毒之物,眼前这般粗细的大蛇,更是难得一见。像是在这深山之中经历日月精华洗炼,只怕已经生出了几分灵性,快要成精了。
    若是被咬上一口,纵然王则元真有成,也要受些难处。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王则随手催了真气,将那两截赤练蛇尸扫到了一旁。
    回过神来,反倒觉得并非坏事。这石洞能养出这般大的蛇儿,说不得便有几分异处。
    兴许玄冥统御万水真诀,就在此间也未可知。
    心怀期待,王则也也便催了清泓珠,劈开洞口交织藤蔓,踏入其中。
    石洞之中,虽有几分湿冷,也听得清脆水滴之声,倒不再见什么毒物了。想是那赤练蛇已是这左近最厉害的毒物,旁的毒物轻易不敢靠近。
    复行数十步,隐有潺潺流水之声入耳。拐过一处转角,眼前豁然开朗。
    定睛看去,一方石室印入眼帘。
    石室之中,能见微光,不知哪处缝隙透入,也是奇妙。
    王则在这碧崖之上探寻过不少岩府,各有不同,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
    他心念真诀,自不多看,目光只顾四下探寻。
    这一扫量,正见石室右边石壁之上,竟如镜面般平滑,上头还有细细文字!
    得见此景,王则心头一震!
    忙定睛细瞧石壁之上的文字,更是欢喜涌来!
    “师伯果不欺我!真是有这一部妙诀也!”
    这石壁之上文字内容,赫然便是五绝老祖所言《玄冥统御万水真诀》相关。
    除开上头便有着真诀名号记载之外,其中内容,也是与王则所修黑水真法颇有几分应和之处。
    果然也是玄冥真水修行之道!
    王则心头欢喜,大略扫了这石壁经书一番,却见除了玄冥法门内容,以及一道五绝老祖曾提及过的禁法相关之外,还有截江剑派掌教真人徐元所留几句箴言。
    此中所述,也正是‘法门本是徐元随手所传,截江剑派弟子如得此法,便是自家机缘’,诸如此类的提点。
    “掌教真人实也大气,如此妙诀,竟然用做门内弟子福利,随手丢在这碧崖石府之中,任由门中弟子学来,不愧阳神大修。”
    “说来我入门之后,常听老师名讳,门中同门皆言老师与掌教真人还是师兄弟关系,早年也有几分来往。老师也正是随手传诀的性子,如今一看,掌教真人行事,倒也有几分相似。”
    王则一番感慨,很快也按下了心头杂念。
    眼下妙诀在前,正是钻研时候,不好耽误了功夫。
    于是也便不管其它,只顾端坐石壁之前,细细揣摩起这璧上真经来。
    按照五绝老祖说法,玄冥统御万水真诀,乃是徐元以黑水真法玄冥真意,合得无形真水几分玄妙,演创出来的法门。
    虽是玄门气法修行之道,但此中细处,实则与黑水真法颇为相应。
    寻常截江弟子,纵然入得此间,见了这真功妙诀,不知个中关窍,修行起来实也有几分不易的。
    而王则修有黑水真法在身,入道之时又得陈玉犁细心指点。
    揣摩这一道玄门妙诀,倒也并非什么难事。
    尤其是入门凝气阶段,本就最是简单,王则不过略做钻研,便也已经有了几分所得。
    只是他也没有贸然运炼。
    而是细细从头到尾的将这一部功诀都自记下,翻来覆去琢磨了个千百遍。
    自觉内中种种,尽皆融汇于心,这也才开始了玄冥统御万水真诀的凝气修炼来。
    如此修行,不过几日功夫,王则于这真诀凝气之上,便已经有了几分所得。
    在王则原本的想法之中,玄冥统御万水真诀虽与黑水真法一般,所炼俱是玄冥真水之气。
    但一者是玄门元神气法,一者则是魔门炼身玄功,真气本质纵然相近,想也还是有那么几分区别的。
    可只等他炼来了这真诀气机,才之这二者于元真之境的修行,转炼法门虽然不同,所得玄冥真气却是没有太大区别。
    这二法同修,唯一的异处。
    便是真气积累之上,王则所得需有七百三十道玄冥真气,才算是周天圆满。
    看上去似乎并非什么好事。
    不过回味过来,他却觉得未必如此。
    本身王则若是以五气炼真诀修行元神气法之道,也需道魔通修,同样耗费时间。而所得的五行真气,对他铸炼玄冥灵胎,却没有什么帮助。
    可如今这两种法门所得玄冥真气俱是一般路数。
    也就意味着,等到王则周天圆满,便可以用常人倍数的真气积累,洗炼肉身,凝聚灵胎。
    此中好处,不言而喻。
    这让王则意外的同时,也有些欣喜。
    对指点自己来寻这玄冥真诀的五绝老祖,更多几分感念。
    他此时也想起了老祖所言,关于这两路功诀合练,互相会有助益的事情来。
    那时的他,所想的不过是这两种功诀所修都是玄冥真水精义,互相之间或许有些参照之处。
    此外肉身元神合炼,应该也有一些特殊的好处。
    却也没想到只是元真之境的修行,就有这种收获。
    王则念头微动,不由想起了被自己废去的五气炼真诀来,心自忖道:“说来我此前选择那五气炼真诀修行,看似险些坏了根基,无奈废去,还耽误了修行功夫。可如今回头再看,若非选择了这门功诀修炼,我也不能得吴师叔指点,去往神炉峰。见不到五绝师伯,也就没有如今机缘。实际这个选择,倒也算是阴差阳错,气运所指了。”
    这般想着,王则心中一时也有些莫名领悟,只是难以言说。
    微微摇头,终究也没多想,目光一转,却落在了石壁真诀之中,所述玄冥禁法相关之上。
    还在神炉峰时,五绝老祖赐下十二清泓珠之际,便曾与王则提到过,若是得了玄冥统御万水真诀机缘,便可从中习得玄冥禁法一道。
    王则日后祭炼清泓珠,只需择选玄冥禁法之中炼形之道相关符箓,于珠中凝聚炼形法禁,宝珠禁制自然便能渐得晋升。
    他也没琢磨太多,心思很快放在玄冥禁法之上,尝试运炼,熟悉起这一道禁法来。
    ……
    一转眼。
    王则已是在碧月崖待一月时间,玄冥真气积累不少,玄冥禁法也算有了几分所得。
    十二清泓珠更是运使由心,却自觉该是到了离开此间的时候了。
    此番碧月崖之行,也算收获颇丰,实是不虚此行。
    王则不曾毁去洞中,这真诀是掌教真人所留,专给门内弟子的机缘,他自然不敢胡乱坏了去。
    行至洞外,他指诀一捏,左右脚上各自拍了一道甲马符,于是迅速爬下峭壁。
    下得山来。
    王则琢磨自家在神炉峰耽误的时间,以及在碧月崖修炼的时日,仔细算来也不过两三月的功夫。
    倒是不必急着拿火精葫芦交差。
    而有这一葫芦火精在身,一年之内,他也不必再担什么外门差事。
    正该是离开山门,去替五绝老祖寻找那玄真宝箓的时机。
    至于若是一年之内寻之不得,耽误事情,王则倒也没有这担心。
    老祖并未对寻找此物有过什么时限交代。
    实在寻不得,便打转回山也就是了。
    当然,他本也可以不必这么急着下山。
    可一来根据五绝老祖所言,那物或许对他日后借用天河珠铸炼灵胎很有几分帮助。
    有天河珠在身,他玄冥真气积累实际不慢,如是铸炼灵胎之前,能先得了玄真宝箓,未来筑造绝佳灵胎根底,又消去天河珠水精隐患,也是难得好事。
    二来他得老祖提点不少,也想回报几分。
    在他想来,那所谓‘玄真宝箓’,多半是便宜师伯脱困所用。
    而他这师伯,对他实在也有够好,甚至比起老师陈玉犁来说,还要尽心几分。
    王则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尤其是身为散修多年,经历不知多少人情冷暖,很清楚五绝老祖这般对自己如此照顾的长辈,实是非常难得。
    而自己既然答应了帮忙,当然不该耽误。
    如是想着,王则目光斗转落在了眼前河流之上。
    这天都诸峰,水脉交织,没有行舟力士在此,王则又无御风驾云之能,按理说实在也不好走出此地。
    只是对于原本的王则确实如此,但于眼下的王则来说,则有几分不同了。
    此时的他,虽然依旧没有飞遁之能,但却有了登渡这山水的能为。
    此中本领,来源所在,却是他身上那一十二枚清泓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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