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的时候,长度还够,大概是刚刚点燃。燃到接近一半时,梁则正抬手吸烟,深深吐出一口气,接着又把左手搭回窗框上。又过了一会,他把自己燃到底部的烟按灭在架在窗框上的烟灰缸里,又点了一支。新点上的一支烟他没有吸就燃完了,然后他再次点上一支。

    因为楼层太高,路灯的光芒从下方射上来,窗户那里基本还是没有光亮的。注意到之后,张子翔就发现那个黑暗里的红点其实很醒目。他看不见梁则正的神色,只知道他一直站在那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不知道为什么,张子翔觉得那个背影格外寂寥。

    抽烟的人都知道,一支烟自燃的话,从点燃到燃尽大概是七八分钟。从张子翔的角度看过去,看不见烟灰缸里按了多少支烟头。他很想轻松地调侃梁则正浪费,点的是红塔山还好,要是软中华,李磊向笑天陆越峰都要哭瞎,可是他在心里故作轻松了很久,最终也没能真正轻松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僵立着,看了梁则正的背影多久。最后的时候,梁则正把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这次没有继续点燃新的,而是垂着头对着烟灰缸看了会。然后他用右手拿起烟灰缸,左手伸出去关窗户。

    张子翔飞快地脱下鞋,踮起脚尖跑回卧室。他缩进被子里,听到窗户上锁的轻微咔哒声,接着是更加轻微的脚步声。梁则正回到卧室,大概躺下了。

    在一片静寂里,张子翔大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他平日里所见全部都是梁则正严肃地讲课的样子,浅笑着说话的样子,专注地读书的样子,都是十分正面的东西。况且大部分时候,梁则正是淡而安静的,几乎连心情的波动都很少探知得出,更不用说这些负面的情绪。日子久了,透过仰视的光环,张子翔也渐渐觉得梁则正只是个能被称为天才的普通人,每日里,如同每一个在世间活着且行走的人一样,上班,吃饭,睡觉,做自己的事。烦恼肯定会有,也会有疲惫,但不会有什么真正放在心底难以跨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这样一个人在大年三十这种充满欢笑的夜里爬起来,站在窗口吹着冷风,静静地夹着一支支烟在手里燃尽?

    就是在那个夜晚,张子翔真正意识到了之前曾隐隐感到过的梁则正身上的阴影是真的存在,而不是他突如其来的过分敏感所造成的错觉。

    回到床上后,张子翔睡得特别不安稳。他反复地做梦,梦见的是自己小时候一件不值一提,几乎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事。那是一个午后,他不过六七岁,下了课蹦蹦跳跳往“如你所见”去找妈妈。在南边的大街上,一个特别干净的哥哥站在路边,车来车往,速度很快。因为那个哥哥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张子翔一直看着他。他发现,哥哥抿了下嘴,看着车的目光微微一荡。

    爸爸妈妈和老师都说行人走在路上,要离车行道远一些。不知为什么,张子翔突然觉得哥哥要做很不安全的事,他跑上去拉他的手。

    那个哥哥低头看他,脸模糊不清,只有眼睛他记得。那双眼睛很黑,特别冷冽。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我第一章提要说是非初见嘛。可惜俩人都不记得了。

    ☆、第十三章

    张子翔偷窥梁则正熬了大半夜,生物钟到底还是扛不住了。本来每天六点他都会自然醒,醒了就充满活力地去跑步,这次一睡,足足睡到了七点十分。醒的时候梁则正不在,他想偷拍照片的罪恶念头又一次付诸东流。

    张子翔睡晚了,“如你所见”自然没有人给梁则正去开,不知道他去没去白跑一趟。张子翔爬起来洗了个澡,衣服换回来。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梁则正刚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包子和豆浆。

    他把大衣挂起来,里面穿的又是梁则正模型标准制式衬衫加毛衣。见张子翔已经起床洗漱完毕,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吃饭,就进屋去把毛衣脱下来。出来时,张子翔站在那里打量他,还是平常那个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戴着手表,淡然严肃的梁则正。一身正气,严谨学术,好像前一天夜里的梁则正是假的,是第二人格在梦游。

    张子翔顿时感到浑身不舒服,就好像看见一只老虎把一直披着的猫皮洗洗重新穿上了,正好叫他看见了脱猫皮穿猫皮的过程,他偏偏还不敢去问他究竟是不是真猫。梁则正也看出了他明显的不正常,破天荒问了一句:“昨晚睡得不好?”

    “睡得特别好,真奇怪,你家床就是舒服,一觉睡到大天亮。”

    梁则正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估计此人的生活习惯就是早晨一杯咖啡,“如你所见”不开,他只好烧开水喝速溶。灶台特别干净,锅大概收在柜子里,只有水壶总放在外面,看着是常用的。张子翔坐在客厅吸豆浆,梁则正拿着杯子走出来,正好看见张子翔在用一根手指拨弄他那个悲摧的手机。“手机怎么回事?”他问。

    “老死机,昨天暴躁了一下,就给掰坏了。一会去买一个新的。”张子翔回答。

    “吃完饭开车带你去吧。”梁则正很自然地说。

    大年初一张子翔睡晚了没开店,错过了梁则正过去的时间,买完手机索性也不开了。大年初二又为了多看一眼梁则正跑去开了一早晨,大年初三白蓉上班了,进店时候看见张子翔撑在吧台上发呆,并不是这半个寒假看惯了的对书挑刺样,惊讶得不行。

    “放下课本回头是岸了?我就说你不能长时间违背你本性。”

    “对啊,先放几天。”

    白蓉乐了:“小鸡崽长大了?不容易啊,你那师兄被你骚扰这几天也真是难。”

    不提梁则正还好,一提他张子翔就别扭。他摸一下兜里手机,拿出来给白蓉看:“好看不?”

    “又是翻盖的?”

    “对啊。我觉得翻盖特别帅。”张子翔说,“在街上碰着用单手掏手机翻开盖子说喂的人,走路姿势再横一点,总感觉下一句话就是‘好说,带人去平了他’或者是‘不用请示了,给他五百万’。多老大多总裁啊!”

    白蓉被张子翔的幻想逗得直笑:“那下次我也买个翻盖。你之前那手机怎么了?”

    “大年三十不小心掰坏了。然后梁则正带我买的,好看不?他也觉得挺好看。”

    “是挺好看的。”白蓉说。

    两人沉默几秒,正往吧台下面放包的白蓉突然回过头,眼睛瞪得老大:“不对啊我刚反应过来,你大年三十跑去人家那了?多不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就一人在家。”张子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而且他居然抽烟,我以为他不抽烟。”

    “抽烟怎么了?他那样子是不像会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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