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初步的推断:示弱于人,可以消减对方的戒备之心。这倒是没错,不过,周辰示弱的程度似乎过了一些。

    东柯却终于想明白了:殿下是在挖坑给亓官未风跳!想明白这一点,东柯跃跃欲试,等周辰对他使眼色时微微点头,趁人不注意溜进了内室,从周辰带来的包裹中取了一张银票塞进袖子中,又从桌案上拿了本空折子,哭丧着脸出来,对亓官未风道:“知府大人,我们少爷现在写行吗?肯定不耽误您多大功夫!”一边说一边走到崔远跟前吩咐道:“村长您给说说村里的情况呗!”

    亓官未风冷笑几声,居高临下道:“好一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你觉得我会等你现写?”

    周辰无缝衔接答道:“会啊!您是好人!”

    “呵呵呵呵……”亓官未风冷笑不止。

    崔远却走过来,拱手道:“请知府大人借一步说话。”

    亓官未风本不想搭理他,但架不住崔远一直对他挤眉弄眼,心道听他说说也无妨,兴许还能发现庄南别的纰漏,于是甩袖走到一边。

    崔远忙不迭跟过去,靠近亓官未风,背过身避了周辰和东柯,从袖中取出什么塞进亓官未风手中,悄声道:“大人,您看草民薄面,饶他这一遭吧。”

    亓官未风捻出那物一看,竟是一张千两银票,心中一凛,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分:“何处得来?!”

    崔远和周辰等人对亓官未风更生了几分防备,心中暗暗咋舌:这个知府好机警的性子!今后务必要步步小心!同时崔远道:“大人莫高声,莫高声啊!”他回头看看周辰,似在提防他有没有听到,回过头来声音又压低几分道:“这是庄大人筹来的银钱,草民从堤坝经费上扣下来的,您也了解,同泽年年都要决堤,做什么将银钱花在那劳什子堤坝上?!既然修也无用,倒不如留下来买米面!”

    崔远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将前因后果解释了,又鼓动亓官未风道:“大人,您饶他这一回,还让他留在同泽当县令,他是国公府少爷,银钱肯定大把的来,以后您拿大头,给俺们留些零头够吃够喝就成!大人,您意下如何?”

    亓官未风深深打量了崔远一番,又观察了周辰一会儿,沉吟片刻道:“也好,就给你这个面子。”

    崔远面露狂喜,连连作揖鞠躬。

    亓官未风走到周辰旁边,不屑道:“怎么还不写?”

    周辰也是喜出望外的模样,道谢道:“大人开恩!下官这就写!”他急匆匆冲进里间,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一手拿着一支蘸饱了墨汁的毛笔,另一只手拿着一卷明黄色的……

    那是一道圣旨。

    满室皆惊。

    “沙城知府,亓官未风,接旨!”周辰在屋子正中央站定,面目肃然,沉声道。他的声音从帷帽下面传出来,闷闷的,但却掷地有声。

    众人怔愣。

    “怎么?亓官大人,这是藐视圣上吗?”周辰的语音陡转寒凉。

    “微臣,亓官未风,接旨。”亓官未风终于反应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况了,一时间心中恨海难填,瞬息后怒气填胸,最终又都化作恼羞成怒。最终挂着一幅羞恼难解的表情,撩起袍角,躬身跪下,匍匐在地。

    周辰欣赏完他的数变的脸色,又等他跪下磕了头,才笑道:“亓官大人,不知道您想接个什么圣旨呢?”

    亓官未风怕不是以为周辰在戏耍他,先是怒不可遏地抬头瞪向周辰,后又想到如果周辰手中的圣旨是假的,倒是对自己更有利,至少参奏“庄南”一个假传圣旨是绰绰有余的。可是,没等他面上的怒色完全转作算计,就被周辰揭晓的谜底惊怔失语了。

    周辰走到亓官未风面前,摊开圣旨,将正面对着亓官未风。屋子里的众人全都围了过来。

    那的确是一卷货真价实的圣旨:圣旨两端有翻飞的银色巨龙,材料是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绢布上印满了祥云图案,绢布左方在留印处印了大楚皇帝玉玺印刻。

    只不过,与一般圣旨不同的是,这是一道空圣旨——绢布没有一个字。

    “这是……”荀朝辉迟疑着问道,说到一半突然明白过来,嘴角就忍不住大大的咧开了,那笑容又是解气又是畅快。

    一边的崔远虽然不大明白官场中的那些个门道,但是看人脸色还是懂的,再结合之前东柯袖给他的那张银票,崔远也明白过来了,心中开心的同时还松了口气——方才将那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亓官未风的时候可把他心疼坏了!虽然那不是他的钱,但是一想到庄南如何鞠躬尽瘁、出钱出力,再一看知府那张讨债鬼的倒霉脸,气就不打一处来,所以给钱的时候简直像是从自己身上挖了块肉似的。现在好了!钱也能要回来,还能一举扳倒亓官未风!

    亓官未风在看到周辰捧着圣旨出来的时候心就凉了一半,随后看清圣旨竟然是空白时整颗心像是被人投进了冰窟窿里,凉了个通透。他心知大势已去,恨得咬牙切齿,脑门上青筋暴起,太阳穴也是一跳一跳的,理智已经十分里去了九分,然而,仅剩的一分还是支撑着他问了句:“不知道庄大人这道圣旨从何而来?”

    周辰托着下巴做回想状,语气不确定道:“啥时候来,记不清了,好像是出京那天吧,陛下嘱咐下官说要尽忠尽责,放开手去干,不必惧那牛鬼蛇神,倘若真有那不长眼的就取出这道圣旨来给那人一个恩惠。”说完他低头看向面色灰败的亓官未风,故意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道:“亓官大人,想要什么恩惠?您放心,这圣旨可以随便我填,无论您想要什么下官都能保您心想事成!”

    亓官未风恐他无所畏惧,乱写一气,脱口而出道:“莫要胡来!你凭什么处置我?就凭一道空白圣旨?你这是滥用职权!我不服!”

    周辰怜悯地摇摇头,啧啧几声道:“亓官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下官提醒一句,袖中的银票咬手吗?”

    “你……你们!”亓官未风颤抖着手指了指周辰,又指向崔远,面上痛心疾首,说话也是一语凝噎,倒像是被人背叛一般。可是周辰还是注意到他那挺直的脊梁,端正的肩头——感谢帷帽,让周辰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亓官未风。

    待发现亓官未风身体与表情、言谈二者之间的迥异差别后,周辰对亓官未风的防备心更盛,随即做了一个手势,尽量不引起亓官未风注意地止住了将要开口的崔远,哈哈大笑道:“多亏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同泽这些人有多恶劣呢!”他一把抢过亓官未风从袖中掏出来的银票,扔给东柯道:“东柯,收好!千万别让人再给克扣了去!”

    东柯虽然不明白周辰为何此时仍然“站在同泽百姓的对立面”,但还是机灵地收好银票,同时恶狠狠地瞪了崔远等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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