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吕不韦的反应,成嶠是有些吃惊的。
    虽然早就猜测到了以吕不韦的政治智慧,城府心机,不可能出现太过激烈的反应,但如此平静坦然,还是让他吃惊,毕竟知道和做到完全是两回事。
    常人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会有这么平静坦然的反应,也许大部分连翻脸的后果都想不到,想不清楚……
    尽管吃惊,但成嶠也不是吃素的,面上丝毫不显,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件事没有直接抖露出来,想必相国已经猜到了本公子没有闹大的意思,这是诚意。”
    “相国骤然由大商人成为秦国相国,文信侯,心理膨胀得厉害,身份地位没有完全转变,偶尔没有分寸,是能理解的。”
    “本公子想要的并不多,罗网并不适合由相国掌管了。”
    “仅此而已。”
    成嶠笑着开出了自己的条件,说完拿起酒樽不紧不慢的品尝着玉液醉。
    “原来公子想要罗网,可以,明天老夫就向王上请辞。”
    吕不韦根本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了,比起他以后的政治生命,青史留名,一个罗网不值一提,这次是栽了,不过没关系,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且走着瞧……
    “多谢相国成全了,敬相国一杯。”
    虽然吃了亏,但吕不韦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很有风度的拿起酒樽陪着成嶠喝了一杯。
    他输掉的东西比起他做的事情已经非常少了,他并不怨恨成嶠,只是怨自己小看了成嶠,棋差一着,心里甚至还有淡淡的感激,要是事情闹大了,他铁定没有好果子吃。
    他不明白成嶠为什么抬他一手,要是他握着这个把柄,铁定是要把事情给闹大的,绝不留情!
    这是妇人之仁吗?
    看着不像啊,难道还有什么阴谋?
    有可能,这个二公子的城府心机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公子,能告诉老夫你是怎么样做到的吗?”
    吕不韦放下酒樽,指了指桌案上的竹简。
    成嶠笑而不语。
    他当然不可能为了装逼就将自己的底牌给透露出去,那样岂不是傻逼?
    就让吕不韦自己慢慢去猜吧,保持神秘感对他有好处。
    “这个问题看来不方便问题,那么公子能够告诉为什么放老夫一马吗?”
    嗯,这个问题倒是可以回答。
    “第一,本公子到底平安无事,毫发无伤,这就有了转圜余地。”
    “第二,这件事兄长并不知情。”
    “第三,相国是大才,本公子不愿意秦国流失相国这样的大才。”
    吕不韦的确是大才,尽管干了一些操蛋事,但在嬴政未亲政之前,秦国在他的掌舵下对于六国的战事胜多败少,替秦国开疆拓土,对于六国的离间分化拉拢打压也做得十分到位,总体上还是一位十分出色的相国。
    “第四,就凭这件事并不能彻底扳倒相国。”
    “第五,相国毕竟对父王,兄长,我有恩,不愿看到相国跟父王兄长产生隔阂。”
    “第六,本公子并不想跟相国结下太深的仇怨,你算计我一回,我算计你一回,扯平了。”
    “相国意下如何?”
    说到最后,成嶠似笑非笑的看着吕不韦。
    “哈哈哈……”
    吕不韦畅快的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宫殿之中,久久不息,直到脸都笑得涨红了,才停下笑声,再度开口。
    “公子今天是让老夫一再刮目相看啊,让老夫都想改弦易辙支持公子了。”
    “好,就依公子所言,扯平了。”
    “老夫敬公子一杯。”
    成嶠安然受了吕不韦的敬酒,这杯酒他当得起,他的确是高抬贵手放了吕不韦一马。
    两人一饮而尽,吕不韦放下酒樽起身。
    “相国这是要走了?”
    “事情都说开了,不走难不成在这里过夜不成?”
    “呵呵,事情还没有完呢,更重要的事情还在后面,俗话说先礼后兵,本公子是先兵而礼。”
    成嶠索性不再跪坐,随意的坐在坐垫上,颇有些意味深长道。
    “噢?”
    “听公子这意思,是有好事跟老夫说了?”
    “没错,是好事,不过时机还没有到,相国稍安勿躁。”
    “来人!”
    成嶠转头看向殿外,大喊一声,很快,秀娘推开殿门,身后跟着六名身强体壮的内侍踏进殿中。
    两名内侍抬着一方案几放在殿中央,秀娘以及另外四名内侍双手各自提着一只暗红色的食盒,快速的布置起来。
    吕不韦看了一眼忙忙碌碌的下人,转头看向成嶠,沉声道:“公子还有宾客?”
    “是啊,算算时辰应该马上就到了。”
    吕不韦思索着宾客到底是谁,倒也没有了离开的意思,重新端端正正的跪坐。
    秀娘以及六名内侍手脚都十分麻利,很快就布置好了席位,恭敬的向两人一礼,后退几步,快速转身离开了,只不过这次没关殿门。
    半刻钟不到,殿外传来了爽朗而又略显稚嫩的声音。
    “小弟,你这无缘无故的请我用膳,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时年十二岁的嬴政身着金丝玄袍快步踏进了殿中,顿时瞧见了随意而坐的成嶠和端正而坐的吕不韦,立即停住身形,笑容凝滞的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对着吕不韦拱手作揖。
    “未知老师在此,政失礼了。”
    嬴政的老师不止一位,不过吕不韦是其中最重量级的一位。
    虽然嬴政是吕不韦的学生,但嬴政的身份摆在那里,吕不韦又不是仲父,还不能坦然受礼,因此起身回了一礼。
    “无妨,无妨。”
    吕不韦此刻正在思考成嶠将他和嬴政叫在一起的用意,哪有什么心思计较,况且这礼乐崩坏的时代,这点事也不算什么。
    “小弟,你这种坐姿成什么体统,快坐正。”
    嬴政看向成嶠,悄悄的使了一个眼色,轻声训斥道。
    “兄长,今天我跟吕相国喝得很高兴,并不拘礼,不信你问吕相国。”
    嬴政闻言看向吕不韦,吕不韦还能说不高兴不成,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吕不韦既然不介意,嬴政也不好说什么了,他这弟弟平时不成体统的事情多了,他都习惯了。
    不过,他这弟弟之前跟吕不韦谈什么呢,他们两个没什么交情啊,还把他邀请了过来,打什么鬼主意呢?
    “兄长,快上座。”
    “老师都坐侧方,我岂敢坐在首位?”
    以吕不韦和成嶠的身份,能够坐在首位的也就是他父王,母后,祖母了。
    “兄长你怎么婆婆妈妈,扭扭捏捏的,像个女孩,一点也不爽利,以吕相国的肚量岂会介意这种小事?”
    吕不韦瞥了成嶠一眼,好话赖话你都说了,老夫还有什么可说的?
    “坐吧,无需拘礼。”
    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嬴政倒也没有再推辞,走到首位端端正正的跪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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