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晖堂里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却个个小心翼翼无一点声音。
    院子里是浓重的汤药味。
    韩攸宁刚走到正房门口,就遇到韩思齐从里面出来。
    他恶狠狠地盯着韩攸宁,“你还敢过来,若是祖母有个好歹,大伯父回来定不会饶过你!”
    韩攸宁冷冷看着他,“想必你是知道你外祖父杀了我陈府满门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就不信定国公还能来寻我的不是。”
    韩思齐目光躲闪,色厉内荏地高声呵斥,“案子还没审呢,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跟这种人理论,简直是侮辱她的智商,韩攸宁鄙夷地嗤笑,“若是人愚蠢到如此地步,也是让我开了眼界。都已经抄家了,家眷也都收监,杀人放火可是最轻的罪名了。若是定个大不敬或者谋逆大罪,你们二房都逃脱不了株连。”
    韩思齐脸色大变。
    他只想着外祖父倒了,他们没了靠山,可从没想过还会被株连。
    他强撑着不露怯,高扬着头道,“有大伯父在,再有什么事,也株连不到我们二房。”
    韩攸宁冷笑,“株连大罪,你们二房和永平侯府亲上加亲关系那么亲密,定国公怎么保你们?你们害世子的外祖一家,定国公又怎么肯保你们?”
    韩思齐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这太有可能了!
    他讷讷道,“祖母是大伯父的嫡母,他总不能绕了过去,若是出事,整个定国公府一起出事……到时你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孤女了,看谁肯收留你个丧门星。”
    韩攸宁笑笑,“大伯父的军功总能有些用处,保住自己这一脉不被株连还是可以的。与其担心旁人,你还是好好替自己祷告吧。”
    韩思齐一时没了话来堵她。
    他心里还真开始祷告,希望外祖父只是个杀人罪,别再扯出什么别的罪名来。
    韩清婉从上房里出来,对韩思齐使了个眼色,“二哥,莫要听人吓唬,正事要紧。”
    韩思齐这才想起正事,狠狠瞪了陈攸宁一眼,大步离去。
    韩攸宁看向韩清婉,光鲜亮丽的缂丝袄裙已经换掉了,穿了件豆绿色绫袄,浅青色兰花纹锦裙。
    她微笑道,“虽说外祖家被抄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表妹倒也不必这么着急换上素净衣裳。那大红蝴蝶穿花的缂丝,总能有机会穿上几回。”
    若说杀人诛心,谁不会呢?
    只是她痛失的是那么多深爱她的亲人,韩清婉失去的却是因利而聚的亲人,这诛心之痛,怎么比不过自己那般强烈。
    韩清婉眼睛已经哭肿,她冰冷看着韩攸宁,“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好说会有什么结果。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韩攸宁抚着翡翠手炉,嫣然笑道,“我不着急,我耐心等着。一招致命也不是什么痛快事,看着对手在痛苦中慢慢挣扎死去,才更让我觉得畅快。”
    她笑眯眯打量着韩清婉,“就比如表妹你,一点一点失去自己拥有的在意的东西,是不是心里痛得比死还要难受?是不是越来越绝望?”
    韩清婉看着她的笑颜,虽然灿烂,却似是淬了毒一般,森冷得让她心底一寒。
    似乎从一开始,陈攸宁就对她有着彻骨的恨意,一步一步夺去了她的名声,她的骄傲,她的家人,甚至夺去了太子,还有她成为太子妃的资格。
    她却不明白这恨意从何而来。
    她质问道,“外祖父造的孽,你不该报到我头上。我又何其无辜?”
    韩攸宁讥诮轻笑,“无辜?玫园的大火,当真与你无关?从我来了定国公府,你何曾想过放过我?”
    她见韩清婉没有否认,冷笑了一声,迈上台阶,往里走去。
    韩清婉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祖母刚刚吃了药睡下,你不能去刺激她!”
    韩攸宁看了叶常一眼。
    叶常拿着剑柄往韩清婉手腕上一挑,韩清婉的手就被挑开了,人也往后一个趔趄。
    韩攸宁进了上房。
    一股带着浓重药味的热浪铺面而来。
    从堂屋到次间再到内室,每个房间都摆了好几个炭盆,烘得房内又热又燥。
    虽丫鬟处理得干净,可韩攸宁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看来韩老夫人是吐血了。
    韩老夫人躺在床上,额头上绑着青色额带,脸色蜡黄。
    她虚弱地抬眼看向韩攸宁,恍惚间感觉眼前站着的就是陈蔓,笑意盈盈地向她敬茶。
    不对,她不是陈蔓,陈蔓性子天真绵软,对自己这个婆母也是敬重有加。自己说什么,陈蔓便信什么。
    眼前这个女子,狡诈如狼,眼睛里淬着毒,透着狠,就像是来索命的恶鬼。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把她和哥哥大半辈子的辛劳毁于一旦,永平侯府的百年富贵轰然坍塌。
    韩攸宁端着药碗,拿汤匙舀了汤药递到她嘴边,笑吟吟地说道,“老夫人楞着作甚,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姑母陈蔓的侄女,来替她给您侍疾了。”
    韩老夫人虚弱摇头,“我不用你伺候,你走开,你走开!”
    韩攸宁微笑,声音绵软柔和,“听说老夫人时常要给我姑母诵经,想必是想她想得厉害。老夫人就把我当成姑母好了,如此解了思念之苦,病也能好得快些。”
    韩老夫人愈发恍惚,那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她眼中闪过惊恐,难不成,她不是陈蔓的女儿,她就是陈蔓,回来索命来了?
    她厉声嘶吼,“你走!你走!”
    韩清婉发觉祖母的异样,她冲上前,从韩攸宁手中夺过汤药给丫鬟,又去拉扯韩攸宁,“县主还是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大伯父可马上就回来了!”
    韩攸宁笑,“我正盼着他回来呢。我也好与他说说,他的岳家被温家灭了门,问问他这个孝子要怎么做,他要顾哪一头!”
    “我还想问问他,征战沙场二十多年,能识破那么多阴谋诡计,怎么就偏偏识不破身边人!”
    她在心里流着泪:我还想问问他,他知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前世害得他举步维艰,这一世要来护他周全!
    “老夫人!”
    丫鬟惊恐地喊了一声。
    韩老夫人吐血了。
    房里一片混乱。
    韩攸宁愈发肯定,母亲的死韩老夫人脱不了干系。
    她没有再留在这里,转身出了上房。
    韩老夫人现在还不能死,她还要真相,母亲死的真相,她还要想一个不让老夫人拖累父亲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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