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杨兄……那个……”陈维崧感觉自己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麻木的看着方以智与杨子正两人一会在那作揖,一会在那拉手亲切交谈,然后又被他们带着拿起酒杯,连喝了三轮。
    酒精加上事情的冲击,最后他迷糊了,直到最后他再次听到昨晚的那首非常豪气的曲子《笑傲江湖》,然后跟着地一遍遍的吼了有两三刻钟。
    然后就是吴绮与张养重起哄再唱一首不一样的。
    最后陈维崧听到了同样豪气,但旋律完全不一样的曲子。
    叫《刀剑如梦》,他也跟着唱了,只是唱着曲,喝着酒,他越迷糊了,偶尔听到方以智说明天要拉着四公子一起来,寇白门向杨子正讨要一首他这样的新曲。
    再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睡着了。
    而且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梦到自己走南闯北,梦到自己去了西域,见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大漠,大漠的中央有一座客栈,客栈旗杆上的三角旗上写着‘龙门客栈’……
    不对,这是杨兄说的故事,他怎么会去这里呢?
    迷糊了一下后,他接着做梦,这回梦到的是各种绿林好汉,各种生死挣扎的贫苦百姓,衣衫褴褛,眼光麻木,行尸走肉般的被人赶着,一会强盗过来把他们往东赶,一会大明军过来把他们往西赶,一会雨雪天中被骑在快马上的恶狼们往南赶……
    突然,天空变幻,他来到了大海上,看到了大量巨大的像城楼一般高的海船,黑压压的看不到头,而他却是坐在一艘小船上,被那些船上的大船上的人用火炮追赶着,然后一颗炮弹掉进了他们的船上,他们的船碎了,他掉进了海里,大量的水灌进了他的嘴里,只是这水怎么越喝越渴……
    “啊!”陈维崧惊叫一声猛的坐了起来,然后喘着粗气,满头大汗的看着四周。
    “吱呀”门被打开了。
    “哎呀,少爷你醒啦?口渴么?来,喝了这杨公子吩咐煮的生姜水,他说这是解酒的。”这时一个小丫头端着热腾腾的碗走了过来。
    “啊,陈桃,我,我这是怎么了?”陈维崧还有点迷糊。
    “哦,杨公子说你昨晚喝的是烈酒,很醉人的,所以睡醒之后可能还会继续迷糊,只有先喝了这姜汤,然后再喝点菜粥暖胃就会醒酒。”陈桃小心的回答道。
    “哦,那好吧。”陈维崧迷糊的答道。
    ……
    而此时的方以智的家里,躺在床上的方以智被丫鬟摇晃着,试图叫醒他。
    丫鬟已经按照杨子正的说法做了几次姜汤了,可方老爷一直没醒过来,依然是满身的酒气。
    “老爷,老爷,快醒醒,都快午时了,陈老爷,候老爷有冒老爷早就来了。”丫鬟依然在努力的叫醒方以智。
    “嗯?嗯……啊,头晕。”方以智晃了晃脑袋。
    “老爷,杨公子说你这是酒没醒,我按照他的说法子熬了碗姜汤醒酒的,喝完这姜汤会缓解。”
    方以智在丫鬟的伺候下终于起床洗漱,喝了姜汤,吃了稀粥,缓了好一会,人才回过神来。
    然后他就匆匆忙忙的去了厅堂。
    走近厅堂,方以智就听到了陈贞慧、候方域、冒襄都坐在他家的客厅在聊着天。
    “哎呀,三位仁兄见谅,我这喝酒喝醉了。”方以智赶忙告罪。
    “哈,密之,我们都知道了,昨晚喝了杨公子的‘酒鬼酒’,听说是很烈的酒,我早上喝了一点,确实是烈,好酒。”陈贞慧笑道。
    “啊?你怎么有酒鬼酒?”
    “杨公子送的啊,昨晚你们喝完酒后,他还让仆从送了你们每人一坛酒,正好早上我尝了一下。”陈贞慧笑道。
    “我们两个是没喝到,这不到你这来蹭喝的了。”候方域笑道。
    “有送我酒吗?”方以智还有点懵。
    “老爷,有的。”旁边一个服侍的随从答道。
    “那还等什么,去做点下酒菜,让三位仁兄一起尝尝,哎呀,三位仁兄啊,这酒是真的好喝啊,等会大家得尝尝。”
    “那是,听说你昨晚你因为这酒还要拜那杨公子为师呢。”冒襄笑道。
    “呀,你们知道了?”
    “呐,看看吧,关于你们昨晚的事被人整理成了册子,现在圈子里面传得到处都是。”陈贞慧苦笑着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方以智。
    方以智愣了下,什么情况?他被算计了?但,看起来杨子正不像这样的人啊。
    “陈兄,这册子从哪来的?”方以智正色的问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是那杨子正传的,是寇白门的妈妈传的,你这四公子之一的方以智到了那里,几人又是作诗,又是论道,还是唱曲的,这样的美事一般的宴会上都没这么热闹?寇白门的妈妈会不趁机赶紧的四处叫唤?”陈贞慧苦笑道。
    “……嗐……”方以智也是挺无语的。
    “不是,方兄,我们看了册子里写的杨子正的主张,你为何差点要拜师于他呢?他的主张沾泰州学派,学法家,又自创什么科学与思想学,你要小心为妙,你这快要去春闱了,别闹出什么打压出来。”候方域正色道。
    “三位兄弟不必担心,沾泰州学派没什么,近i法家又有什么关系,我还学过红毛夷的《天主实义》、《火攻挈要》,况且法家乎?读书人都读过《商君书》、《韩非子》这就代表要学法家了吗?”方以智不以为然。
    “况且,人家说的人人平等确实并不是法家一家的思想,佛家道教都有说,难道我们就远离佛道了?无论他说的人性本私,还是儒家说的人性本善,都是各说各有理的道理,不必在意。”
    “可是你要拜一个疑似法家的人为师,这就不一样了。”陈贞慧担心的说道。
    “我想拜他为师不是跟他学法家,是想跟他学科学以及思想学,呐,这小册子里都这么写了,三位兄弟,我方以智拜了诸多大家,学过了儒道佛以及红毛夷的天主,我方以智变了吗?我方以智还是我方以智。”
    “我觉得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其实这庙堂从来不是儒学的一家之庙堂。有法家之学的大理寺与刑部,有墨家之学的工部,有兵家之学的兵部,有农家与商家之学的户部,当然也有儒家的礼部。”
    “早前我以前这些都是儒学,但经过他这么一说,其实都是披着儒学的外衣行各家之学而在庙堂管理国家。所以,是法家如何,泰州学派如何,科学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要披着儒家的外衣么?”
    “如此,我就放心了,我生怕给方老弟介绍了一个外门邪道的人。”陈贞慧也是松了口气,毕竟人是他介绍的,万一……
    其实方以智如此作派倒是拜了明朝学说开放的风气所赐,也是拜了儒学的强势所赐。
    大明的皇帝们为了跟儒学斗争(因为儒家老是要抢皇帝的权力),为了平衡庙堂,皇帝们对其它学派是持开放态度的。
    东林党为什么被打压?看看东林党干的什么事,那泰州学派又没被打压呢?西方的天主传教又没被打压呢。
    所谓的排外一直是儒家排外,皇帝从未有过明确的排外。
    比如方以智想儒释道归一,归根结底是他了解了天主教之后,这些年天主教在大明的发展,形成了儒学与天主教的对立。
    像杨子正创办什么科学与思想学,能联合起来对抗天主教也是好的。
    传教士们就希望把天主教的天主与儒家所说的天加以结合,《尚书》和《诗经》中有“上帝”一词,利玛窦就在《天主实义》里说:“吾国天主,即华言上帝。与道家所塑玄帝、玉皇之像不同,彼不过一人,修居于武当山,俱亦人类耳,人恶得为天帝皇耶?吾天主,乃古经书所称上帝也。”
    所以,天主教的威胁很大,很多儒学派内斗是内斗,其实还在想办法对付天主教的。
    “……”众人无语,确实,人家方以智说得没错啊。三人对视了一眼,眼神的担心全都没有了,方以智说得对,他不会被一个学说改变的。
    “老爷,酒菜好了。”正好这时丫鬟过来提示酒菜好了,化解了大家的尴尬。
    “好,走,走,走,三位仁兄,边喝边说,哎呀,昨晚的酒还没醒,怎么又想喝了?这酒鬼酒有魔力啊。”方以智开心的拉着无奈的三人就往桌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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