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
    作者:俞洛阳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谏(田田)、高淮、赵元采 ┃ 配角:比较多、不赘述 ┃ 其它:
    楔子
    萧谏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听到交杯酒三个字。
    有几次午夜惊梦,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对着他说:“萧萧,萧萧,交杯酒咱俩可是喝过了,我等着你,千生百世,我会一直等着你!”这声音回旋往复,刻骨铭心,他在金陵,就跟到金陵,他到了边关,就跟到边关,他再回了金陵,那声音竟然长腿了,又跟着回来了,阴魂不散,袅袅不绝。
    萧谏大半夜的惊醒过来,满头满脸的冷汗,惶恐不已,喃喃地道:“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啊……我喝不喝呢?”
    喝不喝呢?究竟喝不喝?他抱着头苦思冥想,良久方想起来,他竟然已经喝过了,不过不是和自己的新娘。
    撞柱
    萧谏十九岁这一年在金陵成亲,并没有喝上交杯酒,因为新娘子在和他拜堂的时候,了。
    人当然没死成,这么多的人在喜堂中,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新娘子真撞到柱子上去,但引得堂中一片大乱。
    萧谏当时就在新娘子的身边不远处,看着新娘子一头撞向堂中的柱子上,不知发什么愣,竟然没有伸手去抓住她。他的妹妹萧窈见机快,把身边端坐在椅子中的二奶奶一把掀到了一边去,顺手抓起椅垫扔出,竟在千钧一发之际垫在了新娘子的头前,“咚”地一声闷响,新娘子撞在垫子上,晕了过去。满堂惊呼之声,夹杂着二奶奶哎呦哎呦的呼痛之声,原来摔在地下,扭坏了老腰。
    萧谏怔怔地看着那个晕倒的新娘子,打心眼里佩服,由衷赞叹起来:“这般忠贞烈性的女子,我萧谏怎么能配得上呢?唉,配不上的,配不上的!我果然是配不上的!”在一片混乱中他孤魂野鬼一般飘了出去,他自幼的好友,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丁无瑕悄悄跟在后面,此时抓住了他的袖子:“萧谏,你去哪儿?”
    萧谏甩开他,悲愤莫名:“别拦我,我要去跳秦淮河!我要去死!”
    丁无瑕笑道:“秦淮河太浅了,你又会水,淹不死的,你要不嫌弃,我把你绑块石头扔长江里去吧!”见萧谏只管往前走,只得撵上去接着道:“田田,田田,别这样!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不是还有我吗?”萧谏回头看着他,忽然苦笑起来:“是啊,我还有你,可是你有什么用?你能嫁给我吗?你能给我爷爷奶奶生个重孙子出来吗?”
    他回身,抓住丁无瑕的双臂用力摇了几下子,跺着脚道:“老丁啊,你看我这都拜堂了也能砸锅,这煮熟的鸭子竟然还会飞!我奶奶可是找算卦的算过了,说我今年红鸾星动了,可我的好姻缘究竟在哪里呢?看来我这一辈子是讨不下媳妇了,不如你做我的妹夫吧,闲了咱俩就断袖一把,自家人,多方便哪!”
    丁无瑕白皙文秀的脸上不动声色,道:“萧谏,你跟我跳脚有什么用?想把你妹推出去,也别趁这个机会。”
    萧谏一把推开他,怒道:“我家窈窈怎么了,你就这么瞧不上!那你以后少来我家,也不用管我的死活,还是让我去死了吧!”
    萧谏的妹妹萧窈私下仰慕了丁无暇许多年,也暗示了许多回,却只见这小子来府上鬼逛的起劲,偏生迟迟等不到他来提亲。萧谏对妹妹的心思知之甚详,今日眼见得自己这成亲是没啥指望了,便想着能借机替妹妹踅摸一个妹夫也行,没料到丁无暇也不卖账,萧大少爷这脸上却挂不住的很。
    丁无暇扯着他不放,低声道:“萧谏,你冷静一下,你这么一走,这一大摊子扔在这里,你爷爷奶奶不是更窝心?”萧谏恨恨地剜了丁无暇一眼,眯着眼道:“你拽我这么紧干嘛?定是见我长得好看,想趁机占我便宜!我这会儿彻底糊涂了,依你说怎么办?”
    丁无暇凑到萧谏耳边,接着道:“万一萧太师发起火来,和你姑姑说了,以贵妃的脾气,说不定会让人去抄了柳侍郎的家,所以你千万不可冲动。你若是真心看上了那个柳姑娘,你就去和人家说说好话。不过人家若真是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就息事宁人吧。好歹留个余地,不耽搁你以后接着说亲。”
    萧谏拂袖道:“我还说个屁亲!我这辈子不娶了,就打光棍儿到老到死算了!”
    这个撞柱的新娘子是萧谏自己选的,以前说了十几门亲,均不知何故有始无终。一家子总结了原因,奶奶先是埋怨萧润这个老不死,说孙子端端正正没一点毛病,他却到现在都不肯在朝中给孙子谋一份差事,萧太师瞪她一眼:“你妇道人家懂个屁!”
    接着奶奶埋怨在宫里当贵妃的萧谏的姑姑萧容,不晓得操心自己唯一的侄子的终身大事,这等于间接也埋怨了二奶奶,因为萧容是二奶奶生的,非她这正房所出。
    二奶奶不敢还嘴,奶奶就接着埋怨萧窈,说她在闺蜜中总是宣扬自己的哥哥贪花好色调戏民女,却不知萧谏若有那个本事,早就把媳妇娶回家了。
    萧窈平日里也是被惯坏的,一听这话梆梆地顶嘴:“咱们金陵的官宦人家,和哥哥一般大的孩子,哪个没去街上调戏过美女?我要不这么说,还当我哥有什么毛病,才找不下老婆呢!我这是在给他扬名立万啊奶奶!”
    奶奶骂她胡说,逼着萧窈张罗了一个闺中诗会,把朝中身价差不多人家的未出阁女儿都骗过来赏花赋诗啥的,让萧谏躲在一边看有没有中意的。萧谏听那一帮小丫头叽叽喳喳卖弄文采,嫌烦得慌,却也拗不过奶奶,悄悄相看了一圈后,最后挑了这个户部侍郎家的二小姐柳珠玉。
    当时柳姑娘站在一丛艳黄色的棣棠花边,安静娴雅,不和其他姑娘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颇有几分遗世而独立的风范。萧谏看了半天,看她挺贤惠知礼的模样,只想着她能孝顺自己的爷爷奶奶就好。瞧她的脾气应该也能让着点小姑子,就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下来。萧谏从小父母双亡,很把爷爷奶奶和唯一的妹妹放在心上,凡事都先要想到自己的家人,比之其他大臣家的许多纨绔子弟不知好多少倍。
    从五品户部侍郎的女儿配一品重臣萧太师的孙子,那是不般配了一点,但两年前开始不知什么缘由萧太师在朝中渐渐失势,贵妃萧容也不受宠了,只是担着个虚名,见了爹娘就抱怨日子不好过。所以这两年萧润开始收敛做人,为此萧谏也就跟着放低门槛,不挑不捡了,便开始纳采下聘,忙忙碌碌准备起来,定于一年后的今日成亲。
    结果这姑娘竟然不愿意嫁给他,想来是被爹娘逼着上了花轿,却在拜堂的时候发作起来。萧谏空等了一年,最后落得这么个结果。
    这结果,貌似不太好啊!
    萧谏见丁无暇所言句句有理,便跟着他回过身来,没走两步,他的奶奶宋老太君拄着拐杖在一大帮丫鬟婆子的拥簇下颤颤巍巍地撵了过来,见到萧谏,便赶过来一把抱住,泪眼花花地开始唠叨:“我可怜的田田啊,你这是去哪儿?你可不要想不开啊!这家的丫头不识好歹,咱不要她!回头奶奶托人给你说个更好的!”伸手摸摸萧谏的脸:“我孙儿长得这么端正漂亮,我就不信我招不来个孙媳妇儿,大不了明儿咱上街搭台子抛绣球去!”
    萧谏回身搂住自己的祖母,笑道:“那可不成,奶奶!咱一直不敢搭台子,还不是害怕我要这么往台上一站,小姑娘们万一推挤起来,堵了金陵城的大小道路倒是好说,若是把台子挤塌,摔着你孙儿可怎么办?奶奶,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人家不愿意,也就算了,回头再找就是。来,我扶您去歇歇。”
    老太君叹道:“是啊,刚才追你,可把奶奶累的够呛,奶奶老了,这腿脚不利索了。”
    萧谏一本正经地道:“哪是奶奶腿脚不利索?我看是咱家的地不平。”和丁无暇一左一右扶着宋太君往回走,老太君没听清他的调侃之语,一路走一路絮叨,没走几步,一个家丁又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说柳侍郎一家子听说了消息,已经赶了过来,正跪在太师府门外请罪。满院子的贺客如今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左右为难的很。
    萧谏的一帮发小,自小在一起打架混闹的几个官宦子弟这时纷纷回过神来,都凑了过来,却又均不知说什么好。萧谏咬着嘴唇委屈无比:“老丁啊,我这会儿是真没脸见人了!你们帮忙把他们劝走吧,把客人也都劝走吧。回头闲了我请你们喝酒。”回头冲着宋太君道:“奶奶,她不愿嫁我,将来自会有人愿意嫁我。不过我们却也犯不上去难为柳家,我去把柳姑娘打发走可好?”
    丁无暇等人义无反顾担负起这艰巨的任务,当下自去行事。萧谏安顿好奶奶,磨磨蹭蹭到了新房中。新房就是萧谏从前的卧房重新收拾了一下,新娘子倒是也醒了过来,正在大放悲声。萧窈被奶奶撵过来规劝新娘子,却站在房门外冷笑着不进去,暗骂柳珠玉是个傻子,竟然有眼不识金镶玉。
    满房的喜娘丫头正在劝解柳家姑娘,一见萧谏到来,却同时的鸦雀无声起来。
    退亲
    萧谏进得房来,见柳家姑娘斜靠在一张软榻上,以袖掩面,看来仍是痛不欲生。萧谏怕遭人厌弃,便站得远远地深施一礼,道:“姑娘,婚姻之事,本是天定,想来你我无此缘分,我自不能强求。我二人并未拜堂,今日所有堂中贺客均可作证。你的嫁妆等物,我会着人给你送回去的。回头婚书等物随嫁妆一并退还,不会耽搁了小姐以后另觅如意郎君。你这就回家去吧。”
    柳珠玉哽咽不语,正僵持间,唯恐天下不乱的萧窈跟了进来。萧窈有萧家孩子们显著的特征,身形窈窕修长,肤色牙白,柳眉凤眼,美丽泼辣,双手一叉腰做凶神恶煞状:“你要不愿嫁,就快些走,也别耽搁我哥接着给我找个好嫂子。哼,有着梧桐树还怕招不来金凤凰,稀罕的不轻!”
    萧谏横她一眼,低声道:“住嘴!”向着柳珠玉再施一礼,道:“请小姐这就回家去吧。”
    众人沉默了片刻,柳珠玉在丫鬟奶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往外走,待走过萧家兄妹身边时,萧谏拉着妹妹往后退了一步给她让路。柳珠玉慢掠秋波,看了他一眼,却忽然间一呆,接着重新掩脸大哭:“我的命好苦啊!好苦啊!”
    萧谏诧异,忙又解释道:“我去和爷爷奶奶说,此事就此罢休,决不秋后算账,小姐请放心回家。”
    柳珠玉却扶着门柱哭个不停,萧谏莫名其妙,不知所措。僵持了半晌,却见那小姐忽然又一摔衣袖,在众人的拥簇下走了,隐隐地听到“我的命好苦啊!我的命好苦啊!”的声音传来。
    萧窈忽然冷笑起来,道:“哥,她后悔了!”
    萧谏道:“瞎说,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萧窈道:“那是因为你没有正眼看他,我却看得清清楚楚。她本来是下决心想走的,结果看了你一眼后,明显惊呆了,然后就不想走了,想等着你挽留她来着。可你接着撵,她只好又走了。”
    萧谏懒得搭理她,只是低头不语,失魂落魄沮丧无比,却听丁无瑕在门外道:“窈窈说的有几分道理。也许柳家小姐见了你这天姿国色,真的起了后悔之心呢!要不要我去替你把她追回来?我打赌她一追就回!”一边说一边走进房来。
    萧窈道:“我也赌她一追就回,我押五两银子!”
    丁无瑕笑道:“我押十两银子!田田,你押什么?”
    萧谏怒道:“你们别拿着我下注!人家碰上这样的事情,心里难道不烦?你们倒一个个幸灾乐祸的!”反身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丁无暇捞了一把没捞住,这次是真让他跑了出去。
    这一跑就跑到了秦淮河畔。
    秦淮河畔薄雾轻云,有画舫梦一般轻轻溜过,撒下若干零碎的笑语。萧谏呆呆地看着,想起来柳姑娘撞柱前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至死不嫁贰臣之后!”她声音很低,很快,当时满堂喧哗笑语中恐怕只有搀扶她的喜娘和萧谏听见了,萧谏当时听呆在那里,她撞柱竟然也忘了去拉。
    萧谏的爷爷萧润,不但是个贰臣,还是个奸臣。早些年和梁飞将军联手,跟着当朝的大皇子高鸿在东齐朝中兴风作浪,害了不少人。三年前高鸿和梁飞出征南蜀,萧润落了单。这倒罢了,不巧的是大皇子一走,二皇子张狂起来,有一次在宫中瞧见去探望贵妇姑姑的萧窈,想娶回去做侧妃,二皇子已经有了王妃,是当朝右丞的大女儿。
    萧润当时拗不过情面,差点吐口答应,萧窈另有意中人,却是不愿意。萧谏护着妹妹,更是死活不允,言辞凿凿地道:“宁做天上孤鸟,不做地上妾小!我妹不给人做小!”二皇子带着重礼来府上几次都被他不冷不热地挡回去了,害得这几年二皇子对萧家甚是不满,经常在背后使绊子害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萧谏都知道,但爷爷是他的亲人,亲人的坏,有时候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萧谏怔怔伫立半晌,心中一阵酸楚涌起,蹲下身去,埋头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想:“照这么下去,我这辈子是娶不上媳妇了,我总不能真的去强抢民女吧?”
    也不知哭了多久,他哭累了,偏生悲从中来收不住场,有气无力地哽咽着,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茫然抬头,见身边站着一个青年男子,看来有二十五六岁,身着宽大的黑袍,深紫色的衣边。相貌极美,两只黝黑的眼珠盯着他看,满眼俱是好奇之色。河边停了一只船,瞧来是刚从船上下来。
    那男子见他抬头,便问道:“你哭什么?怎么这么伤心?还是哪里不舒服了?用不用我给你看看?”他身后跟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手中提了个药箱,同样满眼疑惑地看着萧谏。
    萧谏道:“我没有不舒服。只是心里难受,就哭起来了。”
    那青年男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试探着问道:“你这衣服……”
    萧谏悔悟过来,自己穿了一身新郎的红衣服,傻乎乎地蹲在这秦淮河畔大放悲声,的确怪异了一点,当下伸手就脱衣服,道:“这衣服不能穿了!坚决不能穿了!”把外袍脱下,一把扔进了秦淮河中,接着开始脱中衣,随脱随扔,然后只剩了里衣,光着胳膊腿站在那里,忽然身上一凉,觉出不对来,登时尴尬无比。
    而后一干人看着他,都愣住了。那男子微蹙眉,片刻后道:“你冷不冷?”
    萧谏呐呐道:“也没觉得冷。”见那男子身后的随从已经露出了笑容,他忽然感到无比的难堪和羞涩,脸色一点点涨得绯红,低声道:“不好意思,忘形了。”
    那男子也不在意,道:“我船上有衣服,要不要上去先穿上?”
    萧谏道:“如此也好,多谢兄台。”当下随着他上了船,待进了舱室,见那船外表也就是一只旧船,室中之陈设却甚是雅洁精致。
    那男子吩咐随从去拿了一套黑色的衣服过来给萧谏,萧谏连忙穿上,听他又问道:“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这般伤心?”
    萧谏低头不语,片刻方道:“说也无妨,我……我被我的新娘嫌弃了,她瞧不上我,竟然在拜堂的时候要以死明志。我还有什么脸见人!”边说一边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那男子劝道:“子不我思,岂无他人?她不喜欢你,自然会有别的女子喜欢你。以你这般人才,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姑娘吗?自己躲到这里哭什么?”
    萧谏摇头叹气,想起来自己从十六七岁开始奶奶就开始张罗自己的终身大事。如今两年有余,这中间说了多少门亲,却都不明所以地无疾而终,果然悲惨落寞。他看这男子温柔和善,虽是初次相逢,却忍不住把心里的抱怨说了出来:“今年我奶奶找那算卦的找了十几个呢,都说我红鸾星动,结果却这样!看来算卦的都是骗子!回头我定去金陵城中砸他十个算卦摊子出这一口气!”
    那男子笑道:“算卦的也不过靠着胡说几句混个温饱,你又何必和他们计较?”
    萧谏想想也是,便抬头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多谢兄台赠袍之恩。兄台可否留下姓名及府邸所在之地,改日容我登门拜谢?”
    那男子道:“我家离得很远,拜谢就不必了。我叫林再淳,你呢?你叫什么?”他问话甚是直爽,萧谏道:“在下萧谏。”
    那男子嗯了一声,道:“你和我大哥一个姓,说不定是一家子的。你还没有用午饭吧,请你一起用饭可好?”
    萧谏犹豫了一下,他今日大婚,激动之下连早饭也没有吃进去,如今果然是饿了。林再淳见他踌躇,便道:“公子何必拘泥于世俗之见?不过是一起吃个饭而已。”
    萧谏道:“那好,如此叨扰了。”
    林再淳听他答应下来,微微一笑,却是清雅俊逸,温柔可人,显见的由衷地高兴,道:“我经 常来金陵,这次却是一个人,要见的人恰好又出去了,正嫌自己吃饭寂寞呢,有人陪着真好。”当下招呼侍从摆上午饭来,萧谏也不跟他客气,两人虽是萍水相逢,但推杯换盏的一点儿都不耽搁,席间林再淳道:“我这两天还不走,你若是无甚要紧事,明天也过来和我一起吃饭如何?”
    萧谏道:“好啊,没事儿我就过来,明天我带着朋友和妹妹一起过来可以吗?明天我来做东。”
    林再淳笑道:“人越多越好,我就喜欢热闹。”
    两人言谈甚欢,那林再淳举手投足间舒缓雅致,风度怡然,颇有魏晋高人之遗风。他慢吞吞地劝解着萧谏,萧谏听着他的轻声细语,一腔怨气渐渐地平息下去,不知不觉已经是夕阳在天,萧谏却还是不想回去,不想面对那想起来揪心看着窝心的现实,却听河岸上有人一溜小跑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呼唤道:“萧少爷!萧家少爷!你在哪里?”
    萧谏一愣,跑到船头去看,却是丁无暇的贴身小厮小福,当下答应了一声:“在这里!找我作甚?”
    小福子一见他,登时捶胸顿足:“萧少爷,小的们找您找疯了,您却在这里乐和!快回来吧,太师府……太师府出大事了!”
    下药
    萧谏一听,惊得几乎要跳起来,林再淳听到两人对话,从舱中跟了出来,道:“萧公子,家里有事你就赶快回去,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来找我,我这几天一直都在秦淮河上。”
    萧谏道:“如此多谢。”与他匆匆拱手告别,上了岸。
    那小福把他拉到一无人处,道:“我家公子交代了,您先不能回太师府,否则被看押起来,可是什么都干不成了,这就随我去找我家公子从长计较。”扯着他匆匆而去。
    黄昏时分,朝中的两个重臣拿着圣旨,带着大内侍卫统领蒙昕等人,把萧太师的家给抄了,太师府里人喊马叫乱成了一团。除了没有找到萧谏,其余人一律被撵到一处院落看押了起来,所有的家产房舍统统封条封了。萧润晚饭未吃完,被如狼似虎的大内侍卫掀翻了桌子,扯进了宫中。他为官多年,自知这会儿喊冤也没用,便一声不响,一路跌跌撞撞跟着行来,见竟到了皇帝的寝宫外,却被吩咐在殿外等着。
    萧润只得恭恭敬敬跪在殿外,心中惊疑不定,正腰酸背疼地思潮起伏,忽然一个人影凑到了跟前,轻声笑道:“萧太师?”
    萧润抬头,见是二皇子临汾王高泽,相貌倒也端正得很,只是一身的胭脂酒气,一脸的嬉笑轻浮,萧润忙道:“见过二殿下。”
    高泽呵呵一笑。低声道:“听说你家女儿很有本事,竟然给皇上下了药!嘿嘿嘿,不过这可真是个好主意,我家老三那个孽种,不就是下药下出来的?皇宫大内说起来密不透风,这点破事,却瞒得了谁?”
    他只管在这里大逆不道胡言乱语,萧润心中惊恐万分,也不知萧容给皇帝究竟下了什么药,也不敢问这没正行的二殿下,只是不说话,高泽见他不语,冷笑了两声,道:“待我去尽一尽孝心再说!”施施然进了殿门,看到卧床昏迷的煦文帝,忽然之间就垮下了脸,声泪俱下地道:“父皇,您这是怎么了呀!儿臣在外面忙于公务,听到了消息就加急赶回来,您这样叫儿臣如何活下去啊!”
    高帜昏迷尚未醒,三皇子舞阳王高淮住在宫里,所以来得较早,一直坐在高帜的床边,垂着长长的眼睫毛,对他的聒噪恍如不闻。高泽扑到床前,东看西看,片刻后道:“三弟,父皇这是怎么了?”
    高淮站起身给他见礼,道:“病了。”
    高泽道:“三弟,大皇兄在南蜀打仗,我这领着礼部和户部,一向事务繁忙,又住在外面王府中。只有你一直在宫中,如今父皇成了这副样子,你两个字‘病了’就把我打发了?你在打发街上的路人?父皇是如何得病的,你能不能详细一点地告诉我?”
    高淮道:“我不懂医理,你问太医。”老太医凑过来一个,战战兢兢正要解释,高泽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们那老一套我早听腻了!三弟,还是你说吧。”
    高淮低头不语,伸袖不着痕迹地掩住口鼻,片刻后道:“就是病了。”高泽不知是从礼部还是户部沾染了一身的脂粉味回来,熏得他脸色发白,一阵阵几欲作呕,却也只得忍着。正僵持间,高帜慢慢又睁开了眼,看了高泽一眼,有气无力地道:“你还是出去吧,吵得朕心慌!”
    高淮见父皇醒来,便端起了身边小几上的参汤,尝了一尝,递到高帜的唇边。
    高泽看看老皇帝的脸色,只得道:“那么儿臣就不搅扰父皇了,儿臣告退,父皇千万保重身子。”叩头退出,待行到跪在殿外的萧润身边时,复又弯腰低声道:“原来脱阳之症是这般脸色,有趣啊有趣。”
    萧润一哆嗦,心道:“脱阳?”目送二殿下晃晃荡荡离去,却有太监出来传他进去,萧润慌忙一路膝行进了殿,满室中俱是浓烈的药味儿,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他微微抬头,见当今煦文帝高帜卧在他那张巨大无比的龙床上,脸色灰败,有气无力,显见病入膏肓。床边一张椅子,坐着一个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着月白色缎袍,长长的乌发用青色的缎带束起,眉目清明俊雅,脸色冰冷沉郁,一只手紧紧握着煦文帝搭在床边的手,见萧润进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接着垂下了眼帘。
    萧润停了片刻道:“罪臣叩见皇上,皇上可是龙体欠安么?”
    高帜忽然冷笑了一声,道:“是啊,朕龙体欠安,欠的很!若不是淮儿赶过来用内力给朕续着这一口气,朕这会儿恐怕已经驾崩了!”
    萧润心中咚咚乱跳,悄悄看那少年男子一眼,原来竟是三皇子舞阳王高淮,只听说他闭门读书十几年,竟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如今看他相貌,果然如传言一般和高帜极为相像。
    高帜却忽然提高了声音道:“萧润!这全是拜你那好女儿所赐!
    萧润一惊,忙叩首道:“不知罪臣那小女她……她做下了什么事情,惹皇上震怒至此。皇上可否看在老臣薄面上,饶她这一次?”
    高帜道:“饶她?朕倒想饶她,就不知朕有这个命没有了?她竟然给朕下了药……下了药……害朕差点就丢了性命!”愤怒之下,忽然大咳起来,登时上气不接下去。把床边侍立的宫女太监御医吓得一块往前凑,高帜胡乱挥手道:“滚开!滚开!一群没用的东西!”
    高淮连忙站起身来,低声道:“爹,你别生气。”右手抓着高帜的手不丢,左手绕过去轻抚他的背,高帜靠在儿子怀中,一口气终于顺了过来,道:“你还是去问问你那好女儿吧,朕不想和你多说!朕这一条命要送到她的手里了!朕本要立时就处死他,想起来你也算是劳苦功高,就叫你来再见她最后一面吧。”
    萧润在心中迅速思量,若真的给皇帝下了药,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恐自己再无机会过来说话,忙道:“是,是,罪臣这就去,这就去。不过罪臣有一事相求,小女顽劣,都是罪臣教导无方,但看在她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的份上,可否饶她一命?若要赐死,让罪臣替她……替她去死,请皇上成全!”
    煦文帝脾气暴躁,最恨人嗦嗦求饶,但萧润做太师这么多年,当年南楚之战又曾立了大功,如今出言哀求,皇帝也需斟酌斟酌。正思忖间,萧润见他不语,接着斗胆道:“请皇上成全臣这一片父母之心。”
    煦文帝喃喃道:“父母之心?”
    他缓缓抬头看着高淮,高淮却也正在看他,黝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干净清澈,却殊无表情,然后收敛眼神,复又低下头去。高帜叹了口气道:“父母之心算什么?还得看做儿女的稀罕不稀罕。朕也是做父亲的人呢!好,今日当着三皇儿的面,朕就成全你这一片父母之心,你去吧,就在那边等着发落。”
    萧润道:“罪臣谢主隆恩。”叩下头去,接着微微转了下身子,道:“谢过三皇子殿下。”他为官多年,警觉之极,感到煦文帝话中之意是在隐隐地讨好这位不言不语的三殿下, 便顺带也谢了三殿下。而后方出殿来去见自己的女儿。
    萧容所居之宫殿名叫玉华宫,此时已被大内侍卫监禁看管了起来,萧容在主殿中把东西砸得满地都是,劈头散发,花容月貌已不复见,待见萧润进来,忽然间泪流满面,跳着脚道:“爹,爹,你为了自己的前途,把女儿送到这暗无天日的所在,受尽羞辱折磨!女儿宁愿死也不想待下去了!一天也忍不下去了!”
    萧润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但如今萧容贵为贵妃,他又如何能轻易便去拂逆贵人?只得劝道:“你究竟在闹什么?皇上说你给他下了药,你你你给他下了什么药?”
    萧容脸色一阵绯红,忽然冷笑道:“春药,怎么了?他几年也不宠幸女儿一回,召去侍寝了也就是给他捶捶背,捏捏腿!如此这般,女儿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皇子?如此下去,这皇宫中还有女儿的容身之所吗?”
    萧润惊道:“春药?”
    萧容接着冷笑:“是啊,春药!就是春药!没想到圣上这般不中用,也不过三次就昏了过去,哼!”
    萧润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差点也晕了过去,道:“你疯了?你给圣上下……下药?你这是诛九族的死罪啊!我做了什么孽,怎么养了你这样一个女儿?”
    萧容叫道:“我为什么不能下药?为什么?当年的敬诚皇后,不也是给皇上下了药,才生下了当今的三皇子。她下得药,我为何就下不得?”萧润急道:“谁告诉你当年帝后的旧事?这是咱东齐皇朝的大忌讳,你瞎嚷嚷什么?”
    萧容道:“我哪有瞎嚷嚷,都是二皇子告诉我的!他还说我不中用,笼络不住他父皇的心,说当年的敬诚皇后也是不招皇上的待见,为了有个皇子,就……唔”忽然顿住了,却是被老父亲冲上来捂住了嘴。听萧润颤声道:“不要再提敬诚皇后,孩子,千万别提,你上了二皇子的当了!事到如今,就算你不想活了,多想想田田和窈窈,他俩还小啊!”
    萧容听他提起田田和窈窈,想起一事,伸手拂开他的手,道:“田田今天成亲,我被关起来了,也没法子出宫去看看,怎么样啊?”
    萧润道:“别提了,别提了,回头再说吧。不知圣上龙体现下如何,唉!”
    萧容道:“哼!还
    恋耽美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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