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小子是谁?”
    他旁边的一个人微笑道:“小美人追到这里来了。”
    薛枭连忙转身,恭敬地道:“陛下,您认得他?”
    那人正是从洛阳城中掳了百里蓉后扬长而去的赵元采,一边凝神打量萧谏,一边随口应道:“见过一面。据说这小美人才貌双全,要能掳过来玩玩儿最好。不过这脾气看似不大好,便是弄过来,也很难降服。这倒叫爷为难了。”
    他在城墙上原地转了两圈,看起来果然是很为难的样子,薛枭忙献媚道:“陛下若亲自出马,拿他不是手到擒来?届时挑了他的手筋脚筋,陛下您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赵元采长眉微挑,斜睨他一眼,心道:“你懂个屁!挑了手筋脚筋,成了个废物,还有什么意思!”接着目不转瞬地盯着萧谏看,轻笑道:“爷哪有这空闲亲自去逮他?东齐的各路大军都到位了吧?”
    薛枭道:“到了,杨宝桢走西路,钟若塔走东路,如今已攻到绛县、晋城。”赵元采道:“传令下去,死死守住,多拖几天,我那老岳父他性急,我这三舅哥他耗不起多长时间。这次谁若是后退一步,我就亲手剁了他!我这还忙得很,还得赶着干一件大事去。也罢,临走前,让我先逗逗这小美人儿,拿弓箭过来!”旁边立时有人递上了他专用的弓箭,赵元采张弓搭箭,对着萧谏连放三箭,势如闪电,去若流星,萧谏听得风声不对,举刀格挡,连着隔开三箭,双臂竟是一阵酸麻。
    他心中一惊,这羽箭来势甚是熟悉,心中暗道:“难道又是赵元采?”眯着眼往城头上打量,城上各色旌旗招展,一面黑色的大麾下站了一个人,看得不甚清楚,却似乎就是在洛阳城外抢走百里蓉那人。萧谏跟着反手取弓抽箭,他的弓是他和林再淳研究了半夜才改装过的,射程比一般的弓箭要远一倍有余。他跟着连珠九箭射出,赵元采没料到他能射这么远,待见羽箭来势凶恶,忙闪身躲避,身边惨呼之声连连,瞬间五死四伤。一枚羽箭贴着赵元采的脸颊过去,带起一股冷风,饶是他见过大世面,也惊出一身冷汗,不禁笑骂道:“死小子!爷跟你开玩笑,你倒当真了。等我回头闲了再收拾你!”一甩衣袖,反身下了城楼。
    萧谏见赵元采走了,在城下忽然急躁起来,已经听到了后面东齐的鸣锣之声,却故作听不见,就想带人强攻,被薛枭一通铺天盖地的箭雨给扫回来,他一不留神,臂上中了一箭,疼得直哆嗦,接着被聂世焕派副将过来强行唤回。高淮在后方观战,看他负了伤回来,顿时怒从心头起:“萧谏,你疯了不成?哪有这样强攻的?”
    萧谏道:“赵元采在城里,冲我射箭的就是他!”心道:“我若不强攻,你定要又说我和他眉来眼去。”
    高淮闻言蹙眉思索,挥手让他回营,道:“让林堂主给你包扎伤口去。瞧你那样子,明儿你别出战了,换人。”
    第二日东齐换了人接着去城下叫阵,却再也不见赵元采出来观战了。组织兵马强攻了几次,耗损甚大,却无甚成效。于是两方将士相持不下,拉锯一般在这方圆百十里僵持着。
    杨宝桢和钟若塔的兵马和高淮遭遇了同样的命运,阻滞在两侧前进不得。
    这一僵持,就是三个月。
    眼看着梧叶飘零,白露为霜,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接着北燕那边捷报频频传来,大皇子高鸿带着兵马,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攻到了燕国的京都附近。
    消息传来,侯老七和远在晋城那边的钟若塔都焦急了,侯老七过来探听高淮的意思,高淮笑盈盈地看看他,道:“师父着急,可是因为那个约定?”侯老七道:“现在的东齐,上至百官,下至黎民,谁不知道?只有殿下您还在这里稳坐钓鱼台,不慌不忙的。师父都替你着急。”
    高淮道:“ 师父想想看,这本来很隐秘的一件事,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了?是谁传出去的?”
    侯老七道:“想来是大皇子。”
    高淮道:“不对,没有必胜的把握,大皇兄虽然很张狂,也不会贸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传出去。”他顿了顿,道:“是我让人传出去的。”
    侯老七目瞪口呆,半晌方道:“为什么?”高淮道:“天下皆知的事情,父皇就没法出尔反尔了。我落在大皇兄的后面,本来也情有可原。赵国的兵力强过北燕甚多。我也没打算抢在他的前面,就先在这里僵持着好了。天冷了,马上会下雪,不适合大举进攻。”
    然后金陵那边来了八百里加急邸报,高淮被高帜痛骂了一番。高帜气愤之余,恨不得爬起来御驾亲征,可惜身子不好,手足酸软,也只能过过嘴瘾。于是干脆连聂世焕和辜永一块儿骂了,问道三殿下在这里磨磨蹭蹭,为什么辜永也不拿出监军的气派来,督促大军前行。辜永有口难言,被高帜骂得狠了,便也实话实说,虎符被三殿下收走了,如今他和聂世焕勾搭成奸,沆瀣一气,自己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
    高帜听到消息,怒道:“什么?这个废物!怎么连虎符都让淮儿拿了去!待朕再下一道圣旨过去。”旁边的云丞相劝道:“圣上,三皇子大军被阻隔在那里,心中想必也很焦急,您再催促于他,情急之中,难免失误。皇上还是容他自己斟酌为好。”
    高帜勉强平息了怒火,愤愤然道:“这孩子果然不如他大哥!朕倒有心抬举他,也须得他自己争气才行!不行了就老老实实做个亲王算了。”
    高淮在军中却收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赵元采在赵国的临汾附近大肆搜罗美女,打算赶着充实后宫,等过新年的时候好大大的奢侈放纵一把。因临汾美女天下闻名,早已不知被他搜刮了几次了,所以这次圣旨一下,立时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有女儿的人家都赶着要把女儿嫁人,因此赵国的国君又下一道圣旨,临汾左近九个县郡,三个月内不得有婚嫁事宜,否则按律法严惩。
    结果临汾的百姓,在征集美女的过程中,就和官府有了两次小小的冲突,接着引发了几场暴乱,虽然很快被镇压下去,但却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这消息传到了东齐的皇宫中。高帜闻听,立时道:“多好的机会,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抓住呢?”于是就发了一道加急密令给高淮,责令他趁着赵国内乱立时发兵偷袭临汾,届时可沿着渭河河谷一路向北,直接杀奔太原城下。
    高淮收住密令,扣下不发,慢慢踱出了军营,对着那一脉绵长的太行山怔怔地发呆。有些山顶上已经闪烁着银白色的积雪,山腰里却遍布黄栌、槭树、槲树等各色的红叶树,叶子落了一半,余下的却依旧流光烁彩,云蒸霞蔚,灿烂无比。
    他一晃眼间,见萧谏和林再淳正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拿着萧谏那张弓在仔细看,便慢慢踱了过去。没想到林再淳看他过来,竟然起身道:“三殿下,我想起来了,我的许多药晾晒在外面还没有收拾,我要督促着五大天王收拾去,不然他们总是背着我偷懒。”而后林美人施施然扬长而去了。
    林再淳虽然躲得不是很刻意,萧谏却也尴尬起来,高淮倒是不在乎,在他身边坐下,随口问道:“赵国临汾那边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萧谏点头,高淮道:“虽然赵元采的好色天下闻名,但你说一个人好色能到这种地步的吗?年年出来搜罗美女。这也太荒唐了吧,有这样的皇帝吗?”
    萧谏道:“古来君王好多这样的。要不人家怎么说后宫粉黛三千呢?三千人再加上侍奉的宫女啥的,就得要很多很多。皇宫小了还装不下呢,因此需得不停地扩建才行。”
    高淮道:“那他宠幸得过来?他不累?”
    萧谏道:“估计很多都闲置在那里吧。不然闺怨词怎么那么多?长门赋又是从何而来?三哥,你……大军阻隔在这里,你就不急?你管人家后宫干什么?他要宠幸不过来正好,那就累死他。”
    他看着高淮,郑重地道:“三哥,如果是真的临汾百姓暴动,倒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放过就可惜了。”
    高淮道:“别人给的机会总是不可靠,自己创造的才安心。放过这次机会,以后还会有更好的机会。”
    萧谏道:“可是在这里不上不下,进退维艰的,哪有什么机会呢?我都着急了。”高淮听他语气急迫,侧头看看萧谏秀雅灵动的眉目,清澈如水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前方,依稀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气。他许是从小被人伺候惯了,自己不太会束发,长长的头发便胡乱用发带扎在头顶,有几缕就乱纷纷地垂在白皙的脸颊边。
    高淮心中突然被感动了,知道萧谏是真心地在为自己着急。想他一片痴心,而自己却经常训斥他,总是想不起来要待他好一些。这转瞬间他的心仿佛一池死水荡起了波澜,一圈圈地泛滥了开,侧头对着萧谏微笑道:“你急什么呢?是想回翠袖书院了?还是想你妹夫了?”伸手摸摸他的胳膊,问道:“你伤好了没有?动起来还疼不疼?”
    萧谏道:“好了。”
    高淮嗯一声,道:“天冷了。这北边说冷就冷,比起金陵的气候差远了。”他的手一路顺着萧谏的手臂按下来,摸到他的手很凉,便将他双手纳入自己的袖中。萧谏瑟缩了一下,尔后也没有挣扎,由得他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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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淮笑了笑,接着道:“实则我也很焦急。”
    他说完这句话,不再多说,只是对着金陵的方向怔怔出神。这般怄了一会儿,萧谏又先憋不住了,道:“三哥,我看不出来你焦急。那个约定,皇帝给你和大皇子的约定,可是大家都知道了。你是怎么打算呢?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若是大殿下掌控了东齐朝堂,他会放过你吗?”
    高淮道:“他当然不会,不过……我也不怕他。不就是个玉玺吗?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担心。”
    他拧眉思索片刻,缓缓地道:“我前几天给父皇上了折子,大皇兄和二皇兄都有封地,就我没有,我想跟他讨要洛阳和河南郡这块地方。结果今天父皇给我发了密令过来,催促我出兵偷袭临汾,这就是把洛阳给我的条件。幸而那时候兵符收过来了,不然父皇的密令直接发给聂将军和辜大人,他二人虎符一合,便可直接调兵,我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萧谏道:“怎么现在想起来要封地了,这也不是什么很关紧的事情。”
    高淮道:“我不想再回金陵了,那儿给我的记忆很不好。实则如果天下一统,我觉得金陵作为国都并不合适,太偏南了一些。六朝烟柳如梦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洛阳作为国都比较好,只要关中放的是自己人,西路没有威胁,便可坐北朝南,掌控天下。”他顿了一顿,转头郑重地问道:“你觉得不回金陵行吗?”
    他的手在袖子里握着萧谏的手,轻轻地无意识地划着道儿,萧谏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心思,震惊之余为难起来,支吾道:“我当然是想了。我这个……别处的饭我吃不惯。不过三哥,我……”他想说我还是想跟着你,高淮却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话:“你这理由,听起来像个小孩儿。”
    萧谏道:“那你想怎么样?在这里盘桓流连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三哥,我想了想,我们不偷袭临汾,临汾俗称‘卧牛城’,素来易守难攻。若果然中了埋伏就麻烦了。实则若是能走北燕的地盘就好了,从太行东侧出兵向北,同样可以取道太原,两面夹攻的。可惜大皇子必定不准我们从那边行军。”
    高淮道:“我也曾经有这打算,知道我大皇兄不会好好让路出来,便死了这条心。这个倒不关紧,倒是上一次半夜那次敌军偷袭,却是一件大事,必定有内奸从中做崇,我私底下查了许多回,却始终没有端倪。”
    提到那次偷袭,萧谏皓白如月的脸突然一下子涨得绯红,高淮看看他的脸色,道:“怕什么呢?没有关系的。”伸手轻轻拨了一下他鬓边的散发,顺势在他脸上揉了一下,触手光洁紧致。他心中一荡,笑道:“看你这头发乱的。天这么冷,你也没办法跳到河里洗澡了。晚上去我营帐中吧,我让他们准备热水,我给你洗。这次谁再敢闯进来,我打断他的腿。”
    萧谏上次已经被吓破了胆,闻言结巴起来:“不……不用了。”
    高淮柔声安慰道:“不怕,没关系。”话犹未落,忽见几个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行来,萧谏连忙把手从高淮的袖子里抽出来,站起身来。
    高淮见领头的是辜永,却微微蹙眉,他看到辜永手中执了一卷黄色的东西,像是圣旨,心中暗暗叫起苦来。
    结果果然是高帜的圣旨来了,责令高淮立即取道翼城,发兵攻打临汾,不得延误。高淮无奈,只得接了圣旨,挥手令辜永等退走,辜永不走,竟然扑通一声拜倒在地,郑重地道:“三殿下,下官和聂将军的家眷已经被大内侍卫和御林军看管住了,皇上说了,若再由得三殿下在这里延误军机,就……就满门抄斩。皇上的脾气,殿下是知道的,还请殿□恤下官,饶了下官满门老小的性命。”
    高淮叹口气,心道:“父皇这手伸得真长,管得真宽啊!”便道:“你放心吧,我待会儿就回中军帐,你们在那里等着我。”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辜永,萧谏看高淮愁容满面,问道:“三哥,你在担心什么?”
    高淮道:“赵元采好色,天下闻名。不过我还是要弄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就好色到这种地步。这边大军压境,他还有心思去张罗美女往后宫里填塞。你不觉得很怪异?”
    萧谏一怔,道:“你是说,他在骗人?”
    高淮道:“我说不清,只是觉得太碰巧了些。据说赵元采每年年尾的时候都往宫里收人,我把往年的记载翻出来看了,今年早了二十八天。而且临汾是军事重镇,按理今年我带着兵过来了,他该重兵防守才对。探得的消息他却并没有驻扎多少兵马在那里,全都呈扇形集中在这一带。我觉得,也许他故意制造了假象骗得咱们去偷袭临汾。临汾若到了咱们的手中,那么沿着渭河河谷,就可直达太原城下。赵元采并不傻,这条路,他不会不防备。可是父皇逼我发兵,我们赶到临汾,万一中了埋伏,若是阳城和沁水的兵马再撵上来,连退路都没有啊!”
    萧谏道:“你说的对,不然我先带几个人,去看看虚实。你的大军稍缓,随后再跟过来如何?”
    高淮道:“不行,你还是跟着我,我另派人去。”
    他带着萧谏回转中军帐,聂世焕和辜永、侯老七等人早已等候在此,一个个脸色沉重肃穆,高淮沉吟片刻,道:“父皇下了圣旨给我,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不过我认为还是谨慎起见,先派几个人去探听虚实为好。聂将军,你觉得谁去合适?”
    聂世焕还没说话,韩凛就主动请命了:“三殿下,末将愿意为殿下解忧,去一探虚实。”
    韩凛的行动很快,两天后传回讯息,临汾那边果然一点防备也没有,赵国国君派出的官员在城中大肆强征民女,百姓怨声载道,民愤极大,临汾太守就把附近所有的兵马约有五千人调动起来,守在城中,专一提防百姓暴动。
    于是高淮和聂世焕在辜永的催促下分派人马,中路军以聂世焕的八万人马为主,另有三万是当时洛阳守城兵士。聂世焕分派自己的兵马三万留在阳城,在大军向临汾进军的同时,这三万人集中兵力向阳城佯攻,成功蒙蔽了薛枭的双眼。和杨宝桢、钟若塔互通消息,让他们同时加大兵力攻打绛县、晋城,好牵制赵军的兵力和注意力。
    大军快速地向临汾赶去,路上却碰上了北国第一场雪,零星的小雪花乱纷纷落下,天气寒冷起来。军队静悄悄地行过,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唯有马蹄踏踏车轮粼粼之声。
    萧谏跟在高淮身边,高淮在马上侧头看看他,晓得萧谏盔甲中只着薄薄的夹衣,便问道:“小谏,冷不冷?”
    萧谏道:“这会儿不太冷,化雪的时候才会冷。”
    高淮打马凑近了他一些,不经意地问道:“昨晚的洗澡水冷热怎么样?满意吗?”
    萧谏随口道:“还好吧。”话出口突然间悔悟过来,一阵子尴尬羞涩,眼光溜向一边不敢看他。高淮看着红晕在他秀妍的脸上一点点洇开,倍觉有趣,掩住了眼中的笑意,一本正经、温文尔雅地低声道:“我答应了你大哥要照顾你,当然要伺候得你周到一点。不过昨晚你的声音好像大了些,我也没顾上替你遮掩。虽然我营帐四周无人,以后还是小心些好。唔,对了,我是说你洗澡时的水声。”
    身边的人急匆匆地赶路,没有人在意两人之间悄悄流转来去的旖旎暧昧之意。萧谏脸上却实在挂不住了,拿乌溜溜的大眼瞪他一眼,勒紧了几下马缰绳,有意落到他马后去,和后面不远处的林再淳并骑而行。
    大军行到临汾城外不远,高淮极目望去,临汾城竟然静悄悄地无一丝人气,城楼上疏疏几个守卫的兵士。他心中一顿,眼光扫过,看到临汾城楼上飘扬招展的旌旗时,突然之间变了脸色,驻马不前。
    韩凛已经和大军汇合,远远地迎过来见他,满脸欣喜之色。刚到他的身前,高淮却忽然一鞭子抽去,顿时打得他胸前衣襟开花,身边的人均都大惊。韩凛慌乱不堪,连忙跪下道:“三殿下,三殿下息怒。却不知末将犯了什么错?”
    高淮不语,片刻后冷冷地道:“按理你该斩,我就先打你一鞭子。”
    雪花纷纷落下,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冷风掠过远处的山峰,发出悠长诡异的响声。高淮的脸色一寸寸沉下,凝重端然,周边的人见他发怒,跟着沉静肃穆起来。与此同时,聂世焕从后面打马抢到前面来,一向沉稳的他脸色也微微变了,道:“殿下,事情不太对。到这种地步,临汾城竟然一点动静皆无,这不正常。”
    高淮道:“城墙上有一面黑色的大旗,旗脚上绣有两条金龙,那在赵国代表的是君王,只有赵元采才能用这面旗子。”
    他顿了顿,缓缓地道:“我们中计了。”
    围困
    高淮眼光再一次转到韩凛身上,直截了当地问道:“韩凛,你是不是细作?”
    韩凛脸色惨淡,一言不发,拔刀出鞘就向自己颈中抹去,高淮手中鞭子甩出,噼啪一声抽落了他手中的刀,却见韩凛已经泪如雨下:“殿下,末将不是细作!末将在这临汾城中几天,四处查探消息,见百姓天天在和官府吵闹,街上乱成一团,难道……难道……是掩人耳目?”高淮摆手道:“别说了。”
    他已经听到了一种声音,在东齐大军的来路上,那个方向的大地慢慢颤动起来,似乎有千军万马汇聚在那里,形成了一波波的震荡,慢慢逼近过来。听这声势兵马众多,那是东齐大军的后路,如今竟被截断了。
    高淮道:“聂将军,传令兵士,迎敌!”
    与此同时,听临汾的城楼上有人哈哈一声长笑,离得这么远,那笑声竟然清晰无比地传了过来,可见是运足了内力。
    接着临汾城的吊桥被拉了起来,本来大开的城门瞬间掩住了,城楼上突然冒出了一排排甲胄鲜明的兵士,手中执弓箭,箭头上的精钢闪着蓝汪汪的光芒。居中的赵元采被数个将领拥簇着,身披黑色大樱上面两条刺绣的金龙张牙舞爪,招摇张狂无比,果然是衣如其人。他唇角微翘,看着东齐兵马迅速一层层地把高淮围在中间,骑兵分八路,纵横穿插来去,摆出了迎敌的架势,于是运足内力,对着高淮笑道:“三殿下,你远道而来,辛苦了。你妹夫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天。顺便也搜刮了不少的美女,你这就进城来,让姑娘们陪咱喝酒上床,乐一乐可好?”
    高淮道:“陛下抬举了。我朝安雅公主已经命丧她夫君之手,这样一个残忍暴虐的妹夫,本王要不起!”
    赵元采笑道:“哎呦,三殿下可是嫌弃你这可怜的妹夫吗?实则朕和皇后恩爱无比,都是中了小人的奸计,才失手杀了她。事情过后,朕可是整整后悔了三个月,天天痛心疾首,以泪洗面,思念我那温柔贤惠的皇后啊!朕没有想到,朕这般雄才大略,竟然有朝一日重蹈我老泰山的覆辙!三殿下,你还这般谴责于我,你让朕情何以堪?”
    在他哀哀切切胡言乱语的当口,城南大道两侧的山上,接着出现一批批赵国的兵士,长矛一片片如密集的森林,弓箭一排排蓄势待发。竟把东齐的大军合围在中间。东齐的兵士临危不乱,在聂世焕的指挥下严阵以待,镇定迎敌。
    高淮听赵元采提起自己父皇母后的陈年老账来羞辱他,不由变了脸色,低声骂道:“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小谏过来。韩凛归队去。”
    萧谏打马到他身边,从腰间的衣袋中取出了平阳郡的地形图,他喜欢走到哪里都要自己手绘一份地图揣着,已经养成了习惯。
    高淮接过来细看,接着在千军万马中放眼四顾,四周是重重的山峦,一层层绵延到天边。他道:“事到如今,如果不能快速突围,我们就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可以依仗的地方坚守。你觉得哪里合适?”
    萧谏未及答话,身下的坐骑突然惊嘶起来,原来赵国潜伏在山上的兵士用抛石机投下了大石来,砸得东齐兵士一阵大乱,伤亡无数。接着赵国的兵马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杀了上来。
    聂世焕勒紧了惊跳的战马,高声喝道:“弟兄们,我们被围困,如果不能杀敌突围,就要埋骨他乡!想一想家中等待着我们回去的亲人,上吧!杀!”东齐兵士齐齐发一声喊,迅速迎了上去,空中羽箭如蝗虫般乱飞,喊杀声,惨烈的嘶呼声瞬间就席卷了这块土地。
    混乱中萧谏道:“三哥,如果往南面突围不能成功,我看往东北方向那块高地去最好,那里地形特殊,可守可攻。况且是从临汾城侧抢过去,赵元采肯定料不到咱会往那边去,就算他从城墙上往下射箭阻止,损伤也有限。你觉得如何?”
    高淮道:“好!待会儿我和聂将军商量一下。”
    萧谏看着双方交战的人马,忽然间热血沸腾激情高涨起来,杀气从骨子里蜂拥而出:“三哥,你等着!让我先去杀他一批敌人再说!”带着自己部下骑兵,如猛虎下山般冲着敌军就杀了过去。不远处的林再淳见他跑了,带着五大天王靠过去守护在了高淮的身边。
    萧谏年少英勇,一身是胆,闯进敌军之中,手中长刀挟起劲风,所到处如入无人之境,鲜血激溅处惨呼连连,搅得赵国兵马一阵大乱。
    赵国带队的将军恐慌起来,招呼大批人马往他这里涌了过来,萧谏且战且走,他身下的战马也争气的很,纵横来去自如。不出片刻已经杀敌无数,敌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盔甲,看起来威风八面却也触目惊心。
    赵元采在城墙上遥遥地看着萧谏在城下左冲右突,所到处兵士如潮水般退下,接着又蜂拥而上,如此一轮轮来送死,前赴后继,不死不休。萧谏的精气神却仿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竟无一丝疲惫之态。
    风流皇帝张大了色迷迷的眼,怔怔地看着他道:“小美人吃了什么好东西,竟这般精力充沛能征善战!要是弄到床上去,一定很有趣儿。呵呵,回头得抓过来取取经。”勾手指把身边的临汾守将叫到身前,指着萧谏道:“那个孩子,朕看上他了。传令下去,不准伤他,活捉!”
    传令官传令下去,声音过大,连萧谏也听见了,回头间见赵元采在城墙上远远地看着自己,虽瞧不清他的表情,也可以猜出他此刻无耻下流猥琐龌龊的模样。萧谏愤怒起来,一阵风般杀奔临汾城楼下,喝道:“赵元采,有种你下来和我单挑!”
    赵元采趴在墙垛子上,以手支颌,笑吟吟地道:“小美人儿,我可舍不得伤你!若是你愿意在床上单挑,爷就答应你!”
    萧谏毕竟还是年少不更事,不知道一个人无耻起来究竟能到哪种地步,这下子自取其辱,气得魂飞天外。赵元采看着他羞愤的表情,哈哈大笑,其乐无穷。赵国的将士儿郎一看这种局面,不约而同拼了命往萧谏身边杀,只想生擒了他讨皇帝的欢心。
    萧谏杀退一批再来一批,毕竟人不是铁打的,渐渐疲惫起来,身后一路相随的人马也被冲散,越来越少。他一看不对,打马就走,往高淮所在的东齐兵马处靠去。赵元采连忙喝道:“用绊马索,谁捉住这小美人给朕,就重重有赏。一万两白银,不,黄金!”赵国的兵士一听,立时纷纷甩出了绳索,萧谏的战马在冲突中被绊倒,他伏地一个翻滚,从地下一跃飞身而起,姿态优雅迅捷如鹰鹘,半空中飞腿将一个赵国将领踢飞,抢上了那人的战马,带着身后的东齐兵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出重围跑了。
    只把赵元采看得目驰神摇。
    却见前面也是一阵混乱,原来高淮见他不回来,便带着林再淳和五大天王亲自过来接应,却恰恰听到了赵元采在悬赏一万两黄金捉拿萧谏。他顿时沉下了脸,一看到萧谏,习惯性地就想训斥他一番。却见他盔甲上满是鲜血,形容狼狈,忍着怒气改口问道:“你伤着没有?”
    萧谏喘息,摇头,道:“三哥,那边怎么样?”高淮道:“聂将军正在组织兵马往南面绛县方向突围,南边的兵马竟是从沁水跟过来的成秋枫。原来赵元采果然是在诱敌深入。如果无法突围,我们只能就暂时抢占东北高地,再伺机而动。”
    萧谏长刀一振,在风中嗡嗡作响,道:“不行我这会儿再去南边看看。”
    高淮断喝道:“好了你!有完没完!跟在我身边,一块儿过去。”
    南面敌军兵马重重,成秋枫是有备而来,死死把守住了狭隘的关口,任聂世焕组织人马冲击了几次,也未能撕开口子突围,双方僵持不下,均是伤亡无数。眼见得天色渐暗,高淮赶到聂世焕身边,两人商量一番,带兵边走边战,缓缓往东北方向退去。
    赵元采在城中看出蹊跷来,突然打开城门带兵冲了出来,想截断东齐兵马往有利地形退却。高淮早有防备,见赵元采亲自跑出来,便迎了上去。萧谏一看赵元采便是怒从心头起,跟着就打马冲了上去。
    高淮手中拎了一杆长枪,横枪把蠢蠢欲动的萧谏拦到身后去,转头向着赵元采道:“陛下可敢与我交手?”
    赵元采笑道:“素闻东齐三皇子武功高强,可不知是不是绣花枕头浪得虚名,来吧,就让寡人来请教一番!”大刀一横,扑上前来,高淮长枪疾刺而出,来势凌厉诡异,与他交手在一处。
    赵元采天生神勇,但高淮是江湖高人的亲传弟子,武功要高过他许多。只是他剑法虽在江湖上罕有敌手,于这长兵刃上却是一般,也就勉强能和赵元采打个平手。眼见得刀来枪往,过手一百余招,犹自分不出个上下高低。
    激斗中东齐的大队兵马在聂世焕的带领下渐渐都退到了东北方的一块高地上去,高淮本就是在拖延时间,百忙中扫了那边一眼。赵元采看在眼里,忽然笑道:“三殿下,你便是退到那边,依然要被我等兵马围困,想脱出重围,却没那么容易!”
    高淮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容易又如何?”
    赵元采冷笑,长刀横劈:“你败了,你爹会如何对待你?”
    他眼光犀利老到,已经看出高淮和萧谏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便成心激怒他:“你把你身边这个小美人送给我,看在你曾是我妻兄的份上,我放你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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