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宋持风抱着已经连筋带骨全都软掉的小女人进了浴室。
    这里的浴室比时慈那边要大很多,边缘嵌着一张宽敞的浴缸,宋持风进门随手按下放水,随口问她:喜欢泡澡吗?
    宁馥随意地靠在他怀里,声线懒散:不喜欢。
    不喜欢?
    得到意料之外答案的宋持风想起上次她病了那次,自己进去洗澡也是很快就出来了。
    本来他那次就想问她为什么不泡个热水澡,但想想她身体不舒服希望早点休息也很正常。
    我小时候溺过水,差点被淹死,之后就很怕水。宁馥看了一眼水位逐渐升高的浴缸,排斥地侧过头去。
    洗澡淋浴、下雨以及浅浅的地面积水还好,其余大到江河湖海,小到泳池浴缸,这种囤积水宁馥看见就头皮发麻。
    宋持风直接按了放水,然后把人抱到花洒下,多小的时候?
    六七岁吧,宁馥被放到地上站稳:我家里没老人,那时候我爸妈忙着上班,没人带我,就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然后那时候暑假,我觉得在家很无聊,就悄悄溜出去了
    小女孩很少自己跑出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看见几个大孩子,就本能地跟了上去。
    几个大孩子的目的地是附近的江边,她跟着过去,看着哥哥姐姐们嬉戏玩耍,心里也痒痒得很,贸贸然下了水,却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姐姐能轻松站立的位置却淹到了自己脖子。
    其中具体挣扎的过程宁馥已经不太记得,只有那种慌乱与窒息感至今依旧清晰。
    后来她被那群大孩子救了,在岸边呛着水醒来,被路过的巡警送到了医院,回家惊魂未定之际还被妈妈打了一顿,从此看见水就害怕。
    之后过了很多年,她认识了时慈,跟他说起这件事之后,时慈也曾经颇有雄心壮志地提过要帮她战胜阴影,可惜都失败了。
    后来宁馥自己也想开了,怕水就怕水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志向又不在游泳潜水,怕水对她而言,除了不能泡澡之外没有任何影响。
    洗完澡,宁馥还没穿上浴袍,就已经有人送来了新的衣服。
    她换上之后正好合身,布料舒适得就如同往身上套了另一层皮肤。
    之后两人出去吃了个晚饭,在宁馥的坚持下,最后宋持风还是把她送到了到了时慈那边。
    次日一早,宁馥就到了舞团报到。
    接她的人是副团长,估计也是从老家刚赶回来,一脸风尘仆仆地抱怨:我都跟江燕说了一百遍,保护好身体保护好脚,她还非要去玩什么单板滑雪,真是把我气死了,这次严重扭伤,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江燕是舞团的原首席舞者,基本有大型巡演都是她担任主演。
    因为本身专业素质确实过硬,再加上资历老,团里人都很尊敬她,私底下亲昵地管她叫燕儿姐。
    江燕也对宁馥不错,在宁馥刚进舞团各个方面都不太适应的时候给了她很多指点,这次舞剧因为两人有很多相似的动作,也都是江燕在带她们这些后辈跳的。
    宁馥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也跟着担心起来:她没伤到筋吧?
    这次巡演耽误了事小,怕的是伤到了筋,可能以后都没法再站到舞台上了。
    副团长叹着气摇摇头:你这几天就安安心心练吧,她没事,电话里还让我转告你这次加油跳,跳不好她回来揍你。
    宁馥当然也早就下定了决心,之后的几天没再回过家,累了困了就在舞团的休息室里小眯一会儿,饿了渴了就点份外卖在舞蹈房里解决。
    江燕独舞的部分动作分解开来对于宁馥来说都不难完成。
    难的是她的走位站位全都要变,之后几天肯定要把时间用来和其他同事的磨合上,真正拿来熟悉动作的时间只有两三天。
    再加上公主和仕女虽然舞蹈动作接近,气质和表现力却是相距甚远的。
    这无异于是重新切骨剖皮,把之前自己所有的感觉都否定,再重新开始。
    站在舞团的舞蹈房里,宁馥看着镜子里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自己。
    连续多日的没日没夜让她的肌肉负荷几乎到了极限,此刻哪怕只是放松状态也在微微发抖,她却是毫不犹豫地再一次摆正姿势,咬紧牙关。
    再来一遍
    出发的前一个晚上是元宵节,宁馥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宁爸宁妈正在守着电视一边看元宵喜乐会一边吃汤圆,一接到宁馥电话,喜乐会也不看了,俩人争着抢着说话,最后还是开了外放,公平公正。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啊?宁爸最为迫不及待,有没有个好结果啊?
    宁妈立刻不乐意了,小声吐槽丈夫:那肯定有好结果啊,你这什么破问题啊!
    宁馥笑个不停:反正团里内部是一致通过了,就是不知道过两天真的登台效果怎么样,希望能和燕儿姐-样有观众缘吧。
    舞蹈演员看舞蹈演员是看专业素质,情绪张力,动作张力。
    但观众看舞蹈演员是看眼缘,气质,相貌。
    能不能被喜欢,除了实力,还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宁馥没想过能大爆,只希望自己第一-次担当主演 ,不丢舞团的人。
    开演日前一天,宁馥随着舞团到达邻市。
    所有人都铆足精神,准备适应新舞台,换上演出服化好妆,从头到尾走上几遍。
    宁馥站在真正的剧院舞台上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之前登上的舞台有多小。
    阶梯式的观众席,空座密密麻麻,可以想象若是座无虚席,会是怎样一片人头攒动的壮观景 象。
    她当然紧张,可同时也无比亢奋。
    只有站在这里,她才算真正的活着。
    第一站的第一场充满纪念意义,宁爸宁妈特地从庆城请 了-天假赶过来对女儿表达支持。
    结束后,宁馥特地没跟团里一起吃饭 ,而是回头去找等在门口的爸妈。
    到了门口,宁馥才看见一向勤俭的夫妻俩手上抱着个好大的果篮。
    她正疑惑着,走近了就听宁妈正在训斥丈夫:你这是什么脑子啊,有谁会去看演出送果篮啊!
    花篮那么贵,还吃不能吃用不能用的,哪里比果篮好了! 宁爸也很委屈。
    你真是
    爸妈。宁馥笑着走过去,接过爸爸手里的果篮,花篮果篮我都喜欢, 走吧,想吃什么?
    陌生的城市,一家三口都不太熟 ,持着就近原则,就在剧院附近找了个馆子。
    坐下来之后,宁爸才颇为不满地说:哎,时慈这小子之前黏你黏得跟什么似的,这次你巡演第一站他都不来 ,搞什么东西。
    闻言宁妈立刻甩了丈夫-个眼刀子,用眼神问他你在问什么扫兴问题啊你。
    他最近拿到投资了,所以可能很忙吧。宁馥把果篮放到自己身旁的座位上,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自然一一些。
    其实宁馥也不知道时慈是怎么回事。
    前两天接到时慈电话的时候,本以为是来跟她说抢票的事情,却意外听见了大男孩疲惫的声音:宝宝对不起, 我可能去不了了。
    宁馥当时就愣了一下:为什么?
    临时出了点事。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她听见时慈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在外面好好演出,等过阵子我再跟你说,好吗?
    时慈性格确实一直是偏温吞敏感,甚至可以谈得上脆弱,宁妈说他不抗压也是真的。
    但宁馥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就像是灰暗到了极点的黑白画面,充斥着无头乱蝇般的狂乱噪点。
    让宁馥还没来得及生气,情绪就已经转变为了担心。
    可她还想再追问点什么,时慈便有气无力地打断了她:宝宝,别问了,等我解决这件事,我再主动跟你说,给我点时间,好吗?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她确实没办法再继续追问下去。
    只能跟又在电话里无力地宽慰了他几句,那边时慈看起来也没什么聊天的欲望,嗯了几声就草草地挂了电话。
    宁妈已经开始舍不得女儿了,宁爸不能加重这 种情绪,只能故作潇洒地说:你赶紧回去吧,明天还要继续演, 我和你妈明早回家了,还得上班儿呢,等你这次巡演结束了,有假了 ,就回家休息两
    天,爸妈给你做好吃的。
    这话听得宁馥鼻头酸酸的,她打起精神强笑着挥别父母,回到团里给包下的酒店。
    团里经费有限,只能两人一间,宁馥刷了房卡进门,就看这次巡演的室友余晓枫从床上跳起来:你回来了,我靠,我跟你说,之前副团长调侃你和你男朋友是神仙眷侣,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你
    们真是神仙爱情,我酸了!
    宁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笑着说没有,进去了才发现酒店的桌子上放着好大一束花。
    他真的好会耍浪漫,交往七八年了还会给你送花,还写卡片我可没偷看啊,待会你这花借我拍几张照片就行了!
    粉色郁金香,浅粉雏菊与白色乒乓菊桔梗,尤加利叶穿插期间,再缀着簌簌满天星。
    粉白少绿配色充满了梦幻的少女感,宁馥愣愣地看 着那束花,在花团锦簇间,看见余晓枫刚说的那一-张硬纸卡片,从花丛中抽了出来。
    印着烫金银杏叶图样的硬卡给指腹带来异样清晰的触感,男人的钢笔字相当漂亮,骨骼挺拔刚劲,见字便如见人:
    给我的大舞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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