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言蜜语,还没这样拉着脸大声吼过,季斐被他吓了一跳,绷直了身子,抿着唇不说话。
    顾朗茳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瞧着他委屈的样子更加心疼,缓了神情,在他身旁蹲下来,“我不是骂你,就是担心,病来如山倒,最忌拖延,小病也能拖成大病。万一要住院,自己难受不说,还耽误学习,到时候怎么办,岂不是更加着急?”顾朗茳摸摸他的脑袋,“还不说话?生我气了?”
    “……没。”
    “昨晚上到底几点睡的?我这几天都听着动静,没见你像前几天一样翻身了,怎么反倒没睡着?”
    “我怕吵着你睡觉”,季斐扯了扯围巾,有些委屈地看着他,“顾朗茳,我真热,没感冒。”
    “除了脚痛,手上关节痛,还有没有其它不舒服?头晕吗,喉咙有没有不舒服?”见季斐认真地摇了头,顾朗茳才把围巾从他脖子上扯了下来,看了看天气,换了件棉外套给他。
    季斐松了口气,扭了扭脖子,顾朗茳道,“你去刷牙洗脸,我去给你买早餐,吃完了咱们去医院。”
    “我不……”
    “不去也得去!”顾朗茳很坚决地打断他,对郑宇道,“你帮我看着他点。”
    郑宇哼了一声,有几分不屑的样子,但还是点了点头。
    周六食堂做的东西少,天气不好,东西也冷的快。顾朗茳先去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然后直接跑到校外拦了辆出租,去远处的酒楼点了份养胃粥,几碟子水晶蒸饺配花生酱,季斐喜欢蒸饺,更喜欢花生酱。想着腿疼,要补钙,就又点了份虾。临走的时候问服务员要酒店名片,想着到时候听医生怎么说,如果说营养跟不上,学校里那些可吃喝的东西又补不回来,就干脆要酒店送好了。
    这酒店的东西其实不错,只是位置不好,因此生意有些冷清。服务员本就有些懒散,见顾朗茳一学生,就更加不放在心上,直接说没有名片。
    顾朗茳皱了皱眉,有人在后头叫他,“顾少爷?”
    那服务员倒比他反应还快,立即站的笔直,露出一张盈盈笑脸,“黄总。”
    顾朗茳这才回头,那位大腹便便的黄总已走过来,脖子上挂跟指头粗的金链子,讨好地笑道,“我还以为看错了,真是顾少爷呀,过来怎么也不跟叔叔说一声?叔叔去接你呀,这大雨天的淋湿了生病怎么办?”这位黄总过年的时候得了个机会,跟着人去顾家拜过年,那时候有人求顾时殷办事,让他救救急,把城西那几块地买了。那地是荒地,当初买主也是被坑了以为很快能脱手,结果合同还没签,人家反口不要了,这会儿既搞不了建设又找不到人脱手,只得求到顾时殷那,他路子广,生意大,处理起来容易的多。可顾时殷向来不好巴结,做生意的,尤其是大生意的,更不可能有一副菩萨心肠,何况买地这种事,终究不是小事,那人都跪地上了,顾时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吃自己的饭,还不忘给儿子夹菜。结果顾朗茳一句话,说是他要,他以后有用,顾时殷问了句你确定要?就给买下了。这位黄总那时候可算是知道什么叫财大气粗了,更是见识了这位传说中爱子如命的顾大老板是怎么宠儿子的。拜年那会儿他一直没机会说上话,所以这会儿见着顾朗茳就格外的殷勤,跟见着颗小摇钱树似的。
    顾朗茳对这位黄总是有一点印象的,因为他的样子实在是太暴发户了,又矮又挫,还老爱往脖子上挂黄金链子,难看到让人过目难忘。那次过年后顾家管家直接将他列入黑名单,再没放他进去过。
    顾朗茳突然想起了件事,“这酒店是叔叔的?”
    那姓黄的早就听说过这位小少爷顶难伺候,没想到他这么客气,当下眼睛笑的都眯成缝了,“这小酒楼顾少爷看不上吧?其实我也觉得不好,是去年别人还不起钱用来给我抵债的,装修实在不上档次,位置又偏,我也懒得管了,正准备卖出去呢。”
    顾朗茳琢磨了下,问,“什么时候卖?”
    “哦?”那姓黄的来了精神,“顾少爷有兴趣?”
    “哪能啊”,顾朗茳摆摆手,“我就一学生,对你们大人的买卖不感兴趣。”
    那姓黄的陪着笑,心想,就你让你老爹买地那手笔,可比我们当大人的狠。
    “我就是担心这酒楼不营业了,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花生酱。黄叔叔,你们酒店没名片,不送外卖?”
    “送呀”,姓黄的一怔,见顾朗茳往服务员那瞟了眼,立刻明白了,变脸比翻书还快,指着服务员就骂,“我说生意怎么越来越差,你们就是这么干活的?还不把名片拿出来,顾少爷看的上我们这儿的菜,那是我们的荣幸!”从服务员手里一把扯过名片,亲自递了过去。
    姓黄的还想跟他客套几句,可是顾朗茳不耐烦了,生意上的事他自有打算,有的是时间,何况这姓黄的成不了气候,不必过多结交。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得赶回学校去,等久了季斐该饿了,他还得带他去看医生。
    ☆、第37章 问医
    姓黄的本来还想送,可是顾朗茳让出租等在外面了,提着外卖就上了车。
    顾朗茳抬手看了看表,道,“师傅,开快一点。”
    司机笑了笑,“今天不是周六吗,赶时间?特意走这么远到酒店订外卖,你们学生也真够舍得的……讨好女朋友?”
    “男朋友。”顾朗茳说完就闭着眼睛小寐,司机讪讪的,不再说什么。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顾朗茳往车窗外瞧了瞧,雨越下越大,已不是当初的绵绵小雨,宿舍前有一段路规划的不好,排水不畅,想必已积了水。顾朗茳手轻轻扣击着车窗,想,这样大的雨,即使撑了伞也要淋湿,路上又有积水,走出来鞋子十有八九要湿了,季斐的腿在阴雨天气才痛,应该是最忌讳这个的。
    “师傅,车子我还要用,你直接开到9栋去。”
    “我没问题,只怕你们学校不让进。”说着已到了校门口,学校的大铁门合着,只留了一扇小门,车子是绝对开不进去的。
    顾朗茳把车窗打开,朝外面喊了声,“赵哥!”姓赵的门卫走出来,就见顾朗茳指了指铁门,姓赵的门卫见四下没人,便把铁门打开,瞧着车子慢慢开进去,笑道,“今儿怎么想起让我开绿灯了?回头被发现了,你得一身揽,说是你这个二世祖逼我的啊。”
    司机没想到门卫这么好商量,诧异地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坐在后面的人。
    车子一路开到9栋,司机问,“要等多久?”
    “半个小时吧,等把早饭吃完了。来回车费多少?”
    “十八,在酒楼门口等了你十几分钟,加一块钱,总共十九,你看怎么样?”
    顾朗茳抽了张一百的递过去,“继续在这等着。”说着就下车走了。司机瞧着大红的票子愣了愣,好半天才回神,心想,什么时候高中生已大方到这个地步?而且他看顾朗茳的样子,没有一点炫耀的意思,似乎已习以为常。
    顾朗茳到的时候季斐正跟郑宇凑一块儿看书,手在书上指指点点的,似乎是在讲题,顾朗茳瞧了郑宇一眼,若有所思。
    “季斐,我回来了。”
    季斐有些兴奋地回头,“回来了?外面雨好像大了,淋湿了没有?”
    顾朗茳笑着把他从郑宇身边拉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我又不是你,尽干些傻事,快点吃东西。”那外卖盒子包装的十分精致,是个三层食盒的形状,白底子上画了蓝纹的花,很是雅致大方,里头几盒子东西都装成盘,那盘子虽是一次性的,看着却十分好看,比乡下家里用的那种瓷盘子大方漂亮的多。
    东西一拿出来香味就飘出来了,季斐看看那还冒着泡的鲜粥,皮薄油亮的蒸饺,还有一圈大个头虾,咽了咽口水,很严肃地道,“顾朗茳,我觉得早餐不能吃这么奢侈,你太浪费了。”
    旁边郑宇看了一眼,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诧,有些讥讽地笑道,“大少爷就是大少爷。”
    顾朗茳懒得理他,把粥端到季斐面前,勺子拿出来,“没花钱,我一个叔叔在那做事。烫,你吹着吃。”姓黄的不肯收顾朗茳的钱,让服务员退回来,顾朗茳想了想,回来季斐见着这一堆一定会问钱的事,干脆就真的把钱拿了回来。他爽快接过钱的时候,姓黄的眼睛都看直了,心想,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门。
    季斐听说不要钱,这才稍微安心了点。粥有一大碗,蒸饺有五十个,虾子是三十个,两个人是吃不完的,季斐回头叫郑宇,“快把碗拿过来,咱们大家分着吃。”
    顾朗茳瞟一眼郑宇,“叫你呢,没听见呀?”
    郑宇哼了一声,拿着个铁饭盒慢慢过来了。
    季斐正准备给郑宇舀粥,被顾朗茳拦住了,“这个是给你吃的,他吃饺子。”那是上等的潮汕粥,香软的很,里头加了山药,十分养胃,顾朗茳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郑宇道,“我才不稀罕吃那粘乎乎的东西。”说着不客气地夹了饺子沾着酱大吃起来,顾朗茳踢他一脚,“可真够不卫生的,不知道先把酱倒小叠子里去?让我们吃你口水呀。”郑宇反常地没顶回去,把饺子反复在酱里头滚,再夹起来往嘴里塞。顾朗茳一脸嫌弃,懒得看他,陪着季斐喝粥去了。
    他只喝了一小碗,然后去吃饺子,季斐的主要任务是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重点对像为什么是粥,不过那粥是真好喝,香甜软糯,却一点不腻,他不羡慕顾朗茳他们,就是有些舍不得花生酱。喝到一半的时候顾朗茳不让他喝了,“别喝粥了,吃两个饺子,等下我给你剥虾,早餐吃的种类多,营养才全面,不能老吃一样。”虽然还没检查,他下意识就觉得季斐胃不好,得好好养。
    季斐眼睛都亮了,“都有我的份呀?那我先把粥喝完了吧,你又不喜欢,多浪费。”
    “别,那样等下要撑的不舒服了。没事儿,你喝剩的我解决,过来吃饺子。”
    “哦……”不知是因为喝了热粥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季斐觉得脸有些热,白的皮肤上微微泛着点红,低着脑袋乖乖吃饺子去了。顾朗茳只让他吃了两个,说是郑宇口水在里头,脏死了,然后给他剥虾子吃。那虾子肉质又细又嫩,有种天然的甜味,季斐没吃过,特别喜欢。郑宇也喜欢,手就没停过。顾朗茳一边给季斐剥虾子,一边赶郑宇,“你够了啊,懂什么叫客气不?要不下次没你的份了……你饿疯了吧,给季斐留两个啊,当心老子踢你……”
    一顿早餐吃的身上都热乎起来,舌尖上还留着香味,季斐舔舔嘴巴,摸摸肚子,惬意地眯起眼睛:生活真是太美好了。可是他没有美好多久,就被顾朗茳给提起来了,顾朗茳帮他把棉外套的拉链拉好,从柜子里拿了双新鞋子过来。
    季斐有些迷糊地瞅着顾朗茳给他穿鞋子,“咦,你的鞋子怎么跟我一个码?不是,我干嘛要穿你的鞋呀?”
    “这就是买给你的,你鞋子有点湿,穿了不好……好了,我们走了。”
    “去哪里?”
    “去医院看腿。”
    季斐一下子反应过来了,缩了回去,“不去,我真没事,以前都这样,很快就好了,我不觉得多难受。”
    “别怕,就是去看看,没事的,啊。”顾朗茳一边哄他,一边拿了个背包出来,想了想,又扔了支笔放了个笔记本进去。
    季斐心里不乐意,他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么?而且听班上同学说现在城里医院可坑人了,没事都得给你说出些事来,感个冒能花上好几十块钱。
    顾朗茳瞅着他委屈的样子忍不住捏捏他的脸,“怕打针?没事儿,我保证不让他们乱动你。”
    “谁怕这个!”季斐当下就否认了,“我就是不喜欢去那地方,再说以前我在家里……你别拉我呀,咱们好好说……要不去校医那吧,太小题大做了……”
    在健康这一块顾朗茳态度十分强硬,他不打算跟季斐讲道理,直接就把人塞车里去了,到了车上再哄。季斐又是十分体贴人心的,知道他担心,基本上不会真的不高兴,只是有些小郁闷,他觉得顾朗茳完全是凭着力气大把他拉下来的,而且还威胁他,他再不走,他就用抱的。
    一进医院季斐就愣住了,医院很大,里头都是人,一群人在一个窗口前排队,还有些人则坐在那种蓝色的排凳上,有些人还挂着吊瓶呢,可是连位子都没的坐,直接坐在装灭火器的箱子上。
    季斐转着脑袋四下瞧了瞧,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病要怎么瞧,拉了拉顾朗茳,指着窗口那一溜儿人道,“他们排队拿药?”
    “不是,挂号的,看病要先挂号。”
    季斐吓了一跳,“这么多人,那我们要排到什么时候?”
    “马上就好”,顾朗茳带着他往三楼的院长办公室走,问他,“现在脚还痛的厉害吗?要我背吗?”
    季斐给他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痛,一点都不痛。”
    顾朗茳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里头一个外科主任正报告事情,见门突然被推开,不由皱了皱眉,“同学,进来怎么不敲门?而且……”
    “好了小周,这小子没直接用脚踹已经很给我面子了”,张书龄四十几岁,看起来却十分精神,笑起来有一种亲切的感觉,挥了挥手,“来,小茳,过来坐。”
    外科主任见院长这样客气,不由多看了顾朗茳跟季斐两眼,识趣地道,“那院长,我先出去了,具体意见我到例会上再提,希望设备的事院里能尽快解决。”
    “张叔叔,我好像打扰到你了?”
    “好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客气了,是谁不舒服?”
    “我同学”,顾朗茳拉了张凳子让季斐坐,季斐不肯,他只得道,“张叔叔,人帮我找好了吗?他的脚一下雨就疼,疼的晚上都睡不着,我想快点治治。”
    张院长瞧了瞧季斐,季斐有些心虚,“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就一点点。”他怕别人觉得他娇贵,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不能这样说,病都是拖出来的,还是早点看看放心”,他仔细瞧了瞧季斐,“脸色看起来还行,不过有点虚,是最近补出来的吧,底子看起来不好。”
    “很严重吗?”
    “就是有点营养不良,你紧张什么”,张院长有些诧异又有些好笑,“走,叔叔带你们去看腿。”
    那是院里有名的老中医,看病都是要预约的,要见他不容易,可是人却十分和蔼可亲。他仔细问了季斐症状,捏他腿骨跟肌肉问感觉,又看了他舌头、眼睛,摸了脉。那老中医开始还是笑眯眯的,慢慢的表情就严肃了,顾朗茳觉得一颗心吊在嗓子眼,有没有搞错,他家季斐绝对是没有问题的,沉着张老脸吓唬谁呢?
    老中医抬起头来,顾朗茳忍不住问,“他没病,是不是?”
    ☆、第38章 药
    “类风湿性关节炎,很严重”,老中医语气有些沉,现在的父母越来越娇惯孩子了,小小年纪,也不知得多差的生活习惯才会搞出这样一副身体,“坏习惯再不改,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顾朗茳脸色变了变,“他这么小,怎么会有这种毛病?”
    “问他自己”,老中医语气不太好,“夏天怕热直接睡地板了吧,冬天玩雪去了吧,你家长呢,怎么不过来?哼,还敢惯着你整个夏天都躺地上睡,有他们后悔的时候。不过我也知道,现在的小孩不比从前,一个个鬼主意多的很,不知道耍了什么花样骗过家长。现在知道难受了吧?我看就得吃点苦头才长记性。”
    季斐脸发热,尴尬地站在那儿,他一向乖,没被人这么训过,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顾朗茳侧身挡在季斐前头,“你别骂他,他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你也说他是孩子,就是真贪玩了,也是情理之中。”他那副维护人的样子,看的一旁一向淡定的张院长眉毛都竖起来了,印象中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暴脾气,去年那场意外后整个人倒变了不少,竟然知道看书了,不过仍然暴躁的很,容易发脾气,人也不老实,总想着法儿早出院,连对着顾时殷都是一副冷脸,何曾见过他这样温柔待人。
    张院长忍不住道,“小茳,这是你……”
    “我们是一家人。”
    张院长颇为意外地看了眼季斐,没听说顾家还有这么个人呀。
    “叔,今天麻烦你了,你先去忙吧,这儿我自己能行。”
    张院长点了点头,他确实挺忙,要不是接到顾朗茳电话,他这会儿已经坐车去省里开交流会了。确定不是顾朗茳有事,他也就放了心,拍了拍顾朗茳的肩,“那叔叔就先走了,你要有什么事去叔叔办公室找小郑,他会帮你安排,要是小郑不帮你,你直接打给叔叔。”小郑是他的助理,办事十分周到,又认识顾朗茳,他比较放心。末了又嘱咐老中医,“诚林啊,这俩孩子就交给你了。”见老中医点了头才走。
    顾朗茳揉了揉季斐的脑袋,“整个夏天都睡地上?这么怕热?”
    季斐显得有些犹豫,“不是怕热……我们家床,三个人睡有些挤。”
    顾朗茳的心猛地缩了缩,下意识地问,“那冬天呢?”
    季斐看他一眼,“垫了棉絮。”
    老中医惊诧地看一眼季斐,按说院长亲自带过来的,不至于……他沉吟了会儿,问,“什么时候开始睡地上的?”
    季斐看他一脸严肃,也不敢撒谎,老实地道,“大概是八岁的时候,那时候弟弟小,老要滚下床,我妈怕他摔着,让我在下面接着。要是他要尿尿,我也可以快点抱他出去。后来长大了,三个人睡嫌挤,弟弟们睡觉又都不老实,喜欢压人,我就干脆继续打地铺,大家都舒服些。”
    老中医不说话了,顾朗茳也不说话,一双手握的死紧,根根青筋鼓起来,有点吓人。
    过了会儿,老中医问,“冬天的时候碰冷水碰的多吗?”
    “还好,洗衣服洗菜的时候用冷水,其它时候没有。”
    老中医点了点头,眼中有些怜悯,抽了笔出来写方子。
    顾朗茳好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喑哑,很艰难似的,“还治的好吗?”
    老中医语气有些冷淡,看了他一眼,“你俩真是一家人吗?早干什么去了?”
    顾朗茳觉得心给狠狠刺了下,痛的很,血都淤在胸腔里,有种窒息的感觉。
    早干什么去了?早先的时候,他跟别人一样,在欺负他。
    季斐偷偷瞟了眼顾朗茳,往一旁缩了缩,他有些怕这个样子的顾朗茳,沉着脸什么都不说,满身的危险气息,他不喜欢他这样。
    “是我的错,您说,该怎么治,这次我一定好好照顾他。”那一字一句仿佛是咬出来的,有种恶狠狠的感觉,又显得有些可怜。
    老中医瞧了瞧顾朗茳,问,“家里现在条件怎么样?有保姆吗?”
    “您只管说怎么治。”
    老中医点点头,估摸着院长亲自过来跟真正的病人完全无关,都是冲着这位的面子。
    “我开几副中药,煎、熬挺麻烦,你让你们家保姆熬好了再送到学校去,一日三次,得按时,具体的方法份量以及用药时间我都会写在纸上,让她照做就成了,吃完了再来拿。”又对季斐道,“现在天气不好,痛的厉害吧?我配些药给你,你用开水煮个十分钟就可以,然后灌到热水袋里去,熨烫关节还有酸痛的肌肉,水冷了就换,每晚烫半小时,对你的风湿很有好处,至少不会那么痛了。还有个按摩穴位的方法,我也教给你,你记一下,有些麻烦,有空就自己给自己按按。”
    顾朗茳把一早准备好的纸笔拿出来,“您跟我说。”
    老中医抬了抬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道,“晚上揉曲池穴,还有手三里、外关、合谷,每个穴位每次大概两到三分钟,力度要控制好,局部产生酸麻感就可以了。然后按膝关节上方的血海、梁后,两只腿交替着按,每次三分钟。再泡脚,水温要高一点,但不能太高,四十多度为佳,泡完后搓脚,按合谷、阳池两穴,每穴每次两分钟。接着给他捻揉五指,从指根到指端,反复十次。再帮他按阳陵泉、足三里、承山、太溪、昆仑,每个穴位每次两到三分钟。”
    顾朗茳听的很认真,一一记到纸上,记完了又让老中医检查一遍有没有写错,然后仔细问了些细节,比如穴位按的不准会不会有影响,平时该注意什么。他的态度太认真,像在对待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季斐坐在一边都没插上话。几次他都想说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瞧他阴沉沉的脸,他没敢说出口。
    老中医对顾朗茳的态度很满意,因此说的也多,等说完的时候顾朗茳已记了足足六页纸。末了老中医又道,“我把了他的脉,看着漂漂亮亮挺精神的孩子,实则虚的很,现在如果有条件,就好好养着吧,别看你现在去做身体检查查不出个什么,再过个几年,一样样就都显出来了,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顾朗茳的心紧了紧,“我会注意的……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事,对吗?”
    老中医瞧他那紧张的样子,不好意思再吓他,笑道,“放心放心,十五六岁的孩子,没有什么是养不好的。”
    两个人从老中医那出来,按他的方子抓了一大把药,季斐瞧着原来空扁的背包被撑的鼓起来,有种恐惧的感觉,那些,都是要给自己吃的?他一向觉得自己挺精神,恢复力尤其强,小时候发烧感冒别人都要打针吊水,他连药都不用吃,照样好。可是今天被老中医一说,弄的他好像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他觉得闷闷的,想跟顾朗茳说他身体真挺好的,这么多年,学校前前后后体检那么多次,他除了有点小贫血,小营养不良,偏瘦,什么毛病都没有,他想让顾朗茳别紧张,这世上哪有人一点毛病都没有的?可他没敢说,自打出了老中医的门,顾朗茳就没笑过,话也不说,好像跟谁生着气似的,他不敢再惹他。
    雨已经停了,行人的步伐终于慢了下来,带着一种闲散的心情在小摊小店前逛,医院前头生意好,顶小的一个包子也要卖五角钱,季斐觉得他们不厚道。顾朗茳一直牵着他的手,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越牵越紧,牵的他发疼。然后他突然停了下来,说,“季斐,这个周末去我家吗?”
    季斐愣了愣,“为什么?”
    顾朗茳轻轻揉着他脑袋,眼神复杂。
    季斐抿了抿唇,将他的手拿下来,“别这样看着我,我不喜欢别人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尤其是你。”
    顾朗茳的手滞了滞,神情有些痛苦,“不是可怜,是心疼,季斐,我心疼你,也心疼我自己。这一辈子不论我多努力,都无法让时光倒流,回到过去,重头爱你。”他想爱他,从他出生的那天起就爱他,照顾他,疼爱他,宠溺他,让他天生骄贵,日日欢喜,人间五味,只识得甜。可是他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世间人情冷暖他早已尝遍,他再爱他,也补不回来了。
    季斐一时怔住,觉得心里头有种奇异的酸楚,多年来努力忽视的不公与辛苦仿佛一下子涌上心头,他觉得委屈,又有丝释然,这个世上终究还有一人真真切切地爱着他,连带着那些已成过去的岁月都不肯放过,一桩桩摆出来,捡着欢喜的为他笑,心酸的为他疼。
    季斐仰着头,怔怔看着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被周围的空气浸湿了,有些雾朦朦的。
    顾朗茳突然觉得有些怕看季斐的眼睛,那样的简单与天真……那种天真,他曾经亲眼看着它一点点流逝掉。他转身蹲了下去,将背包挽到手上,“上来,地上湿,别把鞋子打湿了。”
    季斐怔了会儿,乖乖爬到他背上,侧着脸贴着他的背。
    顾朗茳背着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很稳,声音却很轻,很温柔,“要是你再乖一点该多好……那样你就会乖乖听话跟我回家,睡软软的大床。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你懒懒散散地爬起来,我找好几个佣人伺候你,进来帮你穿衣服,帮你洗脸,给你穿鞋子。你想吃什么张嘴就行,想要什么伸手就行,想出门叫司机送,无聊就去逛公园、遛狗、玩游戏、看书,生气了就训人,我让你骂,所有人都得听你的,顺着你,依着你,宠着你,绝对没人敢欺负你……”
    季斐微微笑起来,撇了撇嘴,“骗小孩呢?”
    顾朗茳叹了口气,“你要真还只是个小孩就好了。”
    “那样的生活听着挺美的”,季斐一双眼睛明亮亮的,像是在想像着什么,然后突然笑起来,“像只待宰的猪,久了才没有意思。”
    顾朗茳往他屁股上拍了下,“就你不会享福。”
    季斐呵呵地笑,“不去你家,才不上你的当。”
    到了车站,顾朗茳仍旧背着他不放,季斐拍他的背,“可以放下来了。”
    顾朗茳没松手,“太阳出来了再说。”
    季斐看看天,叹了口气,头趴在他背上,闭着眼睛睡觉。
    良久,顾朗茳突然道,“季斐,以后我再也不让人欺负你了。”
    “哦。”
    “季斐……欺负你的人,我可以打他吗?”
    季斐:“……”
    “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顾朗茳想,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有仇不报,那是傻逼。季斐不觉得那是仇,他觉得是,季家那一家子,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不姓顾!
    日子,还长着呢。
    ☆、第39章 中考
    自从去了医院一遭,顾朗茳就变本加厉了,他管季斐管的更严,宠也宠的更厉害了。季斐抗争过,建议过,最后,妥协了,习惯了。
    季斐平时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挺乖挺随和的,成绩也不错,但他上课不怎么主动回答问题,不像顾朗茳是那种一看就特聪明特机灵的,大家关注他主要还是因为他跟顾朗茳关系好,跟他本身没多大关系。直到期中考试他一举冲进年级前十,破了高一普通班从未有人进过年级前三十的纪录,所有同学顿时震惊了,沸腾了,连张老师都几次扶了扶眼镜,瞪着高一年级期中考试学生排名表看了几次,最后笑的合不拢嘴。年级前三十一向是两个实验班全包的,好家伙,他一个普通班年级前十进了两个!
    教室里沸腾了,不少同学开始重新认识季斐,对他十分好奇,班里已经开始有女生拿卷子来问他题目。这一问就发现,季斐不仅成绩好,人更是没的说,轻声细语的,一道题讲三遍都不烦,你要是不懂,他自个儿回宿舍研究一遍第二天换个方法接着给你讲。虽然大家都是同学,谈不上摆架子,但平时问成绩好的问题多多少少有一点求人的感觉,特别是问了两遍还不懂,人家没有不耐烦,你自己就先不好意思了,不敢再浪费人家时间。头一次遇着这么个讲题的,服务周到,免费,还包会!季斐的人气瞬间高了,尤其是在女生中间。
    这不,晚自习开始还没半小时呢,季斐桌前已经换仨女生了。
    前面两个女生问的是英语语法题,比较简单,没两分钟就打发了,最后这个问的是数学大题目,偏偏底子又差,季斐讲了三四分钟她连点边都没摸着,季斐估计短时间结束不了,想着人家是女生,老站着不好,就打算把位子让出去,自己站。结果顾朗茳不愿意了,抢他的人就算了,还要抢他的人的位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朗茳直接把那女生的参考书抢过来,瞟了两眼,说,“把你数学卷子拿过来。”
    顾朗茳气场一向挺强,那女生又内向,一见顾朗茳冷着张脸脸就红了,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低着脑袋回自己座位去拿试卷。
    季斐瞪他一眼,低声道,“你干什么呢?”
    顾朗茳不服气,“你干嘛要把位子让给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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